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情賦》—— 陶淵明

陶淵明 政治 九江 江西 白露 玉佩 周璇 電音古風純音愛好者 2019-05-10

[作者介紹]

陶淵明(365-427)字元亮,潯陽柴桑(今屬江西)人。曾作過一些地方的小官,任彭澤令僅八十餘日就棄官歸隱。過著躬耕的田園生活,貧困而死。陶淵明的詩,表現他對顯示生活的不滿,對社會政治的腐敗有所批判,抒發了他高尚的志節和情操。歸隱以後,他親自參加勞動,接觸了人民生活,寫了一些讚美勞動生活的田園詩。詩歌語言自然樸素,清簡而又平淡,形象生動,韻味深永,具有獨創的藝術風格,對後代田園詩的創作有極大的影響,是文學史上傑出的田園詩人。但他感到改變現實無能為力,詩中有逃避現實、樂天知命的消極思想。有《靖節先生集》。

《閒情賦》——  陶淵明

《閒情賦》——  陶淵明

原文

(序)

初,張衡作《定情賦》,蔡邕作《靜情賦》,檢逸辭而宗澹泊,始則蕩以思慮,而終歸閒正。將以抑流宕之邪心,諒有助於諷諫。綴文之士,奕代繼作;因並觸類,廣其辭義。餘園閭多暇,復染翰為之;雖文妙不足,庶不謬作者之意乎。

(正文)

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豔色,期有德於傳聞。佩鳴玉以比潔,齊幽蘭以爭芬。淡柔情於俗內,負雅志於高雲。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長勤;同一盡於百年,何歡寡而愁殷!褰朱幃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送纖指之餘好,攮皓袖之繽紛。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曲調將半,景落西軒。悲商叩林,白雲依山。仰睇天路,俯促鳴弦。神儀嫵媚,舉止詳妍。

《閒情賦》——  陶淵明

激清音以感餘,願接膝以交言。

欲自往以結誓,懼冒禮之為愆;

待鳳鳥以致辭,恐他人之我先。

意惶惑而靡寧,魂須臾而九遷:

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

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

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

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

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

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而枯煎!

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閒揚;

悲脂粉之尚鮮,或取毀於華妝!

願在莞而為席,安弱體於三秋;

悲文茵之代御,方經年而見求!

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

悲行止之有節,空委棄於床前!

願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

悲高樹之多蔭,慨有時而不同!

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於兩楹;

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

願在竹而為扇,含悽飆於柔握;

悲白露之晨零,顧襟袖以緬邈!

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

悲樂極而哀來,終推我而輟音!

考所願而必違,徒契契以苦心。

擁勞情而罔訴,步容與於南林。

棲木蘭之遺露,翳青松之餘陰。

儻行行之有覿,交欣懼於中襟;

竟寂寞而無見,獨悁想以空尋。

斂輕裾以復路,瞻夕陽而流嘆。

步徙倚以忘趣,色慘慘而就寒。

葉燮燮以去條,氣悽悽而就寒,

日負影以偕沒,月媚景於雲端。

鳥悽聲以孤歸,獸索偶而不還。

悼當年之晚暮,恨茲歲之慾殫。

思宵夢以從之,神飄飄而不安;

若憑舟之失棹,譬緣崖而無攀。

於時畢昴盈軒,北風悽悽,

炯炯不寐,眾念徘徊。

起攝帶以侍晨,繁霜粲於素階。

雞斂翅而未鳴,笛流遠以清哀;

始妙密以閒和,終寥亮而藏摧。

意夫人之在茲,託行雲以送懷;

行雲逝而無語,時奄冉而就過。

徒勤思而自悲,終阻山而滯河。

迎清風以怯累,寄弱志於歸波。

尤《蔓草》之為會,誦《召南》之餘歌。坦萬慮以存誠,憩遙情於八遐。

[註釋]

1.褰: (qiān)

2.邕: (yōng)

3.宕: (dng)

