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詩中的天水
作者：吳凱飛
（一）
秦州全貌1
一千多年前的天水什麼樣子？
是否也秀美多姿、溫潤宜人，是否也景色奇崛，蒼茫遼遠……是否也溼潤過離人的眼，溫暖過遊子的心？
時間追溯到唐肅宗乾元二年，為躲避戰亂流寓秦州的杜甫在他壯麗的一百多首詩篇中，濃墨重彩地繪就了一幅秦州風物圖，巍巍麥積山、壯闊隗囂宮、秀美南郭寺……還有秦州驛亭、東柯谷、仇池山、太平寺泉水、鳳凰臺等奇山異水、名勝古蹟一一在畫卷上呈現，並流傳至今，成為後人膜拜追尋的巨大精神財富。
讓我們循著詩人的足跡，吟唱著他的詩歌，用腳步丈量一遍天水的山山水水。
無風雲出塞：秦州城
公元759年，座落在隴南山地渭河上游河谷群峰環繞中的秦州城迎來了拖著疲憊身軀的杜甫和他的家人。
莽莽萬重山，孤城山谷間。
無風雲出塞，不夜月臨關。
屬國歸何晚? 樓蘭斬未還。
煙塵一長望，衰颯正摧顏。
隴南山地渭河上游河谷中的秦州城，山嶺重迭，群峰環繞，地勢險要。此時，安史亂起，吐蕃乘機作亂，先後奪取隴右、河西之地，這座地處隴南莽莽群山中的古城成了前沿陣地，戰爭成了懸在頭頂隨時會落下的尖刀利刃。
秦州全貌2
為避戰亂投親而來的詩人凝視著瑟瑟秋風中的這座充滿戰爭烽火氣息的邊城，不禁疾首蹙額，悵恨不已。洗去滿面風塵，顛波勞碌了一路的家人早已在暗夜中沉沉睡去，惟有詩人還在輾轉反側，眼前不時浮現出沿途所見，戰亂中流離失所的百姓、餓殍遍地的鄉野……遠處隱隱傳來邊城鼓角號鳴，一輪圓月籠罩著肅殺的邊城，為國為民深感憂慮的詩人不禁發出一聲長嘆。一面為國家的衰颯趨勢深深憂慮，一面又為自己的處境疾首蹙額。
千年以後，詩人筆下處於“莽莽萬重山”中的秦州古城隨著歲月的流逝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特別是進入21世紀以來，以伏羲文化、大地灣文化、秦早期文化、麥積山石窟文化、三國古戰場文化為主要內容的五大文化熠熠生輝，被譽為“羲皇故里”“隴上江南”、全球華人尋根祭祖聖地、中國優秀旅遊城市、中國歷史文化名城等，長期積澱所形成的杜甫隴右詩文化已成為古城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秦州全貌3
懸崖置屋牢：麥積山石窟
一千多年前的麥積山靈奇神秀、峻拔幽峭以及高閣險徑、石龕懸宇的景象盡收詩人筆底。
野寺殘僧少，山園細路高。
麝香眠石竹，鸚鵡啄金桃。
亂水通人過；懸崖置屋牢。
上方重閣晚，百里見秋毫。
《俯瞰麥積山》秦墉
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裡，詩人來到了大山深處叢林掩映中的麥積山，剛剛經歷了一場地震浩劫的麥積山略顯破敗。通往山寺的小路愈盤愈高，清冷的寺院裡只有幾名僧人孤單的身影。路旁的風景可真美啊，樹木葳蕤，濃郁遍道，不時響起幾聲鳥鳴，麝香鳥在石竹叢中安眠，鸚鵡悠閒地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啄食金桃。河道里清清淺淺的溪水淙淙流淌，懸崖上精心構築的屋宇十分牢靠。日暮時分登上山頂險峻的高閣，青山綠水，層巒疊嶂，花木蔥蘢，即使百里之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微風吹來，心曠神怡。麥積山之行詩人興盡而歸。
掩映在秦嶺山脈西端密林深處的麥積山石窟始建於後秦（384年～417年），大興於北魏，後經唐、五代、宋、元、明、清各代不斷的開鑿擴建，成為中國著名的石窟群之一，是中國石窟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世界石窟藝術史上公元5世紀初至13世紀最為壯美雄奇、絢麗多姿的篇章。麥積山石窟存有窟龕194個，其中東崖54窟，西崖140窟，泥塑、石胎泥塑、石雕造像7800餘尊，壁畫1000餘平方米。麥積山石窟周邊還有雕巢峪、小隴山植物園、羅漢崖、香積山和天池坪等景點。是西北高原一處難覓的風景名勝之地，國家5A級景區。
一千多年前，詩人的一次乘興而遊成為千古美談。時光流轉，而今的麥積山迎來了越來越多的遊人，感受神奇的自然造化，感受鍾靈毓秀的自然風物。在有壁皆飛天，見龕皆是佛的山崖上，還能體驗天梯石龕的空曠與絕妙，感受佛的安詳，感受佛的靜謐。
