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童馨兒
1
蔣萱是無意中知道卓正霖的小號的。
作為師大附中叱吒校園的頭號風雲人物卓正霖，他的粉絲不是一般的多。
也是。長得好，學習好，大長腿，還熱愛運動，活脫脫就是偶像劇裡的男一號啊，隨隨便便套件T恤往籃球場邊上一站，就引得無數女生如痴如狂。
蔣萱覺得他應該進娛樂圈。肯定能和吳亦凡什麼的一較高下。
微博上的卓正霖很親民，也很正能量。即便有人在評論區裡對他惡意謾罵——嗯，那是必然的，一般這樣的人物，有人熱捧就有人狂黑，他也從未表現出絲毫不耐與憎惡。
卓正霖熱愛大海，好像特別喜歡潛水，他一直想去裴濟。
蔣萱覺得，他其實就像深遂的海水一般迷人。
蔣萱幾乎每次都會在卓正霖新發的微博下發表評論，從來就只有一個表情。微笑。
她自以為這是一個最得體的評論。含義也最深刻。一個簡單的微笑，代表了她的關注，她的支持，她的敬仰，以及她全身心的喜愛。
但顯然卓正霖並不懂。因為他一次也沒回復過她。
哎呀，其實也難怪啦，他微博下的評論那麼多，每次更新，評論就排山倒海似地，他又怎麼會留意到她發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表情呢。
因此很多時候蔣萱還是很惆悵的。比如，寫試卷寫得人都快蠢了的時候，月考結束宣佈排名的時候，打手電在被窩裡背單詞的時候……初上高中的生活早早就如此暗無天日，而這麼多年過去，卓正霖還不知道這世上有一個名叫蔣萱的她！
當然也有人驚訝地問過她的，“呀，蔣萱，你也是忻城的啊！卓正霖也是哦！”
她好一陣歡喜，正想答上去，是啊是啊，我們唸的是同一所初中！
已經有人冷笑一聲道，“這有什麼好稀罕的。我還和卓正霖一樣，都是中國人呢。”
蔣萱只得閉上嘴。
她覺得挺委屈的，她千辛萬苦地，尾隨著卓正霖的腳步，考進這所省重點高中，在別人眼裡，卻是渾然不值一提的事。想當初，成績出來，所有的科任老師的眼珠子都幾乎掉了出來！蔣萱？她那麼笨，那麼磨蹭，是怎麼考到全A+的？
嗯，其實只有一個原因，她把卓正霖的理想當成了自己的理想。卓正霖要走的路就是她要走的路。
她很盼望能有一天，直接衝到卓正霖面前，叉著腰，像個潑婦似地把這話倒出來。又幹脆又痛快。
但現在不行。現在只能在他的每條微博下，溫柔地發個笑臉。把他的微博，看了又看，然後把他關注的所有人的所有微博都看了一遍。
擦！這毅力讓蔣萱也不得不敬佩自己。
就是這樣，她發現了卓正霖的小號！
就在剛剛，卓正霖更新了微博。
“陽光正好，漫步校園，無限愜意。”
還附了一張在陽光下的自拍照。眉眼舒展，清秀絕倫。
瞬間裡，評論海水漲潮般湧來，蔣萱照例發個笑臉，然後趕緊去看他的小號。果然，小號也緊跟著發了一條新微博，但內容迥然不同。
“什麼鬼天氣！熱得老子想死！”
微博同樣附有一張照片，但臉收被塗得鍋底般黑，只露兩隻圓溜溜眼珠子，表情誇張，一張嘴歪成了男神經病。
蔣萱樂得呵呵笑。趕緊也註冊個小號，噼裡啪啦打個評論：男神……經！你好！
她把卓正霖的大號備註為大卓。小號備註為小卓。
小卓的粉絲只有區區不到十個人。除了她，其他九個都是殭屍粉。
蔣萱很滿意。卓正霖是她一個人的！
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活生生的粉絲，小卓顯然有點吃驚，然後，他加上了她。
蔣萱十六歲的年少時光裡，這是最完美的一天。
2
冬天來臨的時候，蔣萱報名參加了N市的城市馬拉松。在電話裡跟媽媽說漏了嘴，媽媽登時就急了，“你心臟不好，跑什麼步！”
蔣萱砰地就把電話給掛了。
她可不能告訴媽媽，因為卓正霖也報名參加了比賽。想想能與他一起，向同一個終點努力奔跑——多美好的事啊！
晚上蔣媽媽就找到了學校。正值黃昏時分，走讀生們拿著出入卡紛紛走出校門，蔣萱一眼就看到了卓正霖。
他正和蔣媽媽說話。
