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隱祕的生活》,隱祕的馬力克

電影節數不勝數,而能代表最高藝術成就的,非歐洲三大電影節莫屬。論新片的數量、影人的參與性、公眾的知曉度,又首推戛納電影節。對於一名電影記者來說,置身其中無異如魚得水。但在戛納收穫的也不全然是驚喜與滿足,還包含著失望與辛勞,比如喜歡的導演馬失前蹄,比如期待已久的新作不知是“什麼鬼”,外加趕場的倉促與候場的虛耗,更別提三餐不繼與睡眠不足的睏乏,這些都讓你不由發問——值得嗎?

然而,假如能遇到彷彿如一見鍾情般擊中你的電影,那麼之前所有的失望與辛勞都不值一提,甚至因為這種相遇過於美妙,它會讓你不再渴望其他電影,只想靜靜回味一番。2019年戛納的賽程已過半,唯一帶給我這種感觸的作品,就是美國泰倫斯·馬力克(Terrence Malick)的新作《隱祕的生活》(A Hidden Life)。

隱祕的生活 隱祕的虛妄

《隱祕的生活》海報

不是傳記,無關歷史與宗教,更不是風光片

《隱祕的生活》是泰倫斯·馬力克的第十部劇情長片,也是他繼《天堂之日》和《生命之樹》後第三次入圍戛納主競賽單元,後者曾在2011年摘得金棕櫚大獎。影片歷時三年完成,改編自真人真事,講述奧地利農民Franz Jägerstätter在1943年拒絕為納粹打仗,自願赴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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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祕的生活》劇照

全片長達近三小時,但並非是面面俱到的關於小人物的傳記片。馬力克以散落在片中各處的細節滿滿勾勒出Franz是一個怎樣的人,包括他對於家人的愛、對於自然的敬仰、對陌生人的善意等。

雖然Franz是虔誠的信徒,但影片絕不是在宣揚宗教,更不是要呈現戰爭或歷史,而是要表現一個不妄圖當英雄,也絲毫沒有改變世界的雄心壯志,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的籍籍無名之人是何種樣貌。這樣忠於自我的人,面對的厄境可能是戰爭,也可能是極權主義、社會運動等等任何一種能讓集體無意識無限膨脹的時代洪潮。但無論哪一種厄境,都無法改變他們的選擇,即便被放逐、被隔離,即便家人受牽連,即便最後只有絕路可走。這樣忠於自我的人,還能從自身的脆弱認識到人類本性的脆弱,因此就連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精神優越感也被徹底摒棄。於是,他不再去評判他人,包括唾棄他、曲解他、折磨他的人。

雖然《隱祕的生活》的影像風格還是延續了馬力克一貫的精雕細琢,敘事上也照例採用大量人物獨白,但相比前兩部作品,Franz與妻子通信的唸白更有人情味,也令整部電影的情感力量更為充沛。這部作品也絕非什麼“風光散文片”。相反,如同《天堂之日》等馬力克的最優秀的作品(不包括《生命之樹》),它的形式與內容達到高度統一:那些絕美的山川風光、寧靜祥和的田園生活,與家人一同構建出Franz的完整世界,不呈現出它們,你又怎麼知道他為了忠於內心到底放棄的是什麼?

至於馬力克對此等人物的認識,影片結尾引用的喬治·艾略特小說《米德爾馬契》中的一段話——也是影片片名的由來——已能說明一切:“……for the growing good of the world is partly dependent on unhistoric acts; and that things are not so ill with you and me as they might have been, is half owing to the number who lived faithfully a hidden life, and rest in unvisited tombs.”(……世上善的增長,一部分也有賴於那些微不足道的行為,而你我的遭遇之所以不致如此悲慘,一半也得力於那些不求聞達,忠誠地度過一生,然後安息在無人憑弔的墳墓中的人們。人民文學出版社/項星耀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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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2019年5月19日,第72屆戛納電影節,電影《隱祕的生活》(A Hidden Life)首映禮。視覺中國 圖

