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解東晉時期的“地域歧視”:周玘陶侃火併王氏,祖逖無辜受累

洛陽淪陷後,西晉帝國曾經的軍政強人和豪門士族在北方難以立足,不得不扶老攜幼地遷往江南。

他們仗著自己體量巨大,硬是活生生地擠進了由本地土著把持的江南,這也是江北僑族與江南土著博弈的開端。

時海內大亂,獨江東差安,中國士民避亂者多南渡江。鎮東司馬王導說琅邪王睿收其賢俊,與之共事。睿從之,闢掾屬百餘人,時人謂之百六掾。——《資治通鑑》·晉紀九

詳解東晉時期的“地域歧視”:周玘陶侃火併王氏,祖逖無辜受累


司馬睿初到江南,江南土著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後來他們雖然承認了司馬睿是江南的名義領袖。但以司馬睿為代表的江北僑族,依然得用一種謙恭的姿態與江南土著相處。

“願深弘神慮,廣擇良能。顧榮、賀循、紀贍、周玘皆南土之秀,願盡優禮,則天下安矣”帝納焉。——《晉書》·卷六十五·列傳第三十五

但隨著北方局勢的崩潰,越來越多的江北僑族加入了南遷的行列,這使得江北僑族與江南土著的力量對比逐漸發生了改變。

江北僑族開始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對待江南土著,江南土著則迫於形勢開始一退再退,既得利益受到了不小的損失。

詳解東晉時期的“地域歧視”:周玘陶侃火併王氏,祖逖無辜受累


周玘一直都是江南土著在長江下游的重要人物。在平定張昌、石冰叛亂時,在平定陳敏叛亂時,在平定錢璯叛亂時,周玘都是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以至於歷史上都留下了“周玘三定江南”的傳說。

但就是周玘這個一個江南土著的代表人物,後來卻在江北僑族的擠壓下步步後退,以至於被活活氣死。他在臨死前對自己的兒子說:我是被那些北方佬給逼死的,你如果不能給我報仇,就不是我兒子!

將卒,謂子勰曰“殺我者諸傖子,能復之,乃吾子也。”吳人謂中州人曰“傖”,故云耳。——《晉書》·卷五十八·列傳第二十八

陶侃一直是江南土著在長江上游的重要人物,就在長江上游將要徹底平定之時,陶侃卻被王敦逼得無法繼續在荊州官場混了。王敦不但罷了陶侃的官,如還想殺了陶侃。如果不是陶侃的親家周訪從旁相助,陶侃恐怕性命難保。但就算如此,陶侃也被王敦欺負得沒法在荊州生活,只能黯然離開荊州南下廣州。

諮議參軍梅陶、長史陳頒言於敦曰“周訪與侃親姻,如左右手,安有斷人左手而右手不應者乎”敦意遂解,於是設盛饌以餞之。——《晉書》·卷六十六·列傳第三十六

那個年代的廣州可不是今天的超一線城市,只是一個偏遠州郡的治所。南下廣州,幾乎等同於被流放。

而江南土著的另一位重要人物顧榮也在不久之前病逝,這三位江南土著重要人物的失勢,意味著江南土著全面衰落的開始。

元帝鎮江東,以榮為軍司,加散騎常侍,凡所謀畫,皆以諮焉。榮既南州望士,躬處右職,朝野甚推敬之。——《晉書》·卷六十八·列傳第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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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捱打不還手可不是江南土著的作風,面對江北僑族的咄咄進逼,江南土著開始反擊了。

周玘死後,晉元帝司馬睿想削弱周氏的地位,於是給袁琇發了一張委任狀,命他接替周玘成為吳興太守。

袁琇也是不知死活,他過分高估了東晉政府的委任狀,興沖沖地當起了新任吳興太守。但沒過多久,袁琇就被周玘的兒子周勰派人殺死了。

周勰以其父遺言,因吳人之怨,謀作亂;使吳興功曹徐馥矯稱叔父丞相從事中郎札之命,收合徒眾,以討王導、刁協,豪傑翕然附之,孫皓族人弼亦起兵於廣德以應之。——《資治通鑑》·晉紀十一

面對周勰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東晉政府卻不敢深究,最後不了了之,新任吳興太守由周玘的弟弟周札擔任。

睿以札為吳興太守,莚為太子右衛率。以周氏吳之豪望,故不窮治,撫勰如舊。——《資治通鑑》·晉紀十一

王敦扣留了陶侃,派自己的堂弟王廙接替陶侃,擔任新任的荊州刺史。結果呢?王廙剛到荊州,馬上受到當地將領的武裝抵抗。

既至,敦留侃不遣,左轉廣州刺史,以其從弟丞相軍諮祭酒廙為荊州刺史。荊州將吏鄭攀、馬俊等詣敦,上書留侃,敦怒,不許。攀等以侃始滅大賊,而更被黜,眾情憤惋;又以廙忌戾難事,遂帥其徒三千人屯溳口,西迎杜曾。溳為攀等所襲,奔於江安。——《資治通鑑》·晉紀十一

號稱“王與馬,共天下”的王氏尚且會受到如此待遇,其他人的遭遇怎樣,就不用細說了。王廙比袁琇幸運,因為王廙的背後是強大的王氏,所以他保住了性命,但也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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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江南土著之間也非鐵板一塊,陶侃到廣州赴任之時,也遇到了巨大的麻煩。

