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歲的阿力甫大叔又開始宰羊了。

熱情好客是塔吉克族的傳統,更何況這次不僅體現友情,還關乎生意。

這裡是新疆帕米爾高原上的塔什庫爾幹,中國版圖的最西端,世界屋脊。在綿長的邊境線上,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自北向南在這裡接壤。這裡是冰山和戈壁的世界。

冰山上的來客:90後獨闖中國最西端,賣空塔吉克族珍果

在這片令人絕望的不毛之地上,一種古老的植物頑強地生長了兩億年,每當凜冬降臨,枝頭上甚至掛滿金黃色的珍貴果實。

然而,在90後的周大帥到來之前,這裡幾乎沒有人知道它的真正價值。

拉著塔吉克青年一起創業

六年前,周大帥從湖南涉外經濟學院休學。之後,他去了武漢紡織大學旁聽服裝設計,又去了泉州找師傅專門學習服裝的手藝。2015年,百無聊賴的周大帥去了一趟新疆的塔什庫爾幹,沒想到卻在無意中開啟了他的野生沙棘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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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站在路旁伸出手,朝來往車輛豎起了大拇指。一個高額長臉的塔吉克司機把他帶到了當地的鄉政府,並且沒有要他的錢。

周大帥在鄉政府找到了名叫拜給克的塔吉克人,當地的牧民告訴他,這是一個想要辭職創業的年輕人。

此時的周大帥已經繞著塔克拉瑪干沙漠走了一圈,最終打算留在這座邊陲小城,因為這裡的戈壁灘上,生長著大量野生沙棘。

這是一種擁有兩億多年曆史的古老植物,在帕米爾高原生長的野生沙棘,能跟沙漠死磕,與毗砂岩死磕,與極寒和烈日死磕,在其他動植物避之唯恐不及的境遇裡,以一種絢爛挺拔,朝氣蓬勃的姿態呈現在人們面前。“而且沙棘的營養非常豐富,尤其是維C,常見的食物中,幾乎沒有比它含量高的”。

當地人雖然平時也會去摘來吃,但食用的量不多,絕大多數沙棘果子被留在了樹上,自生自滅。

拜給克上過大學,一直試圖通過電商銷售當地的特產,比如野生黑枸杞和高山瑪卡,當聽到周大帥提起野生沙棘時,“他的眼睛都亮了,開始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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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拍即合,開始跟當地人收購野生沙棘,但問題很快就出現了。

野生沙棘鮮果皮薄汁多,手指輕輕一捏便會爆漿,給採摘帶來了極大的損耗,兩人只好連枝帶果一塊兒剪下來,在戈壁灘上就地鋪一塊布晾晒。

“晒了半個月,沙棘果一點都沒有幹。”

百思不得其解的周大帥逢人就問,直到遇到了阿力甫,一位在當地鄉政府為書記開車的塔吉克大叔。

阿力甫看著這個外來的年輕人,一邊笑一邊不停地搖頭,他告訴周大帥,自己這輩子從來沒見過有人在冰山環繞的戈壁灘上晒沙棘,“晒一個月都不會幹。”

拜給克聽了,立馬打了退堂鼓,他跟周大帥狠狠喝了一頓酒,專心賣黑枸杞去了。而周大帥則跟著阿力甫一路來到了他的家,這個有趣的塔吉克大叔答應給他一個錦囊。

阿力甫大叔的錦囊和五萬塊錢

塔吉克族一向熱情,即便素不相識,他們也會為客人送上最好的食物。為了招待周大帥,阿力甫專門宰了一隻肥羊,還故意賣關子,要送一個錦囊給他。

事實上,這一趟訪問讓周大帥受益匪淺。他不僅吃到了最地道的塔吉克羊肉,還學到了採摘沙棘果的土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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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力甫大叔在戈壁灘附近也有十畝地,上面長滿了野生沙棘,但他從來不去管,果子常年爛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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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凌晨三四點,阿力甫叫醒了熟睡中的周大帥,兩人裹著大棉衣在零下十幾度的半夜摸黑來到沙棘林。

阿力甫摘下一把沙棘果遞給他說:“嚐嚐。”

周大帥接在手裡只覺一陣冰涼:“沙棘果全凍住了,一顆一顆,凍得特別硬,含嘴裡才化掉,酸酸的像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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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阿力甫告訴他,摘果子得是在凌晨氣溫最低的時候才行,等到樹上的果子被凍得很硬,再用力敲打,果子掉地上也不會爛。

當地的沙棘林不少,但知道這個土辦法的人似乎並不多,這讓周大帥有了大量採摘的可能。

給了錦囊還不夠,在阿力甫的幫助下,當地戈壁灘上幾乎所有的沙棘果子都被周大帥預訂,阿力甫甚至無償借了五萬塊錢的貨款給他臨時週轉,周大帥則把自己的高筒馬靴轉送給了阿力甫。