4.眄: (miǎn)

5.愆: (qiān)

6.鬢: (bn)

7.邈: (miǎo)

8.翳: (y)

9. 儻:(tǎng)

10.覿:(d)

11.燮:(xi)

12.粲:(cn)

13.憩:(q)

14.遐:(xi)

15.奕:(y)

譯文

【譯文】

當初,張衡寫作《定情賦》,蔡邕寫作《靜情賦》,他們摒棄華麗的辭藻、崇尚恬淡澹泊的心境,文章之初將(功名場裡的)思慮發散開來,末了則歸總到自制中正的心緒。這樣來抑制流於歪邪或墜於低鄙的不正當的心念,想來也有助於諷喻時弊、勸諫君主。綴字成文的雅士們,代代承繼(他們的傳統)寫作這種文賦並將之發揚,又(往往)從某些相似點推而之廣言及其他,把原來的辭義推廣到更開闊的境地。平日閒居里巷深園,多有閒暇,於是也重提筆墨,作此情賦;雖然文采可能不比前人精妙,大約也並不致歪曲作文章者的本意。

(啊,)她的綽約風姿多麼瑰麗飄逸,而與眾不同、秀麗絕倫。她的美貌可謂傾城傾國、絕豔殊色,她的美德的傳聞又令人心生嚮往。只有玎璫作響的玉佩才比得上她的純潔,只有高潔的幽蘭才能與她一較芬芳。(於是我)將一片柔情淡化在了俗世裡,將高雅的情志寄於浮雲。悲嘆著(時光易逝)晨曦又到了遲暮,如何不讓人深深感慨人生艱勤;同樣將在百年後(逝去的那時)終止,為何人生中歡欣如此難得而愁緒卻是時時不斷!(那時她)撩起大紅幃帳居中正坐,撥泛古琴而為之欣欣,纖長的手指在琴上拂出佳音,雪白的手腕上下作舞(使我)目為之迷。顧盼之際美目中秋波流動,時而微笑言語而不分散奏樂的心神。樂曲正奏到一半,紅日緩緩向西廂那邊沉。略作悲傷的商宮的樂聲在林中久久迴盪,山際雲氣繚繞白煙嫋嫋。(她)時而仰面望天,時而又低頭催動手裡的弦作急促的樂聲,神情那麼風采嫵媚,舉止又那麼安詳柔美。

(她)奏出的清越樂聲使我心動,渴望(與她)接膝而坐作傾心的交談。想要親自前往與她結下山盟海誓,卻怕唐突失禮受之譴責,要倩青鳥使遞送我的信辭,又怕被別人搶在前面。心下如此惶惑,一瞬間神魂已經不知轉了多少回:願化作她上衣的領襟呵,承受她姣美的面容上發出的香馨,可惜羅緞的襟衫到晚上便要從她身上脫去,(長夜黯暗中)只怨秋夜漫漫天光還未發白!願化作她外衣上的衣帶呵,束住她的纖細腰身,可嘆天氣冷熱不同,(變化之際)又要脫去舊衣帶而換上新的!願化作她發上的油澤呵,滋潤她烏黑的髮鬢在削肩旁披散下來,可憐佳人每每沐浴,便要在沸水中經受苦煎!願作她秀眉上的黛妝呵,隨她遠望近看而逸採張揚,可悲脂粉只有新描初畫才好,卸妝之時便毀於烏有!願作她臥榻上的藺席呵,使她的柔弱軀體安弱於三秋時節,可恨(天一寒涼)便要用繡錦代替藺席,一長年後才能再被取用!願作絲線成為她(足上)的素履呵,隨纖纖秀足四處遍行,可嘆進退行止都有節度,(睡臥之時)時只能被棄置在床前!願在白天成為她的影子呵,跟隨她的身形到處遊走,可憐到多蔭的大樹下(便消失不見),一時情境又自不同!願在黑夜成為燭光呵,映照她的玉容在堂前樑下煥發光彩,可嘆(平旦)日出大展天光,登時便要火滅燭熄隱藏光明!願化為竹枝而作成她手中的扇子呵,在她的盈盈之握中扇出微微涼風,可是白露之後早晚幽涼(便用不到扇子),只能遙遙望佳人的襟袖(興嘆)!願化身成為桐木呵,做成她膝上的撫琴,可嘆一旦歡樂盡而哀愁生,終將把我推到一邊而止了靡靡樂音!

