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祥:一座橫亙於蘇東坡與辛棄疾之間的橋樑

徒步 文化 玄枵館主 玄枵館主 2017-08-27

我是一個無山不樂的人,常以為居處可以無水,卻絕不能無山。不必名,不必高,也不必有廟與仙,只要有山一座便足矣。若問山有何好,也難以一言蔽之,這種大美,就像天地之大美一樣難以言妙。山就在那裡,有方圓,有根坻,其間的萬物,有沉浮與死生。所有的陰陽四時,全可在一座或大或小的山裡得以觀證。

或許還有一個緣故,讓我聞山而喜。我生性喜靜,兒時候就言寡語默,常常尋一僻處惽然而坐,或觀天,或看樹,或想雲,或以木棍塗地,不知暮之將至。直到現在,還是追求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的生活狀態。靜默所帶來的樂趣,惟有我心自知。倘要在《紅樓夢》中尋一知己,一定是寶釵無疑了。

張孝祥:一座橫亙於蘇東坡與辛棄疾之間的橋樑

與水之昭昭相比,山是冥冥的。往山的深處走去,就知道它腹中的萬物,淵淵乎其若海一般。在中國的哲學中,我又偏好老莊一流。老莊之道,言:默可聞道。果然,如果處在巍巍的山中久了,就恍然在靜默中尋得一種瞬時的得道感。

就如當日莊子在《知北遊》中所言:“山林與,皋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而其樂若何?不可言也。在山中,草木生焉,飛禽集焉,走獸休焉,四時行焉,山何言哉?所幸,住在山石環抱的南京城中,常有閒暇時間去山裡走走,於是,爬山便成了日常生活的必修課。

素有“石頭城”之稱的南京唯一不缺的就是山,山雖不奇崛險峻,卻絲毫不影響爬山的樂趣。爬山的樂趣是什麼?有人說是考驗體魄與毅力,有人說是尋找一種極目遠眺的滿足感,有人說是拋卻煩惱、融入自然,文藝一些的說法,是爬山可以發現真實的自己。大多數時候,我什麼也不為,就是走進山而已,就如同走在平地上一樣簡單,以致培養了一種十足的耐性,有時候玩笑稱:走山十萬八千里都不成問題。

今年的四五月間,去了位於南京浦口的老山。這一趟,意在吃一頓山裡土生土長的桑葚果兒,也會一會蔓延在山間的蕨類植物。時至初夏,漫山遍野的闊葉樹在空中交叉成一堵堵綠牆,好似遊蕩在天上的綠色汪洋。循著鳥聲,一徑穿山繞林,信步行至曲徑迴廊。迴廊的竹匾上,掛著南宋張孝祥的詞,這首《念奴嬌》,最惹人眼。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

玉鑑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

怡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

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

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

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我幾年前將張的這闋詞化成了一首詩,所以讀到“表裡俱澄澈”和“肝膽皆冰雪”不覺神痴了。據說張孝祥嘗慕東坡,每作詩文,必問門人曰:“比東坡如何?”其實,張孝祥無論作詩為人,絕不遜於東坡,更有稼軒氣,卻少為人所重。但正如袁行霈在《中國文學史》中所說:“從東坡到稼軒,其間的橋樑則是張孝祥。” 張孝祥,就如一座橫亙於蘇東坡與辛棄疾之間的橋樑。

張孝祥:一座橫亙於蘇東坡與辛棄疾之間的橋樑

東坡稼軒二人,不平輒發,鋒芒太露,而張孝祥為人,中和雅正,這正是他勝過東坡與稼軒的地方。人生三十,正是風華正茂時候,而張孝祥卻流露出“故園花爛漫,笑我歸來晚。我老只思歸,故園花雨時。”這樣的歸隱之意。以疾而終老的那一年,他才三十八歲。一生清貧,半生思隱,死後只留得孤墳一冢。

這座孤墳,簡陋至極,坐落在老山人跡罕至之處,題曰:張孝祥墓。碑下的石階上,不知落了多久的深山枯葉,一葉葉、一層層,飄飄有蕭渺之氣。左右青磚,皆以黃土砌成,亂草雜蔓,荒冢殘石,與後來人所修葺的新樣詩匾形成了鮮明對照。

張孝祥:一座橫亙於蘇東坡與辛棄疾之間的橋樑

那日行遊的人,零星七八個,竟幾乎無人在那一排排匾下駐足。故而待了許久,還是我只身一人,這個光景,不由得不念起張孝祥昔年的人生意志來了。

十年長作江頭客,檣竿又掛西風席,白鳥去邊明,楚山無數青。

倒冠仍落珮,我醉君須醉,試問識君不,青山與白鷗。

掩映在林蔭灌木間的墓碑旁,是看不盡的奇石、寺廟、山泉與溶洞,比張孝祥所向往的一船春色與十里湖光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明人許谷登山後曾有一聯寫作“散睇青巒圍錦甸,舉頭蒼靄接丹霄。洞中卻愛棲真者,不信人間有市朝。”對於張孝祥這樣的人來講,也許在老山棲真是最好的去處了。

文/玄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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