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柴火垛

文學 高粱 散文 三農 作家鄭旭東 2018-12-04
散文:柴火垛

七月流火,大地發汗,青一塊,紫一塊,一塊雲彩一陣。黑土地上的植物很滿足,給點陽光就燦爛,有點雨水就瘋長。走進青紗帳,玉米拔節,大豆躥高的響動在風中竊竊,青篙泛波,茅草逐浪的幽香在霧中綿綿。

進城多年,環境發生變化,仍然沒有變的是喜歡大地裡那大片高粱地,玉米地,還有那長在荒地格上和壕溝邊旁,青青的青篙子和絨毛毛的草。嗅到那種氣息,聞到那種特有的芳香,好像看見了家鄉的小村莊,看見了家家門前的一座座大柴火垛,看見了那抱柴火村姑村嫂熟悉的身影,看見了戶戶的房頂上,升起的一縷縷,悠悠然然,飄飄蕩蕩的炊煙,看見柴火在灶膛和炕洞裡熊熊地燃燒的火焰。一股無可言狀情感立刻溫暖著身,燙熱了心……

農家的柴火垛,畫在鄉村裡的風景,它見證著人間歲月的滄桑,見證著村落的饑饉與飽暖,見證著農耕文明的印痕,也在我心裡留下永遠忘卻不掉的念想。

我家住平原區,沒有山,沒有森林,不產煤炭。在過去年代裡,村裡人一怕沒糧吃,二怕沒柴燒。沒有糧食吃,左鄰右舍可以端個盆去借,要是沒有柴火燒,誰也拉不下老臉去借。誰家門前要是有一個大柴火垛,就會贏來一片讚歎聲和無數羨慕的目光。柴火跺的大小,不僅成為一個家庭生活實力的標誌,還可以作為娶親嫁女的外在資本。會不會過日子,看柴火跺就知道八九不離十。有人形容有的人家窮,沒有柴火燒說:“快燒大腿了”。所以,哪個家裡有兒子要娶親,或者是有閨女要出門子,保媒拉縴的人總忘不了把對方家的柴火垛,當成一個參考因素提上一提,有真好信兒,還去對方家門前轉一轉,看看這戶人家的柴火垛到底有多大。家庭能有很多柴火囤積,無疑當屬一家人乃至親戚的幸事,為了能使自家柴火垛始終保持住一定的規模,很多人家都在不遺餘力地到田地裡去撿柴火。

我撿柴火的歷史比較長,從十來歲時候就有檔案記載。那個時候,我家沒有男勞力,父親身體又不太好,哥哥是教員,沒有時間,撿柴火的活計只有我來完成。每天放學以後,放下小書包,就背上自家編制的花筐,拿著耙子,到屯南的柳條通或地頭地腦的荒地格里撿柴火。有的時候摟樹葉子,有時撿高粱、玉米茬子,撿已經乾巴枯死的柳條棍。 每天撿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地裡的人也收工,花筐裡的柴火也像小山一樣鼓了起來。柴火太沉,背起來在“毛毛道”上,走走停停,為了省力氣,歇氣的時候,特意找一個大坑邊歇腳,把花筐放到溝沿上,人坐在溝下,再背起來,也不太費勁。就這樣,從天撿到秋天,保證家裡的柴火垛不變樣。

散文:柴火垛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揹著一大筐柴火,過路人見了有些可憐,可我心裡充滿了自豪感!柴火越重,家裡的負擔就越輕。柴火背到家的時候,母親總是疼地用幹皺的手擦掉我小臉上的泥水,輕揉紅腫的肩頭。看見日益見大的柴火垛,心裡的自豪,油然而生,感覺自己長大了很多。

農村有一句歇後語叫做“陰天晒柴火潮不噠地!”。這是比喻有的人心眼不全,幹啥也不行,沒有啥用。其實,這是打柴火的人在實踐總結出來的,對“陰天晒柴火”,我是深有感觸的。

