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初小說界泰斗,一生與書相伴,不願到政府上班,不喜與人交往

文學 李涵秋 小說 張勳 百丈懷海 淘歷史 2018-11-27

1904年春天,已入而立之年的李涵秋收到恩師、湖北清丈局總辦李石泉的信,邀請他赴鄂擔當西席。接到恩師的信,李涵秋心裡頗有一番鬥爭。李涵秋內心向往的是古代士大夫的寫意生活,追求淡泊寧靜,不願涉足官場。但是當時他的家庭正面臨財政窘況,恩師的信猶如雪中送炭,應該說是件大好事。所以,為生活所迫,他還是答應了。

在武漢充任幕客期間,李涵秋曾引爆了一場“詩戰”,意外地使自己名聲大振。清末,漢口《公論新報》特闢一專欄,名為《漢上消閒錄》,廣徵詩詞小品,鄂中知名人士屢有作品發表。李涵秋見之,不覺技癢,作感懷詩四首投去。該報主事者讀後大為欣賞,於是,李涵秋成了該報特邀專欄作家,一時聲名鵲起。但是忌者嗤之以鼻,稱其為野狐禪。李涵秋對這個稱謂不以為然,詩文中不免隱含幾句譏諷話,這下更刺痛了對方陣營,一場“詩戰”由此拉開了帷幕。這場看不見硝煙的紙上戰爭,歷時一年方才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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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涵秋在武漢過得很熱鬧,也很寂寞,熱鬧的是鵲起的聲名,寂寞的是孤獨的內心。單身一人,了無牽掛,每天最好的娛樂方式就是讀書。

時有報人在《漢上消閒錄》上連載言情小說,頗受讀者歡迎,李涵秋讀後遂生模仿之意,寫成一部書稿《雌蝶影》。一文友前來造訪,見到這部書稿,愛不釋手,提出要幫他在報紙上刊出。誰知刊出後,作者卻成了此文友。李涵秋去找他,他只得以實情相告,乞求他不要撕破臉,至於稿酬,他尚未收到,先墊付150元,並贈杭州馬褂衣料一件,其他的等以後收到了再全款奉送。

話已至此,李涵秋不便再繼續深究了。可事後他才得知,其時此人已收到了上海報館的250元稿酬。經過這一番交涉,李涵秋對此人深為鄙視,與之絕交。第二年,《雌蝶影》由上海有正書局出版,署名也改回為李涵秋。如果此人能想到,當時還是無名小輩的李涵秋,後來會成為紅遍中國的小說大家,他絕不會在清末民初的文壇上徒然留下這個笑柄。

李涵秋在武漢時,曾經收了兩個女弟子—葛家的一對姊妹花。兩姐妹從報紙上讀到李涵秋的詩文,心裡升起景仰之情,就給李寫了封信,還附上了幾首小詩。李涵秋見有人送高帽子,還是兩個知識女性,便將她們的小詩推薦到報紙上發表了。第二天,兩姐妹來信感謝。這麼一來二去,兩邊感情日益深厚,不久,李涵秋收二人為女弟子。

李涵秋的老鄉胡瞿園見李涵秋文名大揚,已暗生嫉妒,又得知李收了兩個女弟子,更是醋意大發,就寫了幾首詩,拿到《漢上消閒報》發表,詩中諷刺李涵秋才具平平。豈料葛氏姐妹見了胡瞿園的詩作,步和原韻寫了幾首詩,將胡瞿園譏諷奚落了一番。胡瞿園無地自容,就將一腔怨恨遷怒到李涵秋的身上。

有一天,胡瞿園到李涵秋寓所造訪,見案頭有一封信,字跡娟秀,展開一讀,果然是葛氏姐妹寫來的。信中說,姐妹二人牽頭,邀集三五紅袖知音結成詩社,特邀李涵秋加入。胡瞿園據此精心炮製了一封匿名信,投到湖北督署,謂李涵秋將於某日召集女革命黨人祕密聚會。時任湖廣總督的趙爾豐得信後緊急派兵抓捕。巧的是,這天李涵秋有事,沒能按時出席,等他到達時,清兵正押著葛氏姐妹及其他幾個女學生往山下走。李涵秋見狀大駭,連忙逃至漢口租界避難。後經李石泉等人多方斡旋,官府才答應不再追究此事。經過這場恐嚇後,李涵秋返回武漢,從此深居簡出,更不願和政治沾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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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辛亥革命前後的幾年,李涵秋遭遇到生命中的第一個低谷,初次品嚐了悲涼之秋的味道。但與此同時,他的創作卻步入了一個重要的黃金時期,正是這一時期使他成為鴛鴦蝴蝶派的領袖。

