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在《紅樓夢》裡寫了很多老婆子，比如寶玉奶媽李嬤嬤，賈璉奶媽趙嬤嬤，比如何婆子，夏婆子，比如馬道婆，比如淨虛師太，比如王善保家的，她們在曹公的筆下，大多都是令人生厭的角色，她們也是主角寶玉所憎恨的，寶玉曾罵她們是“魚眼睛”。但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就是劉姥姥。
像李嬤嬤、何婆子之流，雖然說的話做的事讓人生厭，但終歸沒有壞到骨子裡去，沒有殺人越貨，沒有偷盜放火，沒有姦淫擄掠，不像寶玉的寄名乾孃馬道婆，這個賊婆子為了錢，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古代說三姑六婆，三姑指尼姑、道姑、卦姑，六婆指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在過去，三姑六婆都是很不受人待見的職業，皆因她們做的事賺的錢大多都是昧著良心掙下的，都不甚光彩。
今天我們來分析下兩個老婆子，劉姥姥和馬道婆。
前八十回中，劉姥姥一共進了兩次榮國府，第一次進榮國府是為了乞活，“因這年秋盡冬初，天氣冷將上來，家中冬事未辦……”劉姥姥跟著女婿一家過活，但家計艱難，眼見寒冬，無以度日，劉姥姥最後就帶著板兒去了榮國府碰運氣。
我曾撰文分析過，劉姥姥初進賈府時，忍受了多大的恥辱，要知道這是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她一生什麼沒經見過？如今為了女兒一家的生活，不得不捨下老臉去“朝扣富兒門”。劉姥姥最終從賈府弄來了二十兩銀子，這在王熙鳳看來，九牛一毛，從哪裡都擠得出來，但對劉姥姥來說，這就是一家人的救命錢。
劉姥姥有農村人的精明智慧，更有的是農村人的樸實善良，如果她的一進賈府是帶著明確的借錢目的而來，那麼她的二進賈府就不再是打抽豐，而是報恩來了。此時的劉姥姥一家已經靠著王熙鳳的二十兩銀子，渡過了難關，生活有了好轉，此刻，她立馬想到的就是要來感謝昔日的恩人。
劉姥姥跟平兒說：好容易今年多打了兩石糧食，瓜果菜蔬也豐盛。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的，並沒敢賣呢，留的尖兒孝敬姑奶奶姑娘們嚐嚐。姑娘們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膩了，這個吃個野意兒，也算是我們的窮心。
賈府整日山珍海味，大魚大肉，也有自己的田莊租子，它缺劉姥姥送來的這些東西嗎？不缺！甚至比劉姥姥送來的要好一千倍一萬倍，但對劉姥姥而言，一個村老嫗回報昔日恩主的最好方式，就是把莊稼瓜果裡最好的尖兒留下來孝敬姑娘奶奶們。雖是瓊心，卻是莊稼人最貴重的禮物。
當初王熙鳳的一個善念，於是種下了善因，結了善果。劉姥姥的善，不只是知恩圖報，她還懂得察言觀色，懂得周旋應付，懂得裝傻充愣，在偌大的賈府之中，學會哄逗眾人，以滿足賈母、王熙鳳等人“富兒猶未足”的貴族式的優越心理，以己之醜，博眾人一笑，這何嘗不是劉姥姥對賈府的另一種報恩呢？
反觀馬道婆，常常到賈府討要香火錢，各房裡去說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為了蠅頭小利，背後一門心思幹壞事，哪怕是對寶玉這個寄名在她這裡的乾兒子，為了錢，她一樣下得了手。
她在賈母面前，懂得察顏觀色，阿諛逢迎，憑著一張嘴，就騙取了賈母的信任和每日五斤的香油錢，真的是無本萬利，如果僅僅這樣也就罷了，這個婆子可惡就可惡在轉臉就能為了趙姨娘的錢，對賈母的寶貝孫子寶玉，最看重的孫媳婦王熙鳳痛下毒手。
寶玉被燙，她來請安，見了後，裝模作樣地嘆息了一回，就“向寶玉臉上用指頭畫了一畫，口內嘟囔囔的又持誦了一回，說道：‘管保就好了，這不過是一時飛災。’”賊道婆每以此蠱惑人心，賺得香油。得了趙姨娘的利和五百兩銀子的欠契後，她轉身就“向褲腰裡掏了半晌，掏出十個紙鉸的青面白髮的鬼來，並兩個紙人，遞與趙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兩個的年庚八字寫在這兩個紙人身上，一併五個鬼都掖在他們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裡作法，自有效驗。千萬小心，不要害怕！’”簡直蛇蠍心腸！
富貴之家有此賊婆，家宅怎得安寧？所以庚辰本脂批評價馬道婆說：如此現成，想賊婆所害之人豈止寶玉、阿鳳二人哉？大家太君夫人誡之慎之。似馬道婆這等黑心賊婆，專門在豪門貴族鑽營的毒婦人，她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官司呢？賈府之外，她又通過這種手段讓多少無故之人葬於她手？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她是噬人的狂魔，她是殺人不眨眼的賊道婆。
寶玉鳳姐遭魔魘之後，以賈母之火眼金睛，她會看不出這其中的貓膩嗎？她還會任由賊婆自由出入於賈府，出入於各房嗎？這簡直就是引狼入室！令人細思恐極的是，八十回後，她會再次出現，並持欠契找趙姨娘討債，趙姨娘母子無法，只能與其聯手再次置寶玉、鳳姐等人於死地嗎？馬道婆應該是紅樓夢心腸最歹毒的人了，沒有之一，王熙鳳在她面前，簡直就是善良的。
反觀劉姥姥，八十回後，其尚會三進賈府，念及賈府往日恩情，從火坑裡救出了被狠舅奸兄賣掉的巧姐，甚而可能想盡辦法去看望搭救鳳姐等人，甚至不惜傾家蕩產，這就是劉姥姥的善良。一個樸實而又精於世故，一個憨厚而又充滿智慧的農村老太太。
有句話說，升米恩，鬥米仇。當日的劉姥姥，不過得了賈府二十兩銀子，也許事後王熙鳳早就忘了，而賈母、王夫人根本就不知道，但不難想象，劉姥姥一家人因此卻對賈府感恩戴德，銘記於心，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賈府的雪中送炭，她會在任何賈府需要的時候，盡己所能去幫助搭救，只因一顆善良和感恩的心。
而馬道婆，則是典型的鬥米仇，富未足，貪得無厭，甚至扭曲了人性，為了一己私利，罔顧職業操守，處處助紂為虐，陷害良善，我想，八十回後，她應該不會有好的結局，就像落井下石，見死不救的賈雨村。而這也為我們敲響了警鐘，遠離那些偽善，假道學，也許你不經意間的善舉，才真正是你他日遇難成祥，逢凶化吉的福報。
作者：夕四少，歡迎關注我的頭條號：少讀紅樓，為你講述不一樣的紅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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