推詳我的願望都不能如意,徒然一廂情願地用心良苦。為情所困的心情卻無人傾訴,緩緩踱到南面的樹林。在尚帶露汁的木蘭邊略作棲息,在蒼蒼青松的遮蔽下感受涼蔭。若是在這裡(與心儀的人)對面相覷,驚喜與惶恐將如何在心中交集?而樹林裡空寞寂寥一無所見,只能獨自鬱悶地念想而空自追尋。回到原路上整理衣裾,抬頭已見夕陽西下,不由發出一聲嘆息。一路走走停停流連忘返,林中景色悽悽慘慘。(身邊)葉子不住離枝簌簌而下,林中氣象悽悽慼慼。紅日帶著它的(最後一絲)影子沒入了地平,明月已在雲端作出另一幅美景。宿鳥悽聲鳴叫著獨自歸來,求偶的獸只還沒有回還……在遲暮的年紀憑弔當年,深深慨嘆眼前的(美好)光景頃刻就會終結。回想夜來夢中的情景想要再入夢境,又思緒萬千不能定心,如同泛舟的人失落了船槳,又似登山者無處攀緣……此刻,畢昂二宿的星光將軒內照得透亮,室外北風大作聲音淒厲,神智愈加清醒再也不能入眠,所有的念想都在腦海裡迴旋。(於是)起身穿衣束帶等待天明,屋前石階上的重重冷霜晶瑩泛光。(司晨的)雞也還斂著雙翅(棲息)而未曾打鳴,笛聲清嘹憂鬱的聲音往遠處蕩揚:起初節奏細密而悠閒平和,最終寂寥清亮中又含了頹敗的聲音。 在這樣的光景裡思念佳人,請天上的行雲來寄託我的心懷,行雲很快流過不語,光陰也如此荏苒而過。徒然殷殷思念著獨自體味悲心,終是山阻腳步河滯行。迎風而立,希望清風能掃去我的疲累,對泛來的陣陣輕波寄託我的微薄心願——(期望與你)作《蔓草》那樣的聚晤,吟誦從《詩經·召南》起未曾斷絕的長歌餘風。(而這終究是不能的)(還是)將萬千雜慮坦然釋懷,只存下本真的赤心,讓心情在遙闊的八荒空遐外休憩流連。

【原文】

初,張衡作《定情賦》,蔡邕作《靜情賦》,檢逸辭而宗澹泊,始則蕩以思慮,而終歸閒正。將以抑流宕之邪心,諒有助於諷諫。綴文之士,奕代繼作;因並觸類,廣其辭義。餘園閭多暇,復染翰為之;雖文妙不足,庶不謬作者之意乎。

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豔色,期有德於傳聞。佩鳴玉以比潔,齊幽蘭以爭芬。淡柔情於俗內,負雅志於高雲。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長勤;同一盡於百年,何歡寡而愁殷!褰朱幃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送纖指之餘好,攮皓袖之繽紛。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曲調將半,景落西軒。悲商叩林,白雲依山。仰睇天路,俯促鳴弦。神儀嫵媚,舉止詳妍。

激清音以感餘,願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結誓,懼冒禮之為愆;待鳳鳥以致辭,恐他人之我先。意惶惑而靡寧,魂須臾而九遷: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而枯煎!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閒揚;悲脂粉之尚鮮,或取毀於華妝!願在莞而為席,安弱體於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經年而見求!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節,空委棄於床前!願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悲高樹之多蔭,慨有時而不同!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於兩楹;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願在竹而為扇,含悽飆於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顧襟袖以緬邈!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悲樂極以哀來,終推我而輟音!

