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原》:影響了幾代人的難忘記憶

文學 楊子榮 林海雪原 小說 黨史博採 2017-06-16

《林海雪原》:影響了幾代人的難忘記憶

文/熊坤靜

長篇小說《林海雪原》是我國當代作家曲波以其解放前在東北的剿匪戰鬥經歷為素材創作而成的,它生動地塑造了楊子榮等革命英雄形象,藝術地再現了東北剿匪鬥爭的複雜性、艱鉅性。該小說自問世以來,以其妙趣橫生的故事、驚險曲折的情節和富有傳奇性的色彩而深受廣大讀者喜愛,成為一版再版、享譽中外的暢銷書,迄今已在國內印發近400萬冊。

那麼,這部塑造了一個時代的英雄傳奇、激勵著新中國幾代人成長的紅色文學經典,究竟是怎樣誕生的?其背後又有哪些鮮為人知的故事呢?

剿匪在林海雪原

曲波,1923年2月出生在山東龍口市棗林莊的一個貧農家庭。他8歲上學,因家境貧寒,5年半後就失學回家務農。自幼酷愛文學和戲曲的他,從11歲起就開始讀長篇小說,在隨父農耕、樵採之餘,先後將《說岳全傳》、《水滸》、《三國演義》等讀了多遍。同時,他經常趕廟會,觀看了《打漁殺家》、《獅子樓》、《八大錘》、《群英會》、《鍘美案》等戲劇,達到了不僅可以背誦全部戲詞,而且還能夠學唱幾段的地步。

1938年,年僅15歲的曲波參加八路軍,兩年後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從此走上了革命道路。入伍後,他又閱讀了許多新文學作品,如魯迅的小說《阿Q正傳》、《狂人日記》、《祝福》及一些雜文集,馬烽、西戎的長篇小說《呂梁英雄傳》,孔厥、袁靜的長篇小說《新兒女英雄傳》,趙樹理的長篇小說《李有才板話》和《小二黑結婚》等。同時,他還讀了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長篇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在讀書中,他養成了兩個好的習慣:一是精讀、強記,使所讀過的書,完全能記牢,重要的章節,完全背下來;二是揣摩、深思,著重理解書中所表達的思想,特別是對書中描寫的人物,總要反覆思考他們所以是好人、壞人、忠良、奸賊、善良、邪惡、英勇、怯懦、精明、愚昧的本源所在,從而感悟人情的冷暖,洞悉世事之興衰。這無疑為他以後走上文學創作道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44年夏,曲波從膠東抗大畢業,次年隨部隊奔赴東北,很快被任命為東北民主聯軍牡丹江軍區第二團副政委。當時,國共內戰一觸即發,東北成為國共雙方爭奪的焦點。由於東北過去長期遭受日本帝國主義奴役,加之又有偽滿洲國的統治,還有國民黨勢力的滲透,這種複雜的國內外環境,導致東北境內土匪活動猖獗,已經對我黨在此建立民主政權並進行民主改革構成嚴重的威脅。為此,東北民主聯軍總部作出了主動出擊、剿滅匪患的決定。

1946年冬,新婚第二天的曲波,便奉命率部深入牡丹江一帶的深山密林,去執行剿匪任務。其時,他所面對的頑敵是盤踞在威虎山的國民黨保安旅長座山雕(張樂山)匪幫。但威虎山工事複雜,不宜強攻,怎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儘快消滅敵人呢?當曲波正為此而絞盡腦汁時,偵察排長楊子榮提出一個大膽的設想:由他裝扮成土匪打進威虎山內部,爭取座山雕的信任,以配合主力部隊裡應外合全殲之。曲波遂召集會議,對楊子榮的設想進行反覆研究後,迅速制訂了周密的作戰計劃。然後,曲波親自將楊子榮送出山林,又凝望著他的身影沒入漫天的大雪之中。楊子榮不負眾望,以其機智果敢,很快便打入匪幫,並取得了座山雕的信任。後來,在楊子榮的內應下,主力部隊順利地攻入威虎山,一舉活捉了座山雕等25個土匪,創造了以少勝多的範例。楊子榮因此被東北軍區司令部榮記了三等功,並被授予“特級偵察英雄”的光榮稱號。1947年2月23日,楊子榮在追殲頑匪時,不幸中彈犧牲,時年僅30歲。而曲波的警衛員高波也是在剿匪戰鬥中英勇犧牲的。

