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昏君唐德宗

唐德宗 乾隆 郭子儀 宋祁 歐陽修 南海裕郎的蝸牛殼道場 2018-11-27

唐德宗李適,不少後世史家對他的評價多為先褒後貶,譭譽參半,鄙人以為此類評語未免失之膚表,有所保留。現摘選幾位還能切中其狀的名家之語,引為論斷,以資共鳴。

任伯雨:人才固不當分黨與,然自古未有君子小人雜然並進可以致治者。蓋君子易退,小人難退,二者並用,終於君子盡去,小人獨留。唐德宗坐此致播遷之禍,建中乃其紀號,不可以不戒。(追想太宗當年,宇文士及、許敬宗、李義府之流可得器重?留此等小人實因太宗對自己的馭人之術十分自信,能取優去弊,用人如器。而李適卻只能為奸佞所乘,任其驅使。)

歐陽修:德宗猜忌刻薄,以強明自任,恥見屈於正論,而忘受欺於奸諛。故其疑蕭復之輕己,謂姜公輔為賣直,而不能容;用盧杞、趙贊,則至於敗亂,而終不悔。及奉天之難,深自懲艾,遂行姑息之政。由是朝廷益弱,而方鎮愈強,至於唐亡,其患以此。(此言端的見血!)

宋祁:德宗之不亡,顧不幸哉!在危難時聽贄謀,及已平,追仇盡言,怫然以讒幸逐,猶棄梗。至延齡輩,則寵任磐桓,不移如山,昏佞之相濟也。(說得好!)

範祖禹:德宗好察而不明,是以致亂,而不自知其非。(總歸有人說他蠢了。)

愛新覺羅·弘曆:世之論德宗者,以為有三失焉:一曰事姑息,二曰任閹宦,三曰好聚斂。而不知其致亂之由,則在於用小人,而忌君子也。(何其精到之語!)

吳奎:唐德宗猜疑大臣,信任群小,陸贄以直道昌言,反見斥逐;裴延齡、韋渠牟、李齊運以纖屑狡獪,倚為腹心,天下至今稱德宗為至闇之主。(“至闇”二字份量十足!)

一代昏君唐德宗

常有人言有唐一代,其都六陷,其君九逃,何以言強。鄙人沒去數過,也不去駁論,因為一個王朝的強弱不是以此為衡量標準的,這根本就是亂加邏輯,無稽之談。話扯得有點遠了,都怪李適,誰讓他在位時期長安兩度論陷,亡命偏郊呢。以下正式開始對其人其事深究細研。

一代昏君唐德宗

登位甫初,李適確有去淤除垢,重整山河之志,可問題是他雖求治心切,卻無治世之材,更無識人之明,還早早為一眾官場老手識破。因元載被誅而坐貶道州的楊炎剛回到京師很快就發現了這把好槍,通過兩稅法贏得李適器重後,他成了這把槍的主人,開啟了一系列報恩復仇之舉。

先是強推元載生前不合時宜的原州築城計劃,以酬舊恩。為此還解除了持反對意見卻精於邊事的段秀實職權,改由嚴峻狼戾的李懷光代之,引發了涇州軍據城反抗之亂。而對於他和元載的共同政敵計相劉晏,則利用皇帝對自己的盲信,前削弱,後構陷,直至放翻弄死。這一切,都發生在李適眼皮底下,沒有他的多疑寡恩,偏聽偏信,楊炎這點伎倆是斷不會得逞的。而當平盧節度使李正己三翻兩次質疑劉晏之死時,李適才知道楊炎竟已偷偷將鍋扔到自己頭上。雖說楊炎不太厚道,但沒有李適的點頭,他能辦成這事?但李適是不會看到自己責任的,只是將此帳記下,留待日後再找機會收拾楊炎。其實,他若能公開公正地亡羊補牢,傾軋之風必可改善,對其日後的治國理政當大有稗益。可他永不會走出這一步,他的心氣正盛,即使想到了,也丟不起這份帝皇尊嚴。所以,這件事上只有楊炎一人犯過,自己有錯,也無非錯信了此人。

一代昏君唐德宗

如果說開罪德宗是楊炎必死的原因之一,得罪小人盧杞則是之二。想想郭子儀昔年對此人是何等忌憚,便可知此人之險惡奸詐到了何種量級!這還是以前!但楊炎的識人與李適差不多,遠不能和郭子儀相提並論。於是,輕視醜陋無材的盧杞成了他必然的選擇,而這一選擇意味著他的末日已在加速。

盧杞正經的本事很一般,但他的心術權謀著實驚人,德宗提拔他做同平章事沒多久,便已看懂了自己制衡楊炎的重任,也看穿了楊炎之前能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原因就在於駕馭皇帝。而趁著此時李適已對其產生怨念,其首輔之位已搖搖欲墜,盧杞迅速搶佔進去,橫在兩人中間,既斷絕了德宗可能出現的回心轉意,又緊緊綁定自己到皇帝一邊。

提前偵知了聖意的盧杞,在德宗詔令李光烈討樑崇義及舉薦賢能之事中兩度戰勝楊炎。但他一刻不停,擢舉與楊炎舊有仇隙的嚴郢為御史大夫,從楊炎不成器的兒子那裡下手,糾出了一大堆罪行,並以其修家廟為切入口,死咬王氣一說,最終釘死了這位自視甚高的前僕射。必須說,盧杞思維之縝密,步驟之緊湊,手段之狠辣,尋敵死穴之精準,發言立場之圓滑,矯裝忠賢之難辨,已不在當年李林甫之下,堪稱唐朝第一權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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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君子與小人,如冰炭之不同爐。盧杞為了獨掌朝綱,永保富貴,開始了一連串朝臣側目的惡行,內容無疑就是黨同伐異,以私損國,嫉賢妒能,陷害忠良。