廣州的王機、杜弘、溫邵和劉沈聯手,以武力抗拒陶侃上任。面對這種危險的局勢,有人勸陶侃不要輕易進入廣州。但陶侃畢竟不是普通人,最終他成功擊敗了廣州的反對勢力,成為廣州的新任刺史。

會杜弘據臨賀,因機乞降,勸弘取廣州,弘遂與溫邵及交州秀才劉沈俱謀反。或勸侃且住始興,觀察形勢。侃不聽,直至廣州。——《晉書》·卷六十六·列傳第三十六

這也就是陶侃本人素質過硬,如果他所依賴的只有東晉政府的一紙委任狀,肯定也當不上這個刺史。

廣州的前任刺史王機,也是廣州當地的豪門士族。他在當地實力派的支持下成為廣州刺史,卻沒有徵得東晉政府的同意。而東晉政府面對王機這種無法無天的行為,也沒有任何表示。

後來,王機向王敦提出了一個要求,他表示自己願意接受東晉政府的合法任命,但要求前往交州擔任刺史。

王敦同意了這個要求,於是王機卸任了廣州刺史,前往交州準備赴任。可他剛到交州,就受到了交州地方勢力的“武力歡迎”。王機一看情況不妙,立刻轉身跑回了廣州,還想繼續做廣州刺史。

機既為碩所距,遂住鬱林。時杜弘大破桂林賊還,遇機於道,機勸弘取交州。弘素有意,乃執機節曰“當相與迭持,何可獨捉”機遂以節與之。於是機與弘及溫邵、劉沈等並反。——《晉書》·卷一百·列傳第七十

但此時陶侃已經來了,王機沒能在與陶侃的競爭中獲勝,最終在競爭過程中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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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政府對江南土著如此忍讓,也不是他們缺乏血性,而是客觀原因使然。

江南土著擁有巨大的權力和崇高的地位,但這些權力和地位都不是東晉政府給予的,他們的權力和地位源於在當地長期經營的成果。

如果在當地缺乏影響力,就算拿著東晉政府的委任狀,也很難成為當地的最高軍政長官。

至此,東晉政府的虛弱本質已經一覽無遺。誰都知道這個所謂的中央政府,其實就是一個擺設,因為他連最基本的人事行政權力都沒有。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所謂的東晉帝國,其實只是一個由江北僑族和江南土著共同組建的大聯盟而已。

對於漢族而言,南北朝這段歷史過於悲慘,所以史書在說起這段歷史的時候,總會夾雜許多的民族色彩。

大家對於兩晉的評價都不高,認為他們無法統一中原,完全是因為領袖無能,其實這個看法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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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祖逖北伐,大家總是對晉元帝司馬睿充滿非議,認為他不思進取無心北伐,平白耽誤了祖逖這樣一員名將。

這實在是有點冤枉司馬睿了,這根本就不是司馬睿是否願意北伐的問題,而是東晉政府內部本就派系林立。司馬睿雖然是皇帝,但他受制於眾多豪門士族,根本就做不到乾綱獨斷,就算他想北伐,又有什麼用呢?

就算沒人制衡司馬睿,我認為司馬睿不想北伐的決定也算不上什麼錯誤。

劉曜攻下洛陽後,一把火燒掉了洛陽城,根本就沒有佔據洛陽立足中原的意思;

石勒從長江一線回師北上,從中原繞道而過,直接把部隊拉到河北去了;

司馬睿和王氏兄弟一直在苦心經營江南,從來不曾試圖大舉收復中原。

劉曜是前趙開國皇帝,石勒是後趙開國皇帝,司馬睿和王氏兄弟是東晉帝國開創者。這幾個人都是站在時代頂端的大人物,可他們對待中原的態度驚人地一致:絕不立足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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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確定洛陽有多大價值,但我敢肯定一點:劉曜、石勒、司馬睿和王氏兄弟肯定比我有戰略眼光。他們都不選擇立足中原,只能證明當時的中原根本就不值得過分重視。

當時,中原地區由眾多小勢力共同控制。無論是匈奴汗國還是東晉帝國,都只是加強對中原地區的滲透,卻沒人願意把戰略重心朝中原轉移。

史書習慣性地拔高了祖逖的歷史地位,這是過分看重了個人能力,忽略了當時的客觀情況。

石勒對祖逖說:希望你不要越過黃河一線,祖逖同意了。很多人說這證明石勒怕了祖逖,其實說反了,這恰恰證明祖逖向石勒妥協了。

如果祖逖真有完全收復中原的本事,他怎麼可能答應石勒的這種要求呢?正因為祖逖沒把握真正擊敗石勒,所以只能藉著這個臺階下來。

逖聞之甚悅,遣參軍王愉使于勒,贈以方物,修結和好。勒厚賓其使,遣左常侍董樹報聘,以馬百匹、金五十斤答之。自是兗豫乂安,人得休息矣。——《晉書》·卷一百五·載記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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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的北部有鮮卑段氏佔據幽州,鮮卑拓跋氏佔據幷州,東部有曹嶷佔據青州,西部有劉曜佔據關中。

在這種虎狼環伺的環境中,石勒當然不希望南方再起戰事。於是才有了石勒與祖逖的和談,但這並不能證明石勒怕了祖逖。

隨著石勒和劉曜的勢力逐漸鞏固,再加上江南和中原的關係微妙,祖逖終於明白了這個四戰之地有多尷尬。祖逖的處境是進退兩難,很快就在抑鬱中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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