連出三部中篇,書寫普通人的喜怒哀樂,王安憶:不放過角落的煙火氣

文學 王安憶 藝術 小說 文匯網 2017-05-12
連出三部中篇,書寫普通人的喜怒哀樂,王安憶:不放過角落的煙火氣

把寫作比喻成“農人種莊稼”的著名作家王安憶,在2017年迎來了中篇的豐收。最近新鮮出爐的《長江文藝》雜誌,發表了王安憶的新中篇《鄉關處處》,加上今年初分別首發於《收穫》和《鐘山》雜誌的中篇小說《紅豆生南國》《向西,向西,向南》,王安憶在針腳細密的三部中篇文本中,繼續書寫普通人的喜怒哀樂。

與其說《鄉關處處》借月娥來滬打拼穿梭的足跡,勾畫普通人眾生相,毋寧講這是作家傾身聆聽日常生活的絮語。小說如何把握角色的經驗與心理? 王安憶日前在接受採訪時說,小說中寫到的很多事不一定要親歷,但小說家要為角色做種種設想,這些設想來自個人經驗,以及對經驗的認識。這種能力對於小說家是必須具備的。“重拾中篇,是因為故事的材料就確定了它被講述的方式。大或小不完全由題材決定,更決定於思想的容量。”

在評論家吳佳燕眼中,王安憶今年發表的三部中篇一以貫之的,是對世態人情的探尋,透著對個體心靈歸屬感的入微觀察,比如月娥在生活的歷練下把日子過得踏實而歡騰,濃濃的煙火氣、人情味和昂揚的生命力,支撐起《鄉關處處》裡豐富的精神天地。

連出三部中篇,書寫普通人的喜怒哀樂,王安憶:不放過角落的煙火氣

她用一支筆,探進上海巷弄

在王安憶的觀察中,以月娥為代表的新一代家政人員,辛苦歸辛苦,人格卻是平等的,這與她寫過的《富萍》裡的傳統保姆“奶奶”,已不能同日而語。《鄉關處處》沒有重複“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傷感,而是秉著對最平凡生活的敬意,生出“此心安處是吾鄉”的達觀。

小說中的月娥常懷慶幸之感:“幸虧,幸虧走出來,看到大世界。倘若不是這一步,少賺錢不說,還錯過多少風景,豈不可惜死!”她有著樸實積極的生活哲學,在奔忙中建構起對家的想象與期待。“上海到了,車在樓宇間盤桓,窗格子蜂窩一般,裡面都是人家。公寓裡的灶間彼此相似,水管分飲用與非飲用;砧板分生食與熟食,拖鞋分內和外。”吃苦耐勞是月娥的底色,她最不願錯過的風景,正是自己的生命風景。在作家章緣眼裡,王安憶用一支筆探進上海尋常巷弄,活色生香的日常氣息流動於字裡行間。

當然,高密度敘事,並不一定要情節多麼跌宕起伏或人物命運大起大落,更多時候意味著作家從各個角落的煙火氣裡挖掘打撈出生活的底蘊。復旦大學教授張新穎曾提到,20多年前他讀王安憶中篇《逐鹿中街》時還不懂得小說中“世俗人生的莊嚴”。世俗與莊嚴,看上去似乎不太搭調,卻在王安憶筆下構築出別樣的小說美學。

“這對關係的建構,是王安憶獨有的。她在小說審美上很執著,一直在追問生活應該是什麼樣,或者說生活在小說裡應該是什麼樣的。”身為王安憶的學生,青年作家張怡微與老師多次討論過“日常生活裡的莊嚴”,在她看來,如果不能理解王安憶對“日常”的解剖與創造,就很難理解她如何一步步理性地探索文學的世俗書寫。無怪乎王安憶曾說: “持久的日常生活就是勞動、生活、一日三餐,還有許多樂趣,這裡體現出來的堅韌性,反映了人性的美德。”

連出三部中篇,書寫普通人的喜怒哀樂,王安憶:不放過角落的煙火氣

她說:“出作品是寫作者的本分”

熟悉王安憶的文學圈朋友都清楚,寫作已成她生活的常態。不過,跟年輕時“猛寫一氣,然後放空一氣”相比,現在的她更願意過節制有規律的寫作生活,“幾乎每天寫半日,上午全部貢獻,下午相對悠閒,等待第二天,井水又蓄滿了,節假日不休息”。王安憶將寫作當成是必須完成且繳納的作業,但再勤奮的學生也有煩惱:“我總是等米下鍋,寫的慾望總是飽滿的,但材料總是不足。隨著寫作越來越挑剔,可供寫作的材料也愈發緊缺。”

