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一花一菩提(納蘭前世今生)

文玩 菩提樹 納蘭性德 沙漠玫瑰 長安老太 2017-05-05

佛前這棵菩提終於開花了,納蘭容若為了這一天已經等了百年,他說他願在佛前苦苦祈求五百載,哪怕只為來世換得雨巷的一次擦肩。

納蘭早就死了,病死的。可是,活時的相思、自責,死後化成了這天地之間的一縷執念。他沒法去陰間再次輪迴,因為他不願,他怕忘了她的模樣。這縷執念便在世間遊蕩,不知怎的,有日這執念到了蓬萊。納蘭遇到了蓬萊仙人,欲尋一果,了卻這滾滾紅塵裡的一心。無奈,仙人說:“這世間最長不過執念,萬古不化,亦無法重走輪迴。不過,在遠山深處有棵菩提,菩提樹百年開得一花,並會為有緣人達成一願,或許你這執念能解開。”

之後,蓬萊仙人便消失了。納蘭的執念開始尋找,菩提樹不難找,可百年一花贈之緣人,可難倒眾生。納蘭便跪倒在菩提樹前,這一跪便是無期。百年,世事變遷、滄海桑田,納蘭每天望著菩提訴說心願。漸漸他發現,時間不會讓你愛的人隨風而逝,每一次回憶納蘭只覺這份泥潭自己又深陷一足。他每天都很虔誠,終於,那天菩提花開。

納蘭抬頭,朝陽透過枝葉在納蘭的瞳仁裡綻放。納蘭笑了,笑的很淺。

花開散出金光,至純至淨滌盪這世間萬物。屆時一個聲音悠

然響起:“你等過百載,可是執著。”納蘭沒有說話,靜靜看著。“尋了那人許久,你有何想?”那聲又問,這次納蘭又笑了,答道:“尋了這些年,才知道愛一個人原來可以這麼久。”“你想求什麼?”納蘭思了片刻便語:“了卻凡塵,重走輪迴。”“你是要忘了那執念?”菩提樹又問,納蘭不知道怎樣回答,或是他根本就沒有答案。菩提開口:“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你可知這話的意思。”納蘭重複了一遍話,只覺得意猶未盡,菩提看納蘭慧根頗深,奈何塵心難化,不適成佛。“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敢問你可是讓我什麼都不做?”菩提笑了一笑:“涅槃與世間,無少分別,世間與涅槃亦無少分別;涅槃與實際,及與世間際,如是二際者,無毫釐差別。”說完聲音就消失了,而納蘭再醒時,不再只是一股執念,他有了肉身。

菩提花落了一地,看來這一世有緣人已渡。納蘭起身叩首過後,便離開了,下山去了。夏初一個叫玄度的男子在山腳開了一家客棧取名《香夷閣·三生》,並掛了一副對聯,上聯寫:人生若只初見,下聯和:何事秋風悲畫扇。

這三年玄度過的無憂無慮,又是一年花褪殘紅青杏小的時節,有一隊遊人來此踏青。也許,一切還是如常的吧!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一女子吟了此詩,蹦蹦跳跳進了客棧。“你想點些什麼?”玄度問道。“老闆這是納蘭的詩吧!”玄度點頭,“你為何用這兩句掛門上呢?你可是生意人啊?”女子一顰一笑在玄度眼裡像極了雪梅,但菩提的點化讓他早已淡然。“隨性使然”玄度只回了四個字。

點了餐,玄度便下去了。女子一人翻著桌上的詩集,“這店主真的很喜歡納蘭的詩啊"

玄度端了菜上來,每一盤都一如既往的細心,還有他的廚娘在每盤都會擺上一枝新鮮的香荑草。玄度永遠記得他與雪梅互傾心意那天,雪梅吟了他早些時日寫的:夕陽誰喚下樓梯,一握香荑。回頭忍笑階前立,總無語,也依依。箋書直恁無憑據。思緒就到這裡,準確的說是被那女子打斷了。