考所願而必違,徒契契以苦心。擁勞情而罔訴,步容與於南林。棲木蘭之遺露,翳青松之餘陰。儻行行之有覿,交欣懼於中襟;竟寂寞而無見,獨悁想以空尋。斂輕裾以復路,瞻夕陽而流嘆。步徙倚以忘趣,色悽慘而矜顏。葉燮燮以去條,氣悽悽而就寒,日負影以偕沒,月媚景於雲端。鳥悽聲以孤歸,獸索偶而不還。悼當年之晚暮,恨茲歲之慾殫。思宵夢以從之,神飄飄而不安;若憑舟之失棹,譬緣崖而無攀。於時畢昴盈軒,北風悽悽,炯炯不寐,眾念徘徊。起攝帶以侍晨,繁霜粲於素階。雞斂翅而未鳴,笛流遠以清哀;始妙密以閒和,終寥亮而藏摧。意夫人之在茲,託行雲以送懷;行雲逝而無語,時奄冉而就過。徒勤思而自悲,終阻山而滯河。迎清風以怯累,寄弱志於歸波。尤《蔓草》之為會,誦《召南》之餘歌。坦萬慮以存誠,憩遙情於八遐。

創作背景

陶淵明這篇賦作的寫作時間,一說是他年輕時的作品,一說大約完成於作者任職或歸隱期間。據袁行霈考證《閒情賦》是陶淵明十九歲時所作。

還有一種說法:陶淵明辭州主薄不受後,在家閒居了六七年。閒居的第二年,即太元十九年(394年), 陶淵明三十歲時,他的妻子去世,續娶翟氏。翟氏是一個賢良女子,據《南史》本傳說:“其妻翟氏,志趣亦同,能安苦節,夫耕於前,妻鋤於後。”大約在詩人喪妻、再娶這一段時間內他寫了《閒情賦》。

賞析

《閒情賦》的第一節極盡誇飾之能事描寫美人之容貌與品行:“夫何飄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豔色,期有德於傳聞。”容貌舉世無雙,德行也遠近聞名,“佩鳴玉以比潔,齊幽蘭以爭芬。淡柔情於俗內,負雅志於高雲。”既有冰清玉潔的氣質,又有深谷蘭花的芬芳,情懷超世出俗,志趣高尚入雲。這與其說是寫美人,不如說是在自我表白。這位美人就是作者理想的外化,是作者心志、情懷的投射與再造。屈原《離騷》中說:“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顯然是陶作的樣板,只不過屈原是自贊自憐,而陶淵明含蓄地用自己的理想塑造出一位美人而已。“ 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長勤。同一盡於百年,何歡寡而愁殷!”美好時光易逝,人生旅途艱辛,百年之後都將同歸塵土,何必鬱郁於心!這是在勸慰美人,也是在勸慰自己。“褰朱幃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送纖指之餘好,攘皓神之繽紛。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進一步狀寫美人的情態。

第二節寫詩人對美人慾親近又顧慮重重的複雜心情。“曲調將半,景落西軒。悲商叩林, 白雲依山。仰睇天路,俯促鳴弦。神儀嫵媚,舉止詳妍。”一系列四字句,短促頓挫,使我們彷彿看到一個平素持重淡泊的男子,此時面對儀態萬方的絕代佳人,心臟在急劇跳動。“激清音以感餘,願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結誓,慎冒禮為□。待鳳鳥以致辭,恐他人之我先。意惶惑而靡寧,魂須臾而九遷。”有心無膽,猶豫彷徨,正是陶淵明性格的寫照。心煩意亂不得安寧,魂不守舍,須臾之間幾番往返,末二句極得戀愛中人心之真態,令人好笑又感動。

