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澈的田園牧歌

陶淵明 讀書 文化 光明網 2019-02-04

作者:葛筱強

收到作家高維生兄寄來的新著《歸去來兮陶淵明》很長時間了,這期間,我除了讀些其他雜著,寫些興之所至的小詩與短文,能夠置於床畔且給我以心靈撫慰的,就是這本不厚的小書。說句老實話,在閱讀之前,我是沒有下筆寫些讀後的想法的,緣由無它,一則元亮先生是我心底追慕的先賢,二則維生是我的兄長和老友,他的文字我是熟悉的,他內心的明澈之慨我也是瞭然的。也就是說,讀好友寫自己傾慕的先哲,是一件十分安靜與愉快的事兒,是否有必要寫些自己的感受,在我看來,似乎並不顯得有多麼的迫切與重要了。而在斷斷續續閱讀這冊小書的過程中,心中終會次第生髮出一些拉拉雜雜的念頭,既如此,我也就“聽從心的指令”,行行止止地記下一些讀餘的零墨。

蘇聯作家康·帕烏斯托夫斯基在《紀實與虛構》一文中曾說:“優秀的畫家從來不畫建築的正面,而是取仰角或俯角。任何東西都不如帶有經過精選、閃耀著某種虛構色彩和時代熱情的巧妙細節的事實描寫更能揭示事物的本質。”維生兄的這本新著,作為一部生動可感、質地十足的傳記,無疑具備了俯仰之間的觀察,以及基於歷史事實之後的細節精描。比如,“細雨從東邊吹來,雨聲挾著溼潤的風,陶淵明翻動著面前的書。”

又如,“春天萬物復甦的時候,樹枝拱出新綠的芽,風傳播泥土的清新氣息。他倒滿一杯酒,對著天地舉起來,在酒中尋到了歡樂的滿足。”這樣的描述與推斷,雖為想象,卻是以“可能性”為鋪墊,就具備了“想象的真實”;雖為虛構,卻以“再現的投影”為情境,就擁有了“虛構的力量”,正因如此,維生先生的這本傳記,才處處流淌著人的血脈,散發著人的溫度,折射著人性的光芒。更為可貴的是,維生兄並未停滯於淺表的敘述與描繪,更以哲人的眼光打量元亮先生“揮茲一觴,陶然自樂”背後的曠達之意,思考元亮先生“何以稱我情?濁酒且自陶”的蒼涼之嘆。

在維生兄看來,在元亮先生身上,既有“讀書娛己”的生命大享受,也有“壺中日月”的生命大痛快,更有著 “生如層雲迭蕩”“死如落葉飄墜”的生命大悲欣,以及終極意義上“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的生命大解脫……因此,維生兄在全書的結尾,充滿深情地寫道:“秋一天天地深遠,結束在晉代的尋找。陶淵明給我們留下的不僅是他的詩,更重要的是做人的傲骨。”

信哉斯言!元亮先生正是以不群的文章,精拔的辭采,甘於寂靜獨處、守於清貧峻潔的風神,讓後輩書生尊為“窮則獨善其身”的高山與大樹。不是嗎?在元亮先生以一己之生活為底色,以無法抵達之夢想為藍本,構築了紙上風光無限的“桃花源”勝境之後,之於“世外桃源”的追躡與描述不絕如縷。

其中附麗者眾,最為代表的是詩畫雙逸的王摩詰,他在《桃源行》一詩中寫道:“平明閭巷掃花開,薄暮漁樵乘水人。”當然也有反其意而抒懷的,比如韓愈在《桃源圖》中寫道:“當時萬事皆眼見,不知幾許猶流傳。”吾雖腹笥簡陋,只有茫茫滄海中微末的米粒之芒,也因欽慕先賢,寫過一首關於元亮先生的小詩呢:“放下籬笆上的矮雲,也放下/手上起伏遠去的南山/讓我們把午後的陽光和女貞子的/搖晃,一起送給過路的陌生人吧/平原上,你彎腰注視過的蒲公英/落花了,但樹上麻雀的叫聲/仍像昨日一樣放肆地盛開/還有會唱歌的鳶尾,一場小雨之後/略顯無辜的彩虹,還有新鮮的/桃葉,剪剪的晚風,都在你/長長的嘆息與相持的酒中/斜過黃昏活到了今日,它們/在某一時刻被我發現,彷彿/闊大的天空從未被人搬動,彷彿/紙上的光陰一下子重新倒流”(《丁酉年初夏再讀陶潛》)

記得寫罷這首小詩,自己正坐在初夏鄉間的晴窗前,念及日月推遷,自己徒增虛歲,或恐白首無成,心中不禁黯然,竟倏然淚湧,然又想元亮先生以出塵之思之履,放達于山水之中,已為吾輩鄉野後生指引了一條清澈田園的人生小徑。那小徑上,即使無明滅可喜的紛繁桃花,亦會有無名的野芳,以及起落有致的牧歌與雀噪,於晨暮之際,為著露的衣袖染上幽芬吧。而更為慶幸的是,維生兄為元亮先生作傳,我為元亮先生寫詩,我們都是從心底無限熱愛元亮之人之文的人,如果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那麼,作為一個讀書的人,一個寫作的人,吾與維生兄心曲相通,寄意相融,“與君同好”,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了。(葛筱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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