“休說相思,勸伊好向紅窗醉,須莫及,落花時。”女子看著盤側的香夷,細細吟道。玄度如水的平靜,泛過一絲波瀾。“老闆你可是真喜歡納蘭啊!這香夷也取自詩中吧!”玄度不曾想這女子會這般的瞭解自己的詩詞,一時來了興致,便坐下來了。“你也喜歡?”女子笑笑,宛如菩提珠般不惹塵埃的眼睛像極了納蘭的執念。

“嗯!還不知你的名字呢?我叫念千觴。酒盡千觴,只念君歸。是我的名字!”玄度聽後,覺得這女子極有才情的女子,便喜上眉頭:“玄度。”女子咬咬下脣,突然悟到了什麼?便驚呼:“難道是‘清風朗月,輒思玄度。’”此話一出,玄度對眼前這女子更覺不可思議,莫不是她便是雪梅的轉世。“你可知道?”“當然《世說新語》裡魏晉時期,劉真長與許玄度的故事。”女子笑盈盈的回答道,接著又皺了皺眉頭:“這世間的悲歡離合太多,而人啊!不過是滄海一粟。”玄度看著千觴,淺淺一笑,依稀間回到往昔:“離別又是何妨呢?離別時的悵然,相聚時才覺得痛快。”兩人開懷大笑,似乎找到知己。玄度又喚人送了些茶果上來。

“對了,千觴,我這客棧的名字,可還看出些什麼名堂”千觴望望門外山色,答道,“燕歸花謝,早因循過清明。是一般風景,二樣心情。”唸到這裡,玄度知道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便一同吟道:“猶記碧桃影裡,誓三生。”二人都覺得極有意思。也是,這文人間的文字遊戲,這些年,容若除了和雪梅玩過,當真找不出二人。

今日遇到千觴,只覺天賜紅顏亦為知己,大喜。”三生誓言。可

惜啊,千觴嘆惋。“可惜什麼?”“天沒有眷顧這對有情人,不然,何至於讓納蘭三十一歲便似星辰隕落呢?”千觴邊說,邊將一杯米酒一飲而盡。“你是在傷心,納蘭的文學之路太短未能蜚聲文壇?”玄度的表情有些暗了。“又怎會呢?納蘭是一個不一樣的男子。出於富貴流年之家,卻鍾情山鳥歲花;註定承襲祖輩道路,卻走向風月纏綿。這等青衫公子,墨潑的不是詩詞,是他對錶妹的一抹濃情。只嘆惜這情雖然開花在彼此最美的時節,卻終只是段過往。”

“那你覺得納蘭值得嗎?”玄度又問,他有些迫切。

“當然。儘管那斷情牽絆了他一生。但人活著,不就為了尋一份能執著一輩子的事嗎?我記得佛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家的空與不空,有與不有是相對的,他們彼此活著,沒有任何一方,那他們便沒了意義。而有些事,人不用為了牽絆而避開,順其自然,便是空。”千觴的話哪怕沒有多深的意味,但玄度懂了,他也道菩提老祖的意思了。忘不掉,不如就放在心上。

玄度頓悟的信喜,不由得飲了三杯,這百年的一切也花開落定。他看著千觴,這恍若雪梅的女子,似踏過千年的愁腸。走到容若的身邊,重拾那份昔日的美好。玄度知道,也許他有了新的伊始。千觴的一切熟悉而陌生,但玄度不會混淆,她就是他,不會是誰的替代!