繼《生命之樹》後,馬力克再度神隱

如同上次《生命之樹》來戛納一樣,如同他鏡頭下的主人公Franz一樣,這次導演泰倫斯·馬力克又對這樣熱鬧的集會說“不”。不論是首映禮,還是媒體見面會,他都沒有現身,估計就算再次拿獎,也見不到他的身影。因此,在5月20日的媒體見面會上,只有出演Franz的德國演員古斯特·迪赫(August Diehl)以及出演Franz妻子的奧地利演員瓦萊裡·帕赫納(Valerie Pachner)兩位撐場面,這也是迄今所有媒體見面會中出席的主創人員為數最少的一次。

談到首映當晚現場觀眾長時間的起立鼓掌,曾出演過《無恥混蛋》的迪赫表示:“這很可能是我從影以來最激動人心的一刻,甚至我這輩子最激動的一刻。”帕赫納也說:“現場的反應太讓我們激動了,鑑於這部電影製作了那麼長的時間,我們終於等到了它公映的這一天,這尤其讓我們覺得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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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拍攝《細細的紅線》時期的泰倫斯·馬力克

至於與馬力克這位相當具有神祕色彩的導演的合作,帕赫納表示,從各方面來說,合作都很美妙。最關鍵的在於,這個故事本身實在太吸引人了,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被完全吸引了進去,反倒是對導演是誰,對導演馬力克的神祕什麼的,都不那麼在意了。但是,導演的拍攝方式確實與他們以往的經歷很不一樣,這部電影拍了許多素材,但最終都沒有用到。導演告訴他們,拍電影就像是在捕魚,所以同一場戲會拍很多遍,會有很多即興發揮的內容,最後再到剪輯的時候去做抉擇。所以這部電影的後期用了那麼長時間。

迪赫也認為,和馬力克的合作,與自己以往任何一次拍攝經歷都不一樣,他給演員很大的自由度,隨便你幹什麼,他不會要求你怎麼做,但是對於你做出來的東西,他始終保持著很好奇的態度,一直會鼓勵你。關於做功課方面,他也問過向來愛讀哲學書的導演,自己是不是需要預先讀一些哲學書做做準備。“導演卻反問我,你覺得可以讀一些什麼書呢?我說,要不讀《聖經》?他說,挺好的,就讀《聖經》吧。當然,拍攝開始之後,他還是給了我一些哲學方面的東西去看,看到後來,我問他這些是不是我需要講的臺詞啊。他說不是,但這些是要融入在人物內心之中的東西,雖然不需要直接說出來。”

影片雖然設定在半個多世紀之前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之際,但在當下的全球政治環境下,媒體很難不將它與現實聯繫在一起。雖然不在現場的導演馬力克如何回答,我們無從知曉,但在男主角迪赫看來,本片有著強烈的現實意義。“我覺得現在的情況就是,敢於站出來說不的人越來越稀罕,全世界都是一樣,現在的人隨大流的太多,少有能堅持自己信念的,少有能站出來堅持說不的。本片主人公其實並沒有去理性思考利害關係什麼的,就是那麼簡單的,站出來說不。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基於自己的個人情感,他覺得這麼做不對,關鍵在於,這種個人情感其實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擁有的。放在現在的歐洲,面對這些政治趨勢,如果有更多的人能像他一樣,這或許會提供一種解決之道。”

有記者追問關於本週就要舉行的歐盟大選,極右翼勢力目前看來很有可能會獲得比以往更多的席位,迪赫又補充說:“這就是我們現在的實際情況,很多事情大家明明都知道不對,但是都不說,或者只是無奈地表示,沒辦法,潮流就是這樣。這是不對的。每個人都應該要做出自己的選擇,想想要怎麼辦。我們要發聲,我相信每個人的意見都很重要。”

兩位主創提到了在片中飾演納粹法官的已故著名演員布魯諾·甘茨,都表示相當懷念他。

帕赫納還透露,Franz的三個女兒目前仍舊在世,而且已經於上週二在家裡看過了這部電影,對其評價很高。

至於有記者追問兩位主角,他們知道導演泰倫斯·馬力克此刻人在何處嗎?兩人也只能笑著回答說,他們也不知道。

(圖片來源於澎湃新聞及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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