民國建立後,李石泉受邀出任民國新政官員,並提攜李涵秋擔任祕書長。可李涵秋到民國新政府上班不到三天就辭職了,理由是家母和叔父相繼去世,家庭重擔遽然壓上肩頭,難堪重負。實際上,他是在儘量逃避社會俗務。

然而平靜的生活還是被打破了。當時南北尚未統一,辮帥張勳盤踞南京,據說要來光復後的揚州屠城,百姓紛紛逃難。這時的李涵秋,只能指望從武漢寄來的稿費維持家計。更加糟糕的是,在革命的大浪潮中,報紙早已淪為了一種工具,豈能容納與革命有著隔膜的舊式才子繼續編織美夢?他的小說連載暫時停止了,生活也陷入了無著落的窘境。

正在窮困潦倒之際,友人慾赴上海,臨行前來與李涵秋告別,問他有無事情需要在上海辦。李涵秋忽然想起先前在武漢報刊上連載未完的一部小說,於是請他拿到上海幫忙出售,友人當即答應。幾經波折,此小說才在《大共和報》上逐日連載,名為《廣陵潮》,大受讀者歡迎。

李涵秋成了民國初年的小說名家,每家新創刊的報紙都以刊登他的小說為時髦,幾有“無李不開張”之說。儘管如此,李涵秋仍然保持著舊式文人的士大夫情愫,不以物喜,不以物憂,依然沉湎於自己的文學創作中。數年間,他共寫了33部長篇小說,字數近千萬,堪稱著作等身的小說界泰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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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生命的最後幾年,李涵秋多少顯得有些落魄。這個舊式揚州人,總是難以和大時代協調,儘管他也曾試圖跟上時代的步伐。

1921年,時任財政部次長的張岱杉偶爾購得《廣陵潮》,讀後大感興趣,便請李涵秋來京任幕僚。李涵秋答應北上,但準備啟程時,北方發生洪災,津浦鐵路為大水沖毀,此行乃止。不久,張岱杉被免職另任,這件事也不了了之。

這年秋天,《小說時報》主任錢芥塵邀李涵秋來上海蔘與編輯事務。李涵秋抵達時,上海文人云集報館,皆欲一睹大文豪的風采。這讓李涵秋感到全身不自在,那個瞬間,有個古怪的念頭掠過腦際:自己彷彿成了關在籠子裡的怪物,在供遊人觀賞。

從報館回旅館的路上,這種不自在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當時他乘坐的是一輛腳踏機動車,車速並不快,可對於習慣了慢節奏的李涵秋來說,卻如同風馳電掣。一路上,他始終覺得頭暈目眩,低聲咕噥不習慣顛簸。送他回旅館的朋友無奈,只好換乘黃包車。李涵秋仍覺難受,頻頻用手撫摸腦門,擔心會得腦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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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住了幾天,李涵秋便感到諸多不習慣。於是,他足不出戶,朋友有雅聚宴客,也一概推辭謝絕,實在推託不了,也只是前往略食少許,不終席而去。不知者謂其清高,實際上他有難言的苦衷:在揚州過慣了閒適的生活,對十里洋場的酒食徵逐,格格不入。

第二年,李涵秋辭別上海,回到了揚州。在家鄉,李涵秋重新找回了閒適的心態,深居簡出,每日以著書為樂。

某日,李涵秋忽將家人召集在一起,執著夫人的手,嘆息道:“吾生不逢時,逢茲亂世,不能以十萬毛瑟槍殺盡天下民賊,僅憑一枝禿筆描寫社會罪惡,聊解嘲耳,非吾願也……”李涵秋平時不苟言笑,忽作如此狂狷之語,不禁令夫人頗感詫異。而這天晚餐後不久,李涵秋即去世。

李涵秋的逝世,令民初文學界大為震驚,眾人紛紛寫詩文致哀。不過,李涵秋仍活在眾多讀者心目中,比如張愛玲就是他的讀者之一。

其實李涵秋的讀者遠不止張愛玲,文學的傳承往往完成於無形之中,其中任何一環都不可或缺。一千年前的“啪噠”一聲,一千年後的某個時刻還會響起回聲。那麼,揚州宛虹橋那間老房子裡曾經擺動過的老式座鐘,能夠在今天的文學殿堂裡響起它的一絲回聲嗎?

有趣,有料,有深度

作者|張永久

來源|《百家講壇》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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