而此刻玄度有了熟悉的感覺,他再一次怦然心動,他想前世所有的錯過,這一世重新來過。夜色漸暗,千觴準備回酒店臨別留下一句:“玄度,聽說這山上有課菩提,你明早可否伴我一同!”玄度只笑:“那是自然”。

許是月老重引了紅線,許是上蒼找到輪迴的終點,總知他知道這或許就是——愛。

初晨萬物清冷,千觴今天特意打扮。淺黛眉彎,略施紅粉。“煙霧不若是那入木三分的迷津,惘然了眾生。也不知哪位神女,今日飄然而至。”似山野裡的百靈動聽的問著。玄度自知這女子又吟起自己的詩,便道:“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那北方佳人,可不就是姑娘你?”玄度的眼裡柔情滿溢,動容了女子。千觴有些害羞,便快步前去,走進石階前的繚繞。“宋玉有云: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瑋態,不可勝贊。那般九天上的神女,又豈是我配得上的?”玄度輕搖頭,“若問生涯原是夢,除夢裡,沒人知。昨日幸見千觴,似是雪妹轉世。”千觴因玄度的誇耀。愈發害羞。“我看啊!你與納蘭亦無分別。”玄度聽完,看著佳人倩影莞爾一笑。

菩提樹下不知何時何人多了一間廟宇。二人走進廟宇一位僧人送上香來。僧人許是這萬世裡的浮屠。“二位祈福還是求籤?”二人拜完後僧人問道,“都求!”千觴總是那般開朗。“求什麼?”“姻緣”。千觴不假思索。身後的玄度因為這般孩子氣而笑了。千觴搖動籤筒,玄度的心也揪緊了幾分,他希望是自己。

“給,大師瞧瞧”僧人接過,便笑了:“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天涯尋知交,咫尺為新人。”玄度側耳聽了十分歡喜。千觴卻羞紅了臉跑出了門。玄度扭過身去,看了看僧人:“敢問大師法號?”“貧僧法號法璍”

法璍這名字,玄度再熟不過。當他還是容若時,就有位法璍的大師賜名於他。法璍大師曾說:“君子以成德為行,日可見之行也。”之後,也許法璍大師自己都不知道,那名字會與容若糾纏一生,容若對法璍是極有感情的。今日又見,也許是冥冥之中的註定。

法璍大師贈了玄度一條姻緣紅綢,玄度拜別大師,獨自走開了。來到院門前那棵菩提。

除了天,沒人知道,菩提樹為何今年會再開花。千觴站在樹下,虔誠許下一個夙願,她說她希望玄度是那個能陪自己到天荒地老的人。菩提花紛紛揚揚落了千觴一身,晚來的容若翩然而至遞上紅綢,略尷尬:“大師說,這是姻緣繩。能繫住兩情人。”千觴背過身去,在絲綢上寫下他和她的名字,丟上菩提的葉間。

“你寫了什麼?”玄度好奇地問。“沒什麼!下山吧!”千觴心情很好,蹦蹦跳跳。

上蒼的往生卷新開一頁,原來天道輪迴千觴真是雪梅的來生。原來,不只是納蘭的執念,千觴亦是雪梅的掛念。只是雪梅的掛念過了奈何,尋了三生,今世才找到那無盡的思戀。

玄度看著是小鹿般嬌俏的背影。原來,涅槃與世間,無少分別,世間與涅槃,亦無少分別。這一切,只是重新來過罷了。愛的神奇也不過是再來一次,仍就不會錯過。只要彼此心心念念,那份執著早就不受時間的束縛。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是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那是容若的前生。而今世,“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這輩子,他再也不會錯過佳人。

此生他是菩提葉,她是菩提花,他們便是一樹菩提。

又過了許多年,玄度與千觴都化成了菩提樹下的塵埃。菩提花再一次盛開,風還沒有吹,便已經悉悉索索的落了滿地。少年覺得有些佔道,踩著又覺心疼,便拿出一把掃帚。

菩提樹開口問:“有緣人,不知你有什麼夙願?”少年笑笑,像是灑了蜜的碧玉:“我做菩提葉,只為一睹菩提花。一樹花開,百葉落,又敘一樹菩提事!”菩提樹聽完,咯咯地笑了。

少年在菩提樹下支起一張桌子,手捧一本樹,細細的讀著。背後一女子躡手躡腳的靠了過來:“賭書消得潑茶香。”少年不叫思索,便喝道:“當時只道是尋常!”半晌,少年才回過神來,回頭,恰巧看見一彎笑眼,湮沒在午後的陽光。

“你來了?”少年初長成,略顯羞澀。

女子不敢看少年,只是淺淺應了聲:“恩!”