顯然能在這兒碰到忻城的人，讓卓正霖大大驚喜了一下。蔣媽媽在忻城中學外，開著一家頗有名氣的小小米粉店，一到放學時間，學生們就蜂擁而至。誰會不認識蔣媽媽呀！
但蔣萱一直覺得難堪。她理想中的媽媽應該會插花，每天打扮得很精緻，下午會看一點書和喝一杯咖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天只忙著熬骨頭湯，腰間圍一條花花綠綠的圍裙，最熟練的動作是啪地將煤氣灶打開，架上鍋子！還有，隨時隨地地吼一嗓子，“XXX，你的米粉好了！”
因為蔣萱考到了省重點，蔣媽媽特別爽快地將店門一關，跟著蔣萱來到了省城，租下一間房子，裡頭住人，外頭一間照舊搭起了米粉攤子。
生意仍然很好。有算命先生算過，蔣媽媽一生婚姻不順，但略有小財。
真準。
所以蔣萱沒有爸爸。但衣食無憂。
蔣媽媽一抬頭間，就看到了蔣萱，立刻笑起來，一揚手正要叫，蔣萱卻倏地一閃，不見了人影。
蔣媽媽愣住了。
蔣萱跑到電話亭子裡給媽媽打電話，“你以後不要到學校來了！”
蔣媽媽囁嚅著，“我還給你帶了米粉。”又補充道，“我讓你同學給你帶到宿舍去了。”
蔣萱連死的心都有了。
正好樓下有人叫，“蔣萱！蔣萱！”
宿舍裡騷動起來，“呀！是卓正霖！”無數道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全投向了蔣萱。
蔣萱只得匆匆跑下樓去，卓正霖今天穿了一件阿迪達斯，跟他手裡的塑料袋很是不搭。
“你就是蔣萱？”卓正霖把袋子遞過來，“蔣媽媽讓我給你帶的東西。”
他身邊的小夥伴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蔣萱，微微皺了皺眉頭，“你媽媽是賣米粉的呀！渾身都是酸筍味！”
蔣萱立刻就炸毛了，下巴一抬，怒道，“賣米粉的怎麼了？不偷不搶礙你什麼事了？身上有酸筍味又怎麼了？你身上沒味道嗎？你還一身汗臭呢！”
男生被罵懵了，卓正霖趕緊出來打圓場，“我就特別愛吃米粉，也最愛吃酸筍，從前在忻城讀初中的時候，每次去蔣媽媽那兒吃米粉，我都讓蔣媽媽給我多一份酸筍！”
蔣萱氣哼哼地，還盯著那男生看。他知道那酸筍是蔣媽媽親手做的嗎？他知道做酸筍有多麻煩嗎？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瞎掰掰什麼！
卓正霖看著她，“你這米粉……能不能分我一半？”
蔣萱將目光轉向他。
卓正霖笑了笑，“我可以給你錢的。”
蔣萱鬼使神差地便道，“我不要你的錢。如果你愛吃，我讓媽媽下次多帶點兒。”
卓正霖眼睛一亮，“好啊！”
蔣萱無論如何沒想到，原來要和卓正霖套上交情只需要一碗米粉！
當天晚上，小卓更新了微博，“吃到了久違的忻城米粉！好懷念在忻城的那些日子，我快活得像只小野狗！”
蔣萱的評論是：握手。
小卓很快回復：你也愛吃？
蔣萱：愛。
小卓轉發私信，“你也是忻城人？”
蔣萱：是。
小卓：還在讀書嗎？
蔣萱：剛上高二。
小卓：我高三。我以前在忻城中學。
蔣萱：我也是。
他們用私信聊到很晚。母校一到春天就盛開的櫻花，圖書館永遠借不到想看的書，化學老師是個妻管嚴……
卓正霖沒有提起他如今所在的學校，蔣萱也沒有，但蔣萱猜想，他應該也點開過她的資料，知道她現在和他一樣，身在N市。
這樣也好。知道他們曾經生活在同個城市，如今仍然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已經足夠好。
3
馬拉松比賽那天，下了點雨，溫度驟降，蔣萱一出門，就猛打了幾個噴嚏。
參加比賽的人很多，蔣萱到處張望了一下，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沒找著卓正霖。
才開跑十多分鐘，雨大了起來，很多人中途放棄，離開了跑道。蔣萱把運動服的帽子遮到了頭上，仍然不能擋住雨水的侵襲。頭髮溼了，衣服也溼了。
