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清柯
魯迅說過：當一個自媒體因為選題匱乏而痛不欲生，他應該去蹭一蹭特斯拉的大腿。
一個最新的例證是，特斯拉的官網因為修改了關於Autopilot 自動輔助駕駛的描述語，又為不少自媒體貢獻了一波流量。
以蓋世汽車網的報道為例，文中指出特斯拉對Autopilot 自動輔助駕駛描述語修改的核心在於以下兩點：
“所有汽車都將配置完全自動駕駛硬件”的標題改為了“未來駕駛”。
“安全級別高於人類駕駛員”這句話沒了。
然後，這篇報道在標題中給出了“突然保守！”這樣略帶驚人狀的定語。
有的車企像汪峰一樣拗了一輩子造型都上不了頭條，而偏偏特斯拉改幾個字就能上了頭條。
把這篇報道揉開，其中有兩個有趣的觀點：
1.特斯拉原本不保守，到現在變保守了。
2.大家對特斯拉是否保守的關注，已經到了修改關於Autopilot 自動輔助駕駛的描述語這樣的細節。
那麼問題來了，特斯拉有沒有變保守？
儘管這篇報道的內容與特斯拉中國官網的描述有一定出入，但這個官網上對於Autopilot 自動輔助駕駛的描述確實有著相當深刻的擰巴。
在Model3的產品介紹頁面。對於Autopilot 自動輔助駕駛的定義，更多是幫助車主應對枯燥重複的操作環節，從而更好享受駕駛樂趣。
在Model3的訂購頁面。在Autopilot 自動輔助駕駛的選購一欄，是突出了“完全自動駕駛能力”這一行字體的。
在Model S的產品介紹頁面。對於Autopilot 自動輔助駕駛的介紹，其形容為“相比人類駕駛，新硬件將從根本上提高車輛行駛的安全性。”
一種欲言又止的擰巴。尤其在特斯拉今年1月發佈的第四季度安全報告中，特斯拉聲稱“每334萬英里發生一起司機開啟Autopilot情況下的事故”。在未開啟Autopilot的情況下，“每192萬英里發生一起事故”。
把它喉嚨裡的話說出來就是：比人類駕駛員安全。
因此回答上述的問題，特斯拉確實變保守了，至少它已經到了要在文字遊戲上動手腳的保守。
從商業的立場而言，作為一家國際企業，尤其是售賣汽車這種大宗商品的企業，保守不是一件貶義的事。
用傳統車企的政治正確口吻說：我保守，我不用自動駕駛，完全是因為出於對消費者安全的負責。
但到了特斯拉身上，這套價值觀突然不適用，大家開始質疑：你怎麼這麼保守？（哪怕你就在宣傳頁面上改了幾個字）
於是，一個更有趣的問題來了：也許在許多人的眼裡，特斯拉並不是一家車企，而是信仰、象徵之類的存在，是不保守的自我投射。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比人類駕駛員安全”這句話是寫在特斯拉對自動駕駛的展望裡的。
這句話特殊的地方在於，它看起來是從人本位的角度出發的，但它又否定了人類的駕駛能力。
在傳統汽車的宣傳欄裡，這句話將會變成“會讓人類前所未有的安全”之類的話語，而不會說，我會比人類做的更好。
特斯拉當然不是否定人類，它否定的是，那些因為政治正確而無法被公開披露的客觀事實。
換句話說，特斯拉就是一根刺，但大家似乎還挺喜歡看著這根刺亂捅的。
關於特斯拉身上這種奇妙的特性，需要從它的締造者馬斯克身上進行溯源。
讓脆弱的情感淬鍊得更理性，讓憤怒的態度淬鍊得更具有力量。這句話很適合形容一些瘋子，或者反社會份子。同時，也適用於馬斯克本身。
他對於童年記憶的脆弱情感，他對於華爾街的鄙視，以及他從《星球大戰》裡展開的對未來的創想，都是他如今力量的構成。
而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成為一個反社會份子，而是站在了人類美好生活的立場，去造火箭，挖地道，以及製造電動車。甚至跟AI人工智能較起了勁。
在這種心繫人類的立場下，馬斯克做了許多瘋狂的舉動。浪漫一點的，有把跑車送上太空。瘋狂一點的，有用自動駕駛否定人類的駕駛技術。自我一點的，有在直播間裡幹了不怎麼體面的事。
馬斯克處處同這個世界的道德、政治正確作對，但你又無法否定他的動機。即使被他泰迪式狂懟的華爾街投資人，也不能夠否定他的動機。
他基本上滿足了人類對於超級英雄的三大崇拜因素：關愛人類、桀驁不馴、浪漫情懷。
作為一種反差，現實生活是板結的。階層不能流動，人類越來越利己，而自身也無可避免參與到平庸中。
更何況，在科技成為決定社會發展第一要素的今天，在可見的硬件領域，繼蘋果以後，其尚未在世界範圍內形成一種共同的情感。
而另一端，更多變種的民粹主義開始抬頭。
人類太迫切從特斯拉身上看到一種突破。不保守，不媚俗，在這世界塑造出一種美好的共同情感。
於是，我們能夠看到，特斯拉的關注點，遠遠超出那些特斯拉的潛在車主，也遠超於汽車圈能夠涵蓋的範圍。
特斯拉超出了我們對於一家汽車公司的定義。
但政治正確從來不會消失。
舉一個不太悅耳但足夠貼切的比喻。基因編輯嬰兒事件，它固然有賀建奎對於名譽的自私追求，但基於現實討論，這件事有沒有讓人類在未來免疫疾病的可能性？一定是有的。而另一方面，這件事同樣有導致無數無辜的人感染上疾病的可能性。
人本位是一種政治正確，無論你的動機是否純良，都不能逾越那條受公認的準則線。
美國科學家聯合會在駁斥詹姆斯·杜威· 沃森關於人種論的不當言論時說：“科學是建立在通過證據來促進和證明新思想的基礎上的。”
特斯拉要證明自動駕駛比人類要安全，它必須要通過完整的證據收集、證明新思想的過程。
更深層地說，它是一個新技術與政治正確準則線的一個長久博弈過程，關於功利主義與非功利主義的長久博弈過程。
特斯拉必然要被保守制衡。
而另一點，無論外界如何期望特斯拉，特斯拉對於自身的定位永遠是一家商業公司。
馬斯克的願望是用電動車革新人類的出行方式。因此，他需要讓Model 3這樣大眾化的產品大規模出現在世界各地的路上。
Model 3的熱銷作為高度全球化、商業化的行為，特斯拉有太多關乎政治上、商業上、文化上的妥協。它是一定要遵從著保守的姿態的。
它終究不能夠活在商業與政治正確之外，只承載著一群人的深切期望。
特斯拉已經不再是特斯拉。
它不是突然變得保守的。從它登上高光的舞臺那刻起，它就已經走入了跟我們每個人一樣都無法迴避的宿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