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與《長恨歌》

一個女人四十年的情與愛，被一枝細膩而絢爛的筆寫得哀婉動人，跌宕起伏。四十年代，還是中學生的王琦瑤被選為“上海小姐”，從此開始命運多舛的一生。做了某大員的“金絲雀”從少女變成了真正的女人。上海解放，大員遇難，王琦瑤成了普通百姓。表面的日子平淡似水，內心的情感潮水卻從未平息。與幾個男人的複雜關係，想來都是命裡註定。八十年代，已是知天命之年的王琦瑤難逃劫數，與女兒的男同學發生畸形戀，最終被失手殺死，命喪黃泉。

▲ 《長恨歌》電影，鄭秀文飾王琦瑤。

《長恨歌》摘錄

◎ 她扮錯了角色。起首一句錯了，全篇都錯。信心是錯，希望也是錯的。

◎ 一次次戀愛說是過去，其實都留在了臉上。人是怎麼老的？就是這麼老的！胭脂粉都是白搭，描畫的恰是滄桑，是風塵中的美，每一筆都是欲蓋彌彰。

◎ 這東方巴黎的璀璨，是以那暗作底鋪陳開。一鋪便是幾十年。

◎ 愛麗絲公寓，那一套套的房間裡，盛的全是各色各樣的等。

◎ 這種弄堂的房屋看上去是鱗次櫛比，擠擠挨挨，燈光是如豆的一點一點，雖然微弱，卻是稠密，一鍋粥似的。

◎ 這東方巴黎遍佈遠東的神奇傳說，剝開殼看，其實就是流言的芯子。就好像珍珠的芯子，其實是粗糙的沙粒，流言就是這顆沙粒一樣的東西。

◎ 太陽是從屋頂上噴薄而出，坎坎坷坷的，光是打折的光，這是由無數細碎集合而成的壯觀，是由無數耐心集合而成的巨大的力。

◎ 如今她和她，雖在咫尺之間，卻遙如天各一方。

◎ 這是深入肌膚，已經談不上是親是近，反有些起膩，暗底裡生畏的，卻是有一股噬骨的感動。

◎ 像我們人類這樣的兩足獸，行動本不是那麼自由的，心也是受到拘禁的，眼界是狹小得可憐。我們生活在同類之中，看見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沒有什麼新發現的。我們的心裡是沒什麼好奇的，什麼都已經瞭然似的。因為我們看不見特別的東西。

◎ 流言總是鄙陋的。它有著粗俗的內心，它難免是自甘下賤的。它是陰溝裡的水，被人使用過，汙染過的。它是理不直氣不壯，只能背地裡嘁嘁喳喳的那種。它是沒有責任感，不承擔後果的，所以它便有些隨心所欲，如水漫流。它均是經不起推敲的，也沒人有心去推敲的。它有些像言語的垃圾，不過，垃圾裡有時也可淘出真貨色的。

◎ 上海弄堂裡的閨閣，說不好就成了海市蜃樓，流光溢彩的天上人間，卻轉瞬即逝。

◎ 鄔橋的一切都是最初意味的，所有的繁華似錦，萬花筒似的景象都是從這裡引發伸延出去，再是抽身退步，一落子女，最終也還是落到鄔橋的生計裡，是萬物萬事的底，這就是它的大德所在。

◎ 閨閣還是上海弄堂的幻覺，雲開日出便灰飛煙散，卻也是一幕接一幕，永無止境。

◎ 對面盆裡的夾竹桃開花，花草的又一季枯榮拉開了帷幕。

◎ 長得好其實是騙人的，又騙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長得好，自己要不知道還好，幾年一過，便矇混過去了。可偏偏是在上海那地方，都是爭著搶著告訴你，唯恐你不知道的。所以，不僅是自己騙自己，還是齊打夥地騙你，讓你以為花好月好，長聚不散。幫著你一起做夢，人事皆非了，夢還做不醒。

◎ 這只是她做人的方式，越是有吸引的事就越要保持矜持的態度，是自我保護的意思，還是欲擒敵縱的意思？

◎ 橋這東西是這地方最多見也最富涵義的，它有佛裡面彼岸和引渡的意思，所以是江南水鄉的大德，是這地方的靈魂。

◎ 年華是好年華，卻是經不得數的。

◎ 人心最經不起撩撥，一撥就動，這一動便不敢說了，沒有個到好就收的。

◎ 美是凜然的東西，有拒絕的意思，還有打擊的意思；好看卻是溫和的，厚道的，還有一點善解的。

《長恨歌》，當代中國著名女作家王安憶的長篇代表作之一，1995年發表於《鐘山》雜誌，獲第五屆茅盾文學獎，並且入選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王安憶看似平淡卻幽默冷峻的筆調，在對細小瑣碎的生活細節的津津樂道中，展現時代變遷中的人和城市，被譽為“現代上海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