苔蘚山門古：隗囂宮
杜甫《秦州雜詩·二》詩曰：
秦州城北寺,勝蹟隗囂宮。
苔蘚山門古,丹青野殿空。
月明垂葉露,雲逐渡溪風。
清渭無情極,愁時獨向東。
位於天水市區北側仁壽山的隗囂宮，古稱皇城,始建於漢代。隗囂，天水人，是東漢初年隴上的割據者。王莽新政時，隗囂被當地豪強勢力擁立為王，舉旗反莽，天下仁人志士紛至而來，投奔麾下，一時擁有天水、武都、金城等郡，勢力強大。後來，隗囂多次拒絕劉秀的詔請和安撫，因而導致人心渙散，能人義士紛紛離去。東漢建武八年(公元32年),光武皇帝劉秀親率大軍征討隗囂。其所轄16個縣的十萬之眾紛紛投降了劉秀,他只能攜妻室奔於西城(今秦州區西南)。建武九年(公元33年) 隗囂在飢餓病痛中憂憤而亡。建於隗囂鼎盛時期的皇城在《秦州志》中有記載：仁壽山城北一里，有隗囂連城，俗稱皇城，後有北山寺。今廢。”相傳，當年的皇城隗囂宮殿宇輝煌，宮闕金貴，建築氣勢雄偉。城堡用黃土夯築而成,城牆高達4米左右,厚度達2米左右,方圓近1000平方米。歷經千歲月的侵蝕，今日的隗囂宮早已無跡可尋，但遺留在層層田地上的的瓦礫、磚塊、生活器皿等歷史文明碎片還見證著它輝煌的過往。當年詩人登上隗囂宮遺址，觸目皆荒涼，使他愈發感受到了羈旅異地的孤寂，他輕撫那些散落在荒草間的的器物，回想這裡曾經的輝煌，發出了一聲悵嘆！
隗囂宮1
隗囂宮2
香美勝牛乳：甘泉
杜甫《太平寺泉眼》詩曰：
招提憑高岡，疏散連草莽。
出泉枯柳根，汲引歲月古。
石間見海眼，天畔縈水府。
廣深丈尺間，宴息敢輕侮。
青白二小蛇，幽姿可時睹。
如絲氣或上，爛熳為雲雨。
山頭到山下，鑿井不盡土。
取供十方僧，香美勝牛乳。
北風起寒文，弱藻舒翠縷。
明涵客衣淨，細蕩林影趣。
何當宅下流，餘潤通藥圃。
三春溼黃精，一食生毛羽。
甘泉寺1
詩中提到的甘泉，又名春曉泉，位於麥積區甘泉鎮下街甘泉寺（唐時稱太平寺）院內，因院內有兩棵玉蘭樹，又稱為雙玉蘭堂。《秦州志》記載：“甘泉寺，東南七十里。佛殿中有泉湧……東流入永川，其水極盛。旱不竭，冬不凍，土人引以灌田，作寺覆其上，號”甘泉寺”。”杜甫流寓天水時曾留下《太平寺泉眼》一詩，詩因寺泉而作，寺泉因詩而名。
甘泉寺2
甘泉水量大，不僅供十方僧侶飲用，而且方圓村落都離不開這眼泉水。一眼泉水，守在牆內享受寺院鐘磬的薰陶，清洌甘美；牆外則感受著鄉間俚俗的濃情，依然是清洌甘美。泉水不僅滋養了兩株千年玉蘭樹，還滋養了一株“柏槐孕椿”（古柏兩株，其中一柏樹上曾寄生一槐樹，而槐樹上又寄了一椿樹）。老樹的韻味，玉蘭的芬芳與泉水的甘醇讓院落變得古樸厚重，也因著泉水的映襯，原本規模不大的太平寺充滿靈氣。新中國成立之初，在馮國瑞先生的邀請下，時任甘肅省主席的天水籍人鄧寶珊請九十五歲高齡的齊白石先生留下了雙玉蘭堂的墨寶：萬丈光芒傳老杜，雙柯磊落得芳蘭。從此，太平寺、古玉蘭、春曉泉、齊老墨寶相處一起，使甘泉寺成為文人墨客雅聚的之處。
老樹空庭得：南郭寺
杜甫《南郭寺》詩曰：
山頭南郭寺，水號北流泉。
老樹空庭得，清渠一邑傳。
秋花危石底，晚景臥鍾邊。
俯仰悲身世，溪風為颯然。
南郭寺
亂世之中的秦州城，在詩人顛沛流離的旅途中稱得上是世外桃源。徜徉在南山山麓的南郭寺，蒼勁的古柏無言地訴說著經歷的歲月，汩汩的北流泉流淌不息，在秋風中搖曳的花朵……一切都是那麼安詳、寂靜。可是不經意間想起時事、世事，詩人悲愴得不能自已。歲月流逝，千年以後，詩人眼光曾流駐過的老樹——“南山古柏”仍舊挺拔蒼勁，清澈的北流泉依然甘甜清洌。
二妙軒碑
為紀念這位偉大的詩人，南郭寺東禪林院奉有詩聖杜甫及其二子宗文、宗武像，塑像富態儒雅，頗見君子之風。杜甫祠堂門外有一副對聯：“隴頭圓月吟懷朗，蜀道秋風老淚多”。聯句概括了杜甫在秦州的淒涼日月又去同谷（現甘肅成縣）後奔赴成都的一路艱難。經竹林掩映的甬道，再穿過北流泉亭閣，抬階而上，左方是一座杜甫的漢白玉塑像，塑像背倚扶疏青竹，雙目深邃，似乎憂慮地注視著每一位遊人。塑像南側是集杜甫秦州雜詩與王羲之、王獻之書法的“二妙軒”碑刻。斯人、斯景，使南郭寺在現已成為眾多海內外墨客騷人前來憑弔膜拜、作詩吟詠。
南郭寺內的杜甫行吟塑像
來源：市文化和旅遊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