寫小說緬懷戰友

1948年11月,曲波在遼瀋戰役中身負重傷,大腿骨折,股動脈斷了,被送入醫院治療長達半年多時間。因骨頭接得不好,故出院後,他的右腿短了4釐米,使他成了跛腳殘疾人。在此情況下,曲波離開了丹東海軍學校政委的崗位,轉業到齊齊哈爾機車車輛製造廠擔任黨委書記兼副廠長。他的在部隊醫院供職的妻子劉波也隨他轉業到地方。

當時,曲波的工作職責之一是通過講話和作報告鼓舞職工為社會主義革命事業而奮鬥。在一些講話、報告中,他除了講黨的理論、方針和政策外,總要有意識地講些先烈戰友們的英雄事蹟和勞動模範的感人故事,不料效果頗好,往往使聽者深受感染,忘了時間,講者也激情洋溢,忘了長短。久而久之,先烈的鮮血,戰友的事蹟,使他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過去,我只是口講,聽者雖有很多,畢竟天地太小,為數甚微。能否寫成幾本書呢!那樣傳頌得不是更廣嗎?”

但是,曲波一直被自卑的陰霾所籠罩。他總是擔心自己文化底子簿,寫作對於他來說,無異於自不量力。此時,妻子給予他很大的信心和勇氣。他後來在《我的第一篇小說〈林海雪原〉》一文中回憶說:“我愛人已洞察到我的心情,也不知她從哪一本古書上抄給了我這樣一句話:‘人之學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經手’、‘為之’,‘無師志成師’,這是我向自卑宣戰內心發出的最強音。這幾句話,鼓舞了我的士氣,振奮了我的精神,增強了我的剛毅。寫!決心下定了。即或不能出版,留給我的兒女看,讓他們學習這些爺爺、叔伯、姑姑、阿姨們的英風浩氣。”

《林海雪原》:影響了幾代人的難忘記憶

◆曲波

1955年農曆臘月三十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曲波走在齊齊哈爾的大街上,觀看著人們歡慶春節的熱鬧祥和的景象。在披雪回家的路上,他靈感勃發,竟隨口哼出一首詩來:“白雪仙子兮太虛散花,刷新江山兮潔盡天涯,我願化作兮飛雲一朵,為汝舞蹈兮牽氣布霞,滅蚜保苗兮驅魃潤土,五穀豐登兮榮我中華。”回到家時,妻子和孩子們已經安睡,而他的情思仍在馳騁,還很活躍。他由今天的瑞雪紛飛,很自然地聯想起近10年前他送別楊子榮的那一幕,以及他與楊子榮親密無間、浴血奮戰的日日夜夜。激情難抑之下,他決定就從林海雪原剿匪鬥爭著手,把這些難忘的戰鬥歲月寫成一部書,以緬懷英烈,教育後人。於是,他拿出一疊白紙,揮筆寫道:“以最深的敬意獻給我英雄的戰友楊子榮、高波等同志。”這成為曲波在長篇小說《林海雪原蕩匪記》中的獻詞,也是全書創作的開始。

從此,曲波就利用業餘時間偷偷地寫作。當時,因為曲波不懂文藝理論,又是第一次從事文學創作,所以寫起來沒有條條框框的束縛,想怎麼寫,就怎麼寫,速度之快,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他習慣於構思好了一章,便一氣呵成,每天多則可寫12000字,少則也能寫8000字。有一天,他利用參加一個無關緊要的會議之機,竟在巴掌大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寫出了一章。

劉波主動為丈夫分憂,擔任曲波的專職謄寫員。每謄寫完一章,她就隨手揪一段正給孩子織毛衣的毛線把文稿裝訂起來,所以裝訂文稿的線都是五顏六色的。當她抄不及時,就對丈夫開玩笑說:“你這樣傾盆大雨,一定寫得太粗糙。”當丈夫寫得細一點慢一點時,她又會說:“你像春蠶吐絲一樣,吐個沒完,一絲到頭,不截不斷,這樣眉目能清楚嗎?”