與地震和泥石流相伴的生意

從塔什庫爾乾的高山上採摘的沙棘果,經過簡單篩選之後,將被裝車,運往三百多公里外的喀什,在這裡經由周大帥的淘寶店,銷往全國,甚至海外。

前不久,周大帥的淘寶店裡突然來了好幾個香港的訂單,他立刻就想到了一定是遠在香港元朗的老客戶麗姐介紹的。

2016年,麗姐在淘寶上對比了一圈沙棘賣家之後,成了周大帥長期的客戶,此後每年都會從他這裡採購數萬元的沙棘幹。這位大大咧咧的港姐一直喊著“看到沙棘就瘋狂,想去帕米爾看沙棘樹”,但看到周大帥在朋友圈裡發的泥石流視頻後,就再沒提起過。

事實上,從喀什到塔什庫爾乾的這條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路況並不好。

帕米爾高原不僅是萬山之結,更是萬水之源,海拔8611米的世界第二高峰喬戈裡峰,和7546米的冰川之父慕士塔格峰矗立在這裡,巨大的冰川孕育了包括塔里木河在內的眾多河流。塔吉克族有一句諺語來形容此地——人的肚臍在肚皮上,世界的肚臍在帕米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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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七、八月份氣溫轉暖時,冰雪融水加劇,便會引發劇烈的地質災害,泥石流時有出現。

最驚險的一次,車隊在行進過程中遇堵,大家下車等候時,一側的山體突然開始劇烈晃動起來,前面的人邊跑邊喊。“一大片山體隆隆地傾瀉而下,路上那排車瞬間就被卷下了坡,那些大型豐田越野車看上去就像玩具一樣滾了下去。”

“進退不得之下,只好冒險翻過發生泥石流的山體,再打電話給阿力甫,讓他出來接。”

周大帥說,那一次比較幸運,因為已經快到塔什庫爾幹了,如果泥石流,甚至伴隨而來的地震發生在荒野,徒步找到一個村子,往往得走到凌晨。

2016年,他從塔什庫爾乾的這條路上一共運出了八噸重的野生沙棘,僅此一項,就為他的淘寶店帶來了一百多萬元的銷售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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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被遺棄在枝頭的野生沙棘成了當地塔吉克人的又一塊額外收入,有的人家通過給周大帥供貨,一年能換來五萬多塊錢的收入。

如今,在塔什庫爾乾和喀什,提到野生沙棘,大家都能叫出周大帥的名字。一個淘寶同行直言,周大帥是當地對野生沙棘最有感情的人。

沒有什麼是宰羊喝酒解決不了的

如果從2015年底正式開起淘寶店算起,周大帥在中國版圖的最西端已經待了將近四年,如今,他儼然一個本地人,買了房買了車,還在喀什街上租了一個店面,賣些玉石掛件。

他說,不出意外地話,自己以後會一直定居在那裡,或許還會娶一個當地的塔吉克女孩,“這裡的塔吉克人真的很好。”

兩年前,周大帥去阿勒馬勒克的時候,認識了年輕人吐爾地胡佳,一個窮困家庭的長子,“他問我要不要野參。”

坐上對方的摩托車,到了家裡之後,周大帥才知道,吐爾地胡佳的父親早就去世,他是全家的頂樑柱,平時除了打零工,還會偷偷挖一些野參,補貼家用。周大帥陸續幫他賣了將近兩萬塊錢的土特產。但此後當地禁止私挖野山參,兩人便再沒有合作。

不久前,周大帥帶著朋友去阿勒馬勒克看杏花,吐爾地胡佳和朋友聽到消息後,專門組織了一場只有塔吉克族在婚禮上才會有的盛裝晚會。

“開著車把附近的鼓手、吹笛的、跳舞的都接過來,宰羊,燉湯,大家盛裝聚在一起喝酒跳舞,很熱鬧很感動,他們的生活特別簡單,沒有什麼是宰羊喝酒解決不了的。”

塔吉克人的沙棘,在周大帥的眾多客戶中,意味著優秀的品質,即便人工種植的沙棘比野生的便宜了將近一半,依然有大量忠實擁躉願意追隨。

去年,他結識了河北人張勇,對方在新疆已經待了二十多年,一直在一個企業裡做飲料,現在兩人合作,把沙棘鮮果榨成原漿,“之前沙棘乾果只能賣七八個月,原漿能夠延長保存時間,全年都能賣”。

周大帥也有煩惱,當地整體的電商環境並不好,導致了快遞行業也不是特別景氣,他每年都會換幾個快遞公司,有些快遞員剛成了朋友,便又離開,“這種感覺很不好”。

採訪快結束時,阿力甫的女兒阿依比比跑去找他。

周大帥看著阿依比比一路從青澀的小女孩長到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如今也上了高中。“她把我當成叔叔,偶爾會來找我吐露一些小女生的心事,這些事跟她爸爸媽媽都不提。”他得意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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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米爾高原很遠,但這裡的人心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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