第三節是全賦的高潮,一反作者樸素淡遠的風格,熾熱無比。“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 悲羅襟之霄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願在發而為澤,刷雲鬢於頹肩;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以枯煎。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閒揚;悲脂粉之尚鮮,或取毀於華妝。願在莞而為席,安弱體於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經年而見求。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節,空委棄於床前。願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悲高樹之多蔭,慨有時而不同。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於兩楹;悲扶桑之舒光,奄天景而藏明。願在竹而為扇,含悽飆於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顧襟袖之緬邈。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悲樂極以哀來,終推我而輟音。”

十願連翩,一氣呵成,要化己身為美人衣之領,腰之帶,發之膏澤,眉之黛墨,身下之席,腳上之鞋,隨身之影,照顏之燭,手中之扇,膝上之琴,只為了親近美人,陪伴美人。一連串擬物手法的運用,構思奇特,想象豐富。十種物事,寄託同一個美好心願,十番轉折,十種設想的結果,表達同一種擔憂,尤為襯出心願的強烈。

空懷十願,無以表白,作者情緒漸漸變得低沉。“考所願而必違,徒契契以苦心。擁勞情而罔訥,步容與於南林。棲木蘭之遺露,翳輕鬆之餘陰。倘行行之有覿,交欣懼於中襟。竟寂寞而無見,獨悄想以空尋!”抒情主人公過分消極,僅僅停留於心願,不敢付諸行動,很有無故尋愁覓恨的味道。憑空設想出一個情人,本就只是為了抒發心中那份鬱郁不得志的情緒,本就只是枉自嗟怨,不會有什麼結果也不求有什麼結果。

第五節詩人由美人乏不可求回覆到自己平生志願之不得遂上來。“斂輕裾以復路,瞻夕陽而流嘆; 步徒倚以忘趣,色慘悽而矜顏。葉燮燮以去條,氣悽悽而就寒;日負影以偕沒,月媚景於雲端。鳥悽聲以孤歸,獸索偶而不還;悼當年之晚暮,恨茲歲之慾殫。思宵夢以從之,神飄瓢而不安;若憑舟之失悼,譬緣崖而無攀。”這裡夢中情人已退居次席,作者開始比較直接地表現自己不知路在何方的迷惘,一事無成而時光易逝的惆悵。坐臥不安,神魂飄遊,是為了那始終追求不到的夢中情人一般美好而又縹緲的理想。

賦之末節,詩人經過一夜輾轉苦思,終於在無計可施中放棄了追求,也平復了煩燥不安的情緒。“ 於是畢昴盈軒,北風悽悽。久久不寐,眾念徘徊。”四字句的再次夾入,表明情感的再度轉折。起攝帶以伺晨,繁霜粲於素階;雞斂翅而未鳴,笛流運以清哀,始妙密以閒和,終寥亮而藏摧。意夫人之在茲,託行雲以送懷;行雲逝而無語,時奄冉而就過。徒勤思以自悲,終阻山而帶河;迎清風以祛累,寄弱志於歸波。尤《蔓草》之為會,誦《郡南》之餘歌;但萬慮以存誠,憩遙情於八遐。”詩人極力使自己認為沒有希望,萬種相思只是徒然自尋煩惱,以讓自己完全放棄努力也放棄心願,讓他胸中的鬱悶與夢幻付諸清風流水。發乎情而止乎禮,浮想聯翩的白日夢終究沒有什麼意義,詩人要摒除各種雜念,保持一片純心。

通觀全賦,總體來講作者的情調是低沉、消極的,即是“十願”,也把那股火一般的情感深深壓抑,以悲觀的情緒來淡化。末幾節更是將其消解至無,詩人之心仍然回覆為一汪死水。

這篇賦結構新穎,想象豐富,辭句清麗,靈活地運用了比興手法,其中的十願表現出極大的創造性,蕩除了漢賦那種著意鋪排、堆砌辭藻、典故、用語生澀的積弊,清新自然,因此被人們久誦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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