筆者寄語:

七世不滅的浮屠燈,燃了七世,亂了七情。

有人說:這世間最難忘懷的便是月老手裡那紅線引得情。疼痛了青春的是經年的悸動與懵懂。可落滿櫻花的歲月真正讓人撕心裂肺的還是月華滿的淺灘,卻獨我一人與海浪閒話。

記得偃月公子曾有過這樣的話:“那一日,我踏過所有的煙塵,不為抵達,只為尋著你的印記。那一月,我開出最美的花瓣,不為瀲灩,只為觸碰你的指尖。那一年,我放下所有的心念,不為重生,只為時光裡與你相見。”

他的詩,那般動人。可是光陰的另一半,一位翩躚的公子,又何嘗不是耀眼了文壇。他的記憶不是戎馬疆場,更不是相忘於江湖。只是淺淺淡淡的手握香夷,一聲表哥。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納蘭容若,詩意般的名字,文字更是詩話一般,美得令人動容。他生來,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凡夫俗子。雖不是人間的富貴花,卻生在了人家的富貴家。他的世界裡,沒有什麼可以高過愛情,他給了愛情一個明確的定義。短短三十一載生命,愛的無悔,然枕邊之人卻總是陰陽兩相隔。他的愛情來的純粹,不是都市裡的長長久久,纏纏綿綿。是海棠樹下,一抹淺淡的微笑,一聲淺淺的應和。

他的前世,糾結著他的今生,這或許是一輩子也寫不完的故事,每一篇都是納蘭的前世買下的隱,今生償還的果。

納蘭,浩瀚宇宙裡一隻孤獨的富貴花。有人說納蘭註定是個孤獨的詞人,他窮盡一生,都在詮釋著孤獨的真諦。

這男子究竟走向何方?無人知曉。他何時來到?亦無人知曉。他的前方,是起點亦是終點。

憶昔年一探前塵,追尋遙遠的光年,宛如升起的那一刻。

納蘭這一生,生於富貴流年之家,卻鍾情山鳥碎花,註定承襲先輩道路,卻走向風月纏綿,他短短三十一載生命,蘸著無盡的孤獨,與名字糾纏了一聲。

各位讀者們好!這是一本短篇故事集錦。每一篇是一個不同的故事,或是短暫的舊事拾憶,也有可能是納蘭今生。偶爾也會賞鑑一首詩詞。

總而言之,這是一本關於一個孤獨詩人的一生。我只是他的一個傳達著,把那些經年的感動,細碎的美好,盡數的傳達。

翻看納蘭詞,本身就有一種“一卷離騷一卷經,十年心事十年燈。”的寂寥。

而詩裡的每一句,似乎都是一顆鮮活的心臟,跳動著一個生命的傳奇。活生生的掀開命運,感受著脈搏的生生息息。每一次重新品讀,跟著他一道歡喜,一道憂愁。

那入骨的柔情,那躁動的春心,那鐵血的感動……

那年月裡,他有過輾轉反側的欣喜,有過肝腸寸斷痛苦,可他不曾放棄過去愛。她是這世間愛情的信徒,一樣的摸爬滾打,一樣的喜怒哀樂他的哀傷源於那深深地喜悅。

或許陰曹地府,關得住悵惘的魂魄,可是那孤傲的執著,對愛情的渴望,依舊遊蕩在這世間,不死不滅禹禹獨行。

斷罔心,人走茶涼,離人難回,何思,何思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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