然而,當小說初稿完成了前三章大約15萬字時,曲波痛感自己的文字不能充分表達內心的情感,遂一氣之下將原稿燒了。過後,他又認真構思,從頭寫起。當寫到楊子榮壯烈犧牲那一章的時候,他流淚了。那天深夜,他第一次把睡夢中的妻子叫醒,淚流滿面地說,他寫到楊子榮殉難時再也寫不下去了。經過反覆斟酌,最後曲波捨棄了這段真實的經歷,他改讓楊子榮“活”了下來,又和“少劍波”一起投入到了新的革命鬥爭中去。

曲波在齊齊哈爾寫出了一半,便調到北京國家第一機械工業部(以下簡稱一機部)工作。他又繼續創作,於1956年8月完成了40萬字的長篇小說《林海雪原蕩匪記》。

積壓稿中出佳作

小說稿寫成後,曲波夫妻倆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投,以致鬧了個大笑話。恰好,他家對面就是外文出版社,大牌子旁邊,又有諸如《人民畫報》、《北京週報》等許多小牌子,其中有一個小牌子上寫著《中國文學》。於是,他們為了保密起見,就買了塊布把書稿包起來,然後就近送到外文出版社。當他們說明來意後,接待者問道:“是什麼語種文學?”曲波回答:“中文。”接待者微笑著說:“我們只出外文,不出中文。”曲波說:“你們門口有個小牌子,寫著《中國文學》麼!”接待者耐心地解釋說:“《中國文學》是把中國的文學作品,譯成外文出版,發行國外的。”曲波問道:“那麼我這類稿子該往哪兒投呢?”接待者說:“應投作家出版社。”曲波立即打斷對方的話,說:“同志,我不是作家,我是個普通人。”接待者向他解釋了作家出版社不光出作家的作品,只要稿子能用,誰寫的都出。並詳細說明作家出版社和人民文學出版社是一個機關,兩塊牌子,又熱情地告知了具體地址。

曲波夫婦坐公共汽車又來到作家出版社。接待人員接收稿子時要進行登記,就問曲波的機關地址和電話號碼。他說:“不用問機關,稿子如果不成,請打電話給我家,我來取回,千萬別退回機關。”接著,他還要求人家一個月看完,成與不成,都給個話。

當時,國內的出版社不多,作家出版社每年收到的長篇小說稿件堆積如山,因編輯人手少,總是難以及時審閱每一部來稿。有一天,年輕的編輯龍世輝從稿件登記處領走厚厚一大摞小說稿,打算在編完手頭書稿之後,再來處理這份已積壓了好久的稿件。這天,當他打開稿件時,“林海雪原蕩匪記”的書名首先映入眼簾,只見那些稿紙大小不一,每一疊稿紙均用各種不同的毛線條拴著。對於這種“其貌不揚”的稿件,他起初並不太感興趣。然而,當他漫不經心地一頁頁翻下去之後,就完全沉醉在小說描寫的故事中了。書中奶頭山和威虎山的故事深深吸引著他,楊子榮和少劍波的英雄事蹟激盪著他的心。讀完原稿,龍世輝為發現了一部優秀的長篇小說新作而興奮不已,他立馬向出版社副社長兼副總編輯樓適夷作了彙報,說這部小說題材很好,基礎不錯,但還需要進一步修改、完善。樓適夷當即指定他為《林海雪原蕩匪記》的責任編輯。

《林海雪原》:影響了幾代人的難忘記憶

◆1957年9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小說《林海雪原》。

就在曲波把小說稿送到作家出版社的第20天上,他接到了龍世輝打來的電話,電話中只是簡單地說請作者到出版社去一趟。曲波估計,十有八九是吹了,人家來電話是要他去把稿子拿回來。他匆匆趕到出版社還沒坐下,就伸手向龍世輝要稿子。龍世輝見他是來拿退稿的,就笑了笑說:“稿子我們看過了,很喜歡,決定採用。”並問他,“您自己覺得還有什麼要修改的沒有?”曲波表示,看出版社有什麼意見,如果有,他就加工修改,如果沒有,他就不改了,直接進入編輯工作程序。

接下來,龍世輝詳細地談了他對小說稿的意見,他認為,小說在語言、結構上存在不少問題,文學性不強,嚴格地講只是一堆素材。但這個原稿題材很好,作者的生活底子厚實,有改寫的基礎。特別是小說中少劍波與白茹的愛情故事應當增加篇幅,獨立成章。龍世輝還就如何寫好文章結構和怎樣剪裁取捨、使用素材等問題,耐心地向曲波進行了講解。