她咬了咬牙，在心裡給自己打氣。這是她第一次和卓正霖一起做同一件事，達成同一個目標，她必須堅持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涼，又或者她根本就不適宜長跑，她的心很快砰砰地跳動起來。
她伸出手，捂住心臟。
這顆心臟有點問題，先天性地，爸爸趁此離開了這個家，媽媽起早貪黑，不僅僅為了要讓她衣食無憂，更想著努力攢多一點錢，總有一天，可以為她換顆全新的完好的心臟。
有人跑過她身邊，看一眼，大聲道，“小姑娘，雨太大了，別跑了。”
蔣萱側過頭，努力回答一句，“不！”
一瞥眼間，看到了卓正霖的身影，大喜過望，情不自禁大叫一聲，“嗨！”
卓正霖已經跑上前去，聽到叫聲，回一下頭，似乎認出她來，又倒著退了回來。
“你也來參加比賽呀。”他面孔溼淋淋地，但仍然出奇地漂亮。“你臉色不好，要是撐不住，就別跑了。”
蔣萱衝他一笑，“我能行！”
話音剛落，她已經支持不住，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身體不爭氣，但意識卻很清醒，因此蔣萱眼睜睜地看著卓正霖因為她不得不放棄了比賽，把她送到了醫院。
蔣媽媽得到消息，匆匆趕來，在病房裡將蔣萱一把抱住，號啕大哭。
蔣萱覺得特別不好意思，一邊安慰媽媽，“我沒事……”一邊對卓正霖說，“對不起。”
卓正霖笑了，“沒關係。”像要減輕她的負罪感，又主動道，“我可以去你家的小粉店吃碗米粉嗎？”
當然可以。
他們仨一起搭公車去蔣萱家，公車很擁擠，卓正霖搶到一個位子，讓給了蔣萱，蔣萱非要蔣媽媽坐，蔣媽媽被強壓在椅子上，才坐了一會，就睡著了，嘴半張著，還輕輕地扯起了鼻鼾。
蔣萱很尷尬，她的媽媽永遠都是這樣，一輩子就沒見她優雅過。車子晃盪著，蔣萱伸出手，擱在媽媽耳邊，以防她的頭會撞到椅子靠背。
一抬頭，發現卓正霖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目光溫柔又專注。
蔣萱咧開嘴角笑一笑，解釋道，“媽媽平時幹活的時間多，容易累，坐在哪兒都能睡著。”
卓正霖點點頭，轉頭看向了窗外。
在蔣萱家吃完米粉，卓正霖掏出錢，要打包兩份。蔣萱笑了，“你想吃再來就好了，不用打包，擱冰箱裡沒那麼好吃。”
卓正霖臉上的表情有些羞赧，聲音也很小，“我打包回去給爸媽吃。”
這一晚，蔣萱看到小卓更新的微博是這樣的：在一個女孩子身上，我忽然意識到，一直以來，對父母的關心與管教，我總是嫌他們煩，卻從來沒想過，我從來沒有回報過他們一分。
看來背地裡是一個平時與父母關係不怎麼樣的兒子啊。蔣萱其實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觸動了他了，但卻很有些開心，因為他，她從一個疲懶的差生成為一個考到了全A+的優秀生，而因為她，他也開始學會了體諒與理解父母。
多好呀。他們都因為彼此得到了進步。
4
炎夏很快來臨，卓正霖的大號發佈了一條生機勃勃的微博：高考，我準備好了。你呢？
其時蔣萱正躲在衛生間裡，看著評論像從前的任何一個時候，洶湧而來。她轉而去他的小號，果然他的小號也同時更新了微博：我擦！終於就快要解放了！
蔣萱想也不想就私信過去：考完試就可以去忻城好好地吃米粉啦，不要太快活哦！而我還要再等一年呢。
卓正霖明明在線，但非常久才回復過來：沒關係，我可以等你。等你高考結束後，我們一塊去。
這個回答太出人意料，蔣萱頓時就怔住了。她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打錯了字，幾乎連呼吸都屏住。
良久，她才輕輕問一句：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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