忠直有才的嚴郢(剛被他利用完)首先被他上綱上線放倒了。節高才亮的張鎰因為盧杞在德宗跟前的一出矯情戲支走鳳翔。而很有希望接過御史大夫一職的劉暹,因其疾惡如仇的品性讓盧杞畏懼,搶先安排了柔佞易制的於欣。德高望重的顏真卿則讓他借叛臣李光烈之手幹掉了。口才比他更好的源休稍有點可能被重用,便先打發去了光祿寺。宗室元老李揆也是才有點重新起用的苗頭,又讓他一番歪理給害死在出使途中。就連一向頑劣恣狂的同類小人崔寧也因為直言進諫:“上聰明,從善如轉規,但為盧杞所惑至此爾。”遂被其誣陷謀反而身首異處。這一樁樁,這一幕幕,德宗李適竟渾然未察盧杞的一絲險惡用心,一毫奸滑歹意。一個早悉朝史,久經憂患之人何以這般不愔官場,不明下情?這豈非愚不可及,這不正是有眼無珠?這難道還不是一名昏君?太宗泉下有知,絕不會吝嗇他的一支大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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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盧杞對德宗的瞭解要遠超德宗對盧杞的瞭解。他的一概言行表面皆以德宗立場為旨,內中實則為己盤略,故此即便天怒人怨,萬夫所指,亦得李適保全維護。當德宗開始為連年平叛,苦於開銷時,他便讓戶部侍郎趙贊設立除陌稅,收房屋間架稅,搜刮民脂民膏。以致恨誹之聲滿野盈世,極大地削弱了李唐皇朝的威望和向心力。以致朱沘之亂,一句"不奪而商人僦質矣,不稅而間架、除陌矣!"便已剝盡人心民意,點燃黎庶反唐之氣,將平亂難度拉至史上最高。一代賢臣陸贄有語:理亂之本,繫於人心。實為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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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千里勤難,屢敗朱沘的李懷光本待赴行在面聖,就因盧杞獲悉乘威而至的李懷光言詞將對己不利,便搶先奏請德宗,命其立刻回師,乘勢收復京城。這下好,李懷光認定朝廷已為奸邪所制,不復榮光之世,最終也打起了反旗,以至於物論囂嚷,天下譁然。這才令李適有所醒悟:禍始於杞。然而,李適心內仍向著盧杞,便隨意式地跟李勉聊起:“眾人皆言盧杞奸邪,朕何不知!卿知其狀乎?”李勉明白到了釘死此國賊的良機,一臉忠誠地回覆:“天下皆知其奸邪,獨陛下不知,所以為奸邪也。”可即便如此,盧杞後來雖被貶,李勉亦難逃德宗厭惡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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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位幾無政治頭腦,不通吏情的皇帝還鬧出更無語的一幕:從邠州飛奔而來的勤王大軍眼看不日將至,極善營構忠君形象的盧杞竟然拿此當作搶戲的機會,上言救兵不得行軍乾陵,免擾先皇靈寢。李適一聽,真是位心細如髮的好臣屬,生死存亡也不能丟忠孝節義,太對了,於是傳令援兵繞道漠谷疾行。結果結結實實地中了一回埋伏,沒死的全跑回原駐地去了。氣得奉天城頭正與叛軍浴血奮戰的官軍們連連吐血,要知道叛軍早已不知砍了多少乾陵的封樹製成攻城器具,正在打咱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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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盧杞或許有些投緣的關係,後來又寵信另一名奸臣裴延齡,李適就真的有點說不過去了。史書上說他多疑好猜,可全發生在忠臣良將身上,顏真卿、陸贄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而對於李光烈、張延賞、裴延齡、韋渠牟、李齊運一類奸佞之徒,他是喜愛不已,而且越是大惡鉅奸,越是情比金堅。昏佞相濟一語,何其在理!

治國便是用人,太宗坐擁房魏,大治如約而至。玄宗器重姚宋,盛世如期呈現。而李適一朝,文有劉晏、韓滉、李泌、李勉、張鎰、高郢、柳渾、陸贄,顏真卿、第五琦、姜公輔,不缺王佐之材;武有李晟、馬燧、渾瑊、韋皋、李觀、李抱玉、李抱真、常謙光、韓遊瑰、高崇文、尚可孤、李元諒、邢君牙、戴休顏,多有輔弼之能。可是,如此多的文武人材僅能勉強維持國祚不倒,丟失的河隴之地再無餘力收復,不是君主之過,更復何因?

一代昏君唐德宗

昏君昏其一代已就罷了,到了二度出京逃亡,因外將不及追隨,身邊只得百餘宦官的李適竟大生偏執,重新重用宦官為禁軍之掌,自始中使復強,得以口含天憲,終遺後世子孫大患,山河無光矣。試問,若早用段秀實或陸贄之言,利其爪牙,居重馭輕,強幹弱枝,何苦淪落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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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說到藩鎮割據一塊,肅、代二宗雖留有政局淤患,但總體時局已渡險脫厄,帆歸正途。德宗無須高才,只要不變生枝節,終可迎來再統之歲。怎奈此人實在不堪,對待諸藩鎮前緊後鬆,撫御無方,以致割據之勢不減反增。後又首鼠兩端,姑息遷就,令其禍愈熾。史書言“假王者四,僭帝號者二,其他顧瞻懷貳,不可悉數。”想想太宗當年打高句麗時說的“不遺後世憂也。”二者可謂鮮明對比,雲泥之別矣!

德宗李適三十七歲登基,歷二十六載,信用奸佞,排斥忠良,貪婪聚斂,性急好猜,治國無方,遺禍後世,不亡國已屬幸甚,何得空鶩虛名?昏君非他而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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