回到家裡,曲波根據龍世輝的意見,經過一番新的藝術構思後,對《林海雪原蕩匪記》初稿作了精心的修改,並把少劍波和白茹(綽號“小白鴿”)的愛情故事擴寫了兩章。然後,曲波將修改稿送回作家出版社。龍世輝看了看,覺得雖然比初稿好,但仍不太滿意。這時作者自謙地表示他能力很有限,因此誠懇地請求出版社幫助加工、潤色。龍世輝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落實於作者的筆端,這對文化程度不高又初學寫作的曲波來說,無疑是“難於上青天”。出於對文學事業的熱忱和本職工作的責任心,他毅然接受了作者的請託。此後,他廢寢忘食,全副身心投入修改,有的章節幾乎重新改寫了一遍,歷時3個多月,小說最終定稿,並改名為《林海雪原》。

面世後反響巨大

經龍世輝推薦,《人民文學》1957年2月號以《奇襲虎狼窩》為題,從《林海雪原》中選載了《受命》、《楊子榮智識小爐匠》、《劉勳蒼猛擒刁佔一》、《夜審》、《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破天險奇襲奶頭山》六章,副主編秦兆陽還親自寫了按語。由此引發了讀者的關注與興趣。

同年9月,《林海雪原》由人民文學出版社隆重推出,書名是曲波的妻子親自題寫的。該小說出版後,立即產生了巨大的社會反響,作者也一舉成名。廣大讀者為小說中所描寫的驚險曲折的傳奇性的英雄故事所傾倒。據粗略統計,僅至1964年1月,該小說的印數便超過156萬冊。這部小說還很快被改編為話劇、電影、連環畫,並被翻譯成英、俄、日、挪威、蒙古、越南、朝鮮、阿拉伯等多種外文在國外出版。尤其是被改編為京劇《智取威虎山》之後,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其主人公楊子榮的英雄形象至今為人們所廣為傳頌。

《林海雪原》:影響了幾代人的難忘記憶

◆八一電影製片廠拍攝的電影《林海雪原》宣傳海報。

曲波成名後,被調回部隊,授予上校軍銜。他在部隊工作了5年後又轉業到國家鐵道部機車車輛製造總局任副局長。文化大革命期間,有人指責《林海雪原》中的“少劍波雪夜萌情心”等章節有小資產階級情調,作家因此而遭批挨鬥,身心俱損。甚至連累龍世輝也挨批評受處分。1969年6月27日,周恩來總理在人民大會堂小禮堂休息室親切地接見了曲波,勉勵他說:“你只讀過六年小學,家裡又窮,參軍後堅持自學,業餘時間搞創作。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黨培養的結果。你要清醒地認識到,《林海雪原》只是你的起點,不是終點;《林海雪原》只是你創作水平的基點,不是高點。你要多學習,多創作,寫得更好!”周總理的這番話,使身處逆境的曲波備受鼓舞。此後,他奮發努力,堅持不懈,相繼創作完成了長篇小說《山呼海嘯》、《戎萼碑》和《橋隆飆》以及一批短篇小說、散文、詩歌等,同時還寫下了20餘萬字的自傳。

近半個世紀以來,熱愛《林海雪原》的廣大讀者,總是圍繞著這部小說中的少劍波、白茹兩個人物形象,對其生活原型作出種種猜測。帶著這一問題,有位記者於2004年冬採訪了81歲高齡的劉波。此前,她丈夫曲波已於2002年6月病逝。

劉波老人陷入深情的回憶,爾後坦率地說道:“少劍波的故事有80%是我丈夫的真事。我不是白茹,但我丈夫說過,‘小白鴿是參照我老伴塑造的。她活潑伶俐、聰明能幹,14歲參加抗戰,15歲就成了護士長,我就是以她的性格特徵創作了白茹。’”

為了說明白茹的生活原型就是劉波本人,老人娓娓道出這樣一件陳年往事。有一次,曲波到北京某醫院看病時,恰遇賀龍元帥,便連忙讓座。賀龍關切地問他是啥毛病、在哪兒工作?當得知他在一機部工作時,賀龍好奇地問道:“你們一機部有一個人寫了一本小說叫《林海雪原》,你認識嗎?”曲波謙虛地承認是自己寫的,賀龍十分高興地拉著他的手,把他介紹給周圍的醫生和護士。然後又問道:“你妻子白茹呢,她怎麼沒有陪你來?”曲波忙回答說:“我妻子叫劉波,不叫白茹。”賀龍聽後一愣,馬上笑著說:“不行,改過來,叫白茹,就叫白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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