在最近出版的一本文學雜誌的王安憶專題上,自稱“高度自覺”的王安憶直言:“細究起來,這種自覺性來自一種慾望,說創造太偉大了,說是表達似又不夠,因表達了這麼多年,應該已經表達得差不多了,那麼就是一種慣性? 俗話說開工沒有回頭箭,上了軌道,就剎不住車了? 好像也不是,更可能是寫作中的快樂,這樣的必須經過克服困難然後得到的愉悅,是別的任何事情都替代不了的。”

寫作之餘,王安憶編選的《給孩子的故事》剛剛由中信出版社出版了。這真是人生中一樁美妙的遙相呼應——近40年前王安憶曾在上海《兒童時代》任雜誌編輯,25歲時寫出《誰是未來的中隊長》 引發熱切關注。如今,她以獨特的文學視角,精挑細選25篇中國當代經典短篇小說,讓故事映照孩子的澄澈世界。書中所選作品都曾經伴隨她漫長的閱讀生活,包括汪曾祺《黃油烙餅》、鐵凝《孕婦和牛》、馮驥才《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史鐵生《合歡樹》、劉慶邦《種在墳上的倭瓜》等。《給孩子的故事》跳出傳統“兒童文學”概念,出發點樸素至極———就是給孩子一個生動有趣的有頭有尾的故事文本。“小說是故事的最佳外形和容納,它不是直奔目標,且在中途生出旁顧,這些旁顧不知望向哪裡,也許正預示著深遠的前方。小說與故事的區別就是,它邊緣模糊,向四周洇染,洇染,無邊無際,在那沒有邊際之處,藏著許多奧祕,等你們長大後去發現。”王安憶如是寄語小讀者。

採訪中,王安憶重複最多的一句是“出作品是寫作者的本分”。或許,前不久在美國第五屆紐曼華語文學獎頒獎典禮上的獲獎感言,透露了王安憶的心聲——“文字、我們的方塊字,彷彿一種圖案形的密碼,擴張一個大我的世界。中國自古傳說,先祖倉頡造字,鬼夜哭,天雨粟,這意味著什麼? 我猜想意味著天地透露給人類一點機要,這一點機要像是精靈,閃爍不定。”

王安憶那些中篇為何叩擊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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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鮑莊》尋根文學代表作

《小鮑莊》著眼於表現淮北一個小村落的芸芸眾生相,鮑彥山的小兒子撈渣(鮑仁平)與孤寡老人鮑五爺結下深厚感情。一年夏天,地勢低窪的小鮑莊發大水,撈渣為救五爺獻出幼小生命,寫稿屢投不中的鮑仁文寫出關於澇渣的報告文學後引發轟動。小說通過對幾個家庭、十幾個人物的生存和心理狀態的平實描繪,表現了農民以“仁義”為核心的傳統倫理觀念,體現了作家對約定俗成的文化心理結構的體察。

1985年發表於《中國作家》的中篇小說《小鮑莊》,一經問世就引起評論界強烈反應,它不僅將王安憶推向了文學的顯耀位置,也充實拓展了國內尋根文學思潮的發展,被視為王安憶上世紀80年代中期風格轉變的標誌性作品。王安憶一改“雯雯”系列中明顯的個人經驗與自我感受的情緒化表達,在創作中展開理性審視。小說突破了傳統典型人物典型事件敘事,將人物形象幾近符號化呈現。

《逐鹿中街》俗人俗事下的暗湧

看上去人人稱羨的一對夫妻,暗地裡卻一個追一個逃,終日在穿街走巷中,彼此跟蹤鬥智。王安憶在這部中篇裡凸顯了對俗人俗事的細緻描寫,不拿轟轟烈烈的愛情演變為主線,也沒有哀怨曲折的人物情事糾結,更多的是復刻平平淡淡的生活,瑣碎重複的小事。但這種日常漸漸在筆下浮現出生活自身的重量,市民人性情慾的糾結,也呈現出現代人世的浮沉。

婚姻、家庭、女性意識的成長,在《逐鹿中街》中有了不落俗套的勾勒與闡述———女性的猜疑、男人的躁動,兩性從吸引到爭吵,從熱烈到殊途。到了結尾,“雙方依然相對微微笑著,越過一條溼漉漉的街道”,看似歸於平淡安寧,殊不知心底正醞釀著更大的波瀾。

《叔叔的故事》解構性敘事的範本

在這部實驗性的小說中,王安憶書寫了“我”與“叔叔”這兩代知識分子,“我”一邊敘述“叔叔”的故事,一邊予以拆解,將上世紀80年代的流行故事變成可進行多種闡釋的解構性敘事範本。

《叔叔的故事》發表於《收穫》1990年第6期,王安憶在這部中篇裡完成了敘事的巨大轉變,探討“我”這一代知識分子的精神歷程和性格特徵,致力於挖掘人與生活的深層潛質,無論是精神探索的深刻性還是藝術創新上,都達到了一定高度,被評價為王安憶完成了對自我書寫的一次有意義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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