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對待周作人落難的態度

文學 周作人 錢鍾書 文章 孔夫子舊書網 2017-06-15

這本是一個知情者甚眾,或者不知情者稍加“百度”就可得知原委的事情。但是前段時間翻閱董寧文先生贈閱的《書香人和》一書時,讀到了沈勝衣懷念谷林先生的一文中有提到一段值得玩味的話,所以作此文聊做筆記。沈勝衣原文抄錄如下:

“像某位現尚在世的文史名人、書話大家的著作,谷林老人曾經極為欣賞,藏有他幾乎所有的精緻舊版本,按舊書界圈子炒作的行情,也極珍貴;老人見我掃了一眼卻沒有取下,笑著說:先前止庵已經來挑了一堆書,也沒有要這幾種。我說:正是您在信中表示反感此君對待周作人落難的態度,影響了我啊。後來我向止庵兄談起,他說他也是因不值其人其文而不肯攜歸。”

黃裳對待周作人落難的態度

黃裳對待周作人落難的態度

谷林和止庵對於知堂的文法都是欣賞的,為此,止庵還曾與黃裳有過一段筆戰(罵戰的詳細過程不引述)。沈勝衣此文作於09年4月,所以,這個當時尚在世的文史名人、書話大家書話大家應該是指黃裳。

對於周作人,黃裳在《老虎橋邊看“知堂”》一文中有以下描述:

“一會,我在窗外看見一位獄吏帶了一個老頭兒來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周作人,不過在印象中,是早已有了一個影子了的,現在看著“正身”,大抵差不多。他穿了府綢短衫褲,淺藍襪子,青布鞋。光頭,瘦削,右面龐上有老年人當有的瘢痕,寸許的短髭灰白間雜,金絲眼鏡(這是他在一篇文章中提到過的“惟一”的一副金器,三十年前的老樣子)。”

“與想像中不同的是沒有了那一臉岸然的道貌,卻添上了滿面的小心,頗有“審頭刺湯”中湯裱褙的那種脅肩堆笑的樣兒。請他坐了下來。他搓著手,滿臉不安,等候我發問。”

“……未能免俗,我又要他寫點東西,如近詩之類,他說近來很久不曾作詩了。也難怪,在老虎橋邊是很少可能有打油的“雅興”的。他想了一會說有一次在監中為一位朋友題畫的詩,寫了下來:

墨梅畫出憑人看,筆下神情費估量。

恰似烏臺詩獄裡,東坡風貌不尋常。

為友人題畫梅知堂

讀了這詩頗使我“有感”。正如他說過的一句話,雖然是在說別人,也難免不涉及自己,這裡“筆下神情費估量”,正是寫“自白書”時的寫照罷?居然“風貌不尋常”,這在我一些也看不出來,只覺得這個“老人”的愈益醜惡而已。很奇怪,這詩沒有衰頹之音,而反倒頗有“火氣”,豈真是愈老愈要“向世味上濃一番”乎? ”

此文收錄於1982年金陵書畫社版《金陵五記》。此書裝幀頗佳,為傅小石(傅抱石次子)設計的,封面題字則是黃苗子。這篇記錄他去老虎橋邊看知堂的文章,先把漢奸周作人冷嘲熱諷了一番,接下來卻向知堂索詩:“寫點東西,如近詩之類。”知堂人在獄中,自是老實寫了。黃裳讀了之後,居然“只覺得這個老人愈益醜惡而已。”黃裳對漢奸深惡痛絕,然而自己又為漢奸雜誌寫稿子,事後辯稱“從敵人手裡搶得一點路費是一件驚險和好玩的事。”

其實,在黃裳文字中,隨時都能看出與周作人之間的那種千絲萬縷的聯繫。除了上述文章,粗略翻查下,就發現這些文章:《來燕榭集外文鈔》中有四篇,即《讀知堂文偶記》、《讀〈藥堂語錄〉》、《關於李卓吾——兼論知堂》和《更談周作人》;《河裡子集》中有兩篇,《關於周作人》與《關於〈知堂集外文〉》;還有發表於雜誌報刊的一些零星的論述。當然,黃裳在這些文章中對周作人的評價大多是負面的。

黃裳對待周作人落難的態度

孫鬱在2001年發表了《當代文學中的周作人傳統》一文。其中有這樣的論點:“尤其黃裳,談版本目錄,頗似明清文人,文字的組合,也略仿知堂,以致錢鍾書致信黃氏,雲其有知堂韻致。” 這就是明確把黃裳先生那些“談版本目錄”的文章與周作人聯繫在一起了。錢鍾書的這封信在黃裳《故人書簡——錢鍾書》一文中提到。1982年2月,黃裳的書話集《榆下說書》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他有贈書給錢鍾書。錢鍾書收到後寫信給他,其中這樣談到自己的讀後感:“忽奉惠頒尊集新選,展卷則既有新相知之樂,復有重遇故人之喜。深得苦茶庵法脈,而無其骨董葛藤酸餡諸病,可謂智過其師矣。”

“苦茶庵”是周作人的室名,“苦茶庵法脈”所指當是周作人的“文章作法”。《榆下說書》是黃裳的以書為主要談論對象的隨筆文集。錢鍾書在其中讀出了“苦茶庵法脈”,所聯繫到的顯然也應當是周作人的那些談書的近於書話類的隨筆散文,也就是“周作人中後期的抄書之作”。

不過,黃裳對錢鍾書的這一說法只是做了有保留的認同。在《故人書簡——錢鍾書》中,他轉引過錢鍾書的信後還接著說了這樣的話:“他指出我受了周作人散文的影響,也自是一種看法。知堂的文字我是愛讀的,但不一定亦步亦趨。他所指出的那些缺點,也正說中了周作人文章的缺失。相比之下,魯迅晚年雜文中如《病後雜談》、《題未定草》卻正是我衷心向往而無從追躡的典範。”

黃裳對待周作人落難的態度

黃裳之不願意將自己與“苦茶庵法脈”或“周作人傳統”聯繫在一起,除了“苦茶庵法脈”難以包括黃裳的全部創作(可以歸入這一系統的主要是書話創作這一個方面)。另外的一個也許更為重要的原因,還在於周作人是一個在人生大節出處上有著汙點的作家。他即使已經明確地承認自己“受了周作人散文的影響”,承認自己的文章有著“苦茶庵法脈”的印記,但接著還要點出“周作人文章的缺失”,並且聲明:“相比之下,魯迅晚年雜文中如《病後雜談》、《題未定草》卻正是我衷心向往而無從追躡的典範。”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