在那個年代,農村孩子隨著年紀的增長,都是放下花筐撿柴火,又拿起鐮刀打柴火。

打柴火季節是在秋天,這個季節蒿草都長一人多高,能晒住,抗燒。打柴火一定要選擇連續好的晴天,越熱越好,柴火割下來之後,晾幾個晌午就幹了。如果,遇上連雨天,可就倒黴了,總是潮溼的,弄不好就全部爛掉。柴火打下以後,最難最累最苦的活是往家背柴火。那個年月個人家都沒有車馬,倒騰東西完全靠人揹人扛。背柴火之前,要把柴火捆成捆,用繩子將兩捆捆成“人字架”,依次看人的力氣大小能背多少,就往上摞多少。然後,把柴火捆架在人的脖子上,一步步馱回家。秋老虎的天氣比天還炙熱烤人,熱的人如烤羊肉串,汗水淌到蒿草剮破的皮膚處,火辣辣地疼。打柴火的地方離家都有五、六裡地遠,打多少柴火,都是用肩頭扛回來的。幾十年過去了,現在回憶起來幹那個活,心裡還打怵。但是,也有高興的時候,那就是看見自家門前高高的大柴火垛,草房頂上飄起來的炊煙,還有父母的親切溫柔的眼神,鄉親們讚賞的目光。

散文:柴火垛

參加工作以後,經常下鄉,每當走進村莊的時候,看見家家戶戶的柴火垛,還有那一縷縷升騰的炊煙,聞著那混合著炊煙味道的飯菜香味,就情不自禁想起與柴火垛有關的往事來。

還記得,有一年春天的一天傍晚,我正背滿滿一花筐柴火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抬頭,看見家東院的柴火垛著火了。我丟下花筐拼命往家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千萬別把我家柴火垛燒了,如果燒了,今年可怎麼過啊!踉踉蹌蹌跑到家,火已經被撲滅了,參加救火的老支書被燒傷了。父親告訴我,老支書是黨裡的人,就為咱們老百姓想事,辦事的。從那個時候起,我記住了:老支書就是黨,黨就是老支書。我哭了。

還不能忘記那一年的夏天,村裡通知我家給下鄉的工作隊做派飯。一連十幾天的陰雨天,柴火垛澆個半透,好歹盼來了一個晴天的晌午,嫂子和我把柴火垛打開,拽出來好燒柴火放到太陽下晒,嫂子一根一根地挑乾的蒿杆,小心翼翼放到淋不到雨的地方,留給工作隊作飯用,還殺了一個下蛋的大母雞,那用心的勁比對自己的親人都親。工作對來吃飯的那天早上,嫂嫂很早就起來燉老母雞,灶坑的火光映紅了她瘦削的臉。可能是灶火不旺,她趴灶坑往裡面看,一個“火打嗆”嗆得她滿臉灰,眉毛也燒焦了,她還是那樣深情地把火燒得更旺。現在,想起來,耳邊又響起來《沂蒙頌》那激動人心旋律:“爐中火,放紅光,我為親人熬雞湯,續一把蒙山柴,爐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長……”

更不能忘記那一幕:有一年天,我和工作組去一個偏遠村莊去搞調查研究。遇上了暴風,當我們來到這個村莊的時候已經快半了。由於太疲勞,我們幾個人躺在隊部冰冷的土炕上就睡過去了。越睡越感覺炕越來越熱乎,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們醒來的時候,老人又一次抱著柴火開門進來了,他滿身滿臉的雪花 ,簡直是一個白鬍子“南極仙翁”。原來,這老人是村裡看屋的,整整一個晚上,他都沒有睡覺,跑到一里以外的自家柴火垛給我們弄柴火燒炕取暖。(原來農村柴火垛都在院門口,後來,為了減少柴火垛著火,燒到房屋,都挪到離村子很遠的地方)。炕熱,屋子熱,我們心裡熱,臉上在發燒,我們不由地捫心自問,我們國家的公務員能為這些樸樸實實農民兄弟做些什麼呢!

歲月如歌,流年似水。如今,時代發展了,農民富裕了,新農村裡,更多的家庭都燒起了液化氣、沼氣,用上了電磁爐和太陽能。現代的大多數人淡化了柴火的概念,柴火垛也越來越小,越來越少。

雖然,那些年,為了家裡的大柴火垛,我吃了很多苦。但是,感覺很自豪的,很驕傲的。老家那灶膛和炕洞裡熊熊地燃燒火光,照亮過我奮鬥之路,溫暖過我的身體,溫暖過我的心。有這種溫暖墊底,對生活更充滿希望,對未來信心更堅定,對甜甜的中國更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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