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河南三門峽 金石

歲月 小麥 縫紉機 面片湯 豫東文壇 豫東文壇 2017-10-05

《歲月》河南三門峽 金石

我除了知道母親是一個女人,很難在腦海裡尋到別的印跡。一歲多的孩子,單純的沒有記憶,時常想也沒想起她的樣子,傻乎乎中就知道她已離去。

  留下父親與我姊妹四人,哥七歲,姐姐大我三歲,還有個弱小的妹妹。實在無能力撫養小妹,不多日,被人抱去。最無助的時間,還算硬朗的奶奶,成了家裡的主婦。五十多歲的人,能與不能都在無乃中沒了選擇。

  奶奶一雙舊時的小腳,傳統的家庭婦女。那腳奇醜無比,彎曲著的腳趾緊緊摳著腳心,看不出哪裡有美,確有一種生痛揪心。"三寸金蓮四寸腰"再加上一張櫻桃小口,古人是怎樣的生活,拿什麼審美,我無法理解,那樣的完美女子,我也難以接受。畸形的歷史,除了對女人的束縛,我再也沒看到什麼。

  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生的很勻稱,年青時的奶奶不用說也是美女系列的。只是那雙小腳,怎麼看著與這身子都不相稱。幼小的心裡,總感覺什麼地方錯了。

  文化大革命剛開始,也是我家庭最堅難的開始。有多苦?沒有長征苦。有遮風擋雨的家,窯洞雖有些不堪。唯一的裝飾,就是用泥巴糊糊,看著不呲牙咧嘴就知足了。吃的最多是紅薯,也有統銷糧豌豆、高粱,白麵饃頂多過年吃幾天,要是能吃過正月十五,那真要謝天謝地。自產和救濟的糧食並不夠吃,還要扒火車到很遠地方買,錢是借的,分紅再還。三五成群,披星戴月,騾子似的馱回一家人的生命之糧。

《歲月》河南三門峽 金石

  大集體,工分制,工分就是農民的命。沒有工分就沒有分紅,同樣會少分到糧食。父親雖身強力壯,再幹也只能得一個人的工分,頂多掙個高分。政策有限,有不能做其它營生,生活實是拮据。奶奶也時常下地幹活,摘棉花,掰玉谷,打一些雜活,為多掙點工分,也是一身不閒。

  現在人上了年歲,悠悠然也道罷了,年輕的溜溜溜也不少,喝個小酒,生個是非,悠閒了得。那個年代,不因雨雪,沒有空閒,說白了不是有病臥床不起,就沒有休息曰。尤其女人,雨雪也不能閒,一大堆家務在等著。奶奶的負擔比別人更重。一家五口穿的是難關。賣的,也有,沒錢。一家人的衣裳都要經過漫長冬天的紡棉,春上的漿洗,夏日裡的織布,再到秋天的做衣,一套完整的工序才結束。而所有環節所用的時間,全憑加班加點,雨雪天,晚上來完成。

  那時有燈,煤油燈,光線昏暗,有個光影而己。用蠟燭照亮,當然好些,那是十足的奢侈品。冬天吃了飯,洗涮完畢,奶奶的紡車就有條不紊的開始轉動。小時的好奇,感覺很好玩的,看著那簡單的動作不斷重複。停下,奶奶伸伸胳膊,只一會紡車又響起來。燈光暗淡,看人的臉不怎麼清楚,我不知道奶奶在想什麼,也看不懂大人的心情。眼皮打架,我鑽被窩,迷迷糊糊睡著,有時醒來,奶奶的紡車還沒有停。

  春上漿線是複雜而繁瑣的過程。首先要染色,根據不同的需要染出很多的顏色,這是做單子、被子、手巾用的。還會用很多純白,織出來做衣裳。染色晾乾,奶奶就和很大一塊白麵,在水裡不斷的洗,洗好麵筋撈出,面水倒進鍋裡,生火燒開,分類放進,先漿白線。煮的差不多撈出晾晒,再煮有顏色的。晾晒其間不斷使勁把線拉直。我不知是幫忙還是搗亂,繞在奶奶左右,跑前跑後,往灶里加點柴,舀上一碗水還是可以的。奶奶幹完坐下休息,我會扶在她的腿上,靜靜地看著她的臉,聽她的喘息。她也會撫摸我的頭,微微一笑。

  休息也只能是十分八分。父親乾地裡活,哥姐上學,回來要吃飯,奶奶扭起小腳開始張羅。四、五月間,正是青黃不接,沒有菜,主要是往年晒的豆醬,要麼就拽些野菜。誰要是有西紅柿、黃瓜吃,一定是神仙。有時麵湯,有時開水,紅薯面饃,高粱饃,不想餓死,就得吃。

  我上學時,奶奶的白髮已是很多,皺紋明顯在延伸。父親沒有續絃,吃穿的重擔一直壓在奶奶肩上。穿的做起來沒一樣省事,全是手工。縫紉機是後來的事。那時一個村能有一臺縫紉機那就是神品,吃的都沒有,誰還買縫紉機。一家五口,縫縫補補都要經過奶奶的手,一針一線留下多少苦和酸。目睹過做鞋的艱辛,鞋不穿的露出腳丫,捨不得扔掉。把洞補起來,再穿些曰子,也是常事。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姐姐不足十歲,跟著奶奶學做飯,也會用幼嫩的小手納鞋底,看奶奶不注意時攪動奶奶的紡車,雖然有時會弄的亂七八糟,奶奶看到姐姐的乖巧伶俐,心裡必定還是欣慰,耐心指點,少有責備。

  奶奶的身體大不如前,雖說有了姐姐這個小幫手,一天下來,總是睡不安慰。有個晚上醒來,我聽到有哭泣聲,見燈還亮著,奶奶坐在炕邊上。多年的勞累,多年的委屈在奶奶眼裡流淌。

  七四年,父親幹了生產隊長,主張不摘紅薯,少種玉米,多種麥子,麥子大面積種植新品種。趕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麥子收後,全村一百多口人人均分麥四百多斤。全村人看著麥子第一句話就是,終於不吃紅薯了!奶奶也笑笑說:過去的地主老財也不常年吃白麵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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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吃,日子好過多了。錢還是很死。年底分紅有限,除日常開銷,就捉襟見肘了,連上學的書本費、學雜費交著都困難。父親有意不讓姐姐上學了,奶奶不同意。奶奶不識字,知道睜眼瞎的難處。她在家養些雞,給我們攢學費。

  奶奶是個沒福的人,沒過上兩年有吃的日子。七六年冬天的一個晚上,奶奶突然說頭痛的厲害,趕緊請來村醫,吃了止痛的藥。到了天明,奶奶昏昏欲睡,怎麼叫著都不睜開眼。父親說去城裡給奶奶看病。家離城裡幾十里路程,多半還是崎嶇的山路,可以通行的就是牛車。前兩天剛下過一場大雪,地上白雪皚皚,通行太難!又讓村醫給奶奶把把脈,過了會醫生說:暫時不去,氣息太弱,能緩過勁再去。連續幾天奶奶水米不進,呼吸微弱,熬了五天,撒手人寰。

  奶奶是千萬個農村婦女中平凡的一個,沒有驚天動地的做為,沒有豪言壯語,默默地為子孫流著自己的汗。她老人家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緘口不言,帶走了苦難,帶走了艱難歲月裡磨練出來的剛毅與無怨無悔的奉獻,留下的善良與微笑成為了永恆的記憶。

  奶奶,你太累了,歇息去吧。

*原創首發,圖作者親自所畫,轉發需聯繫我

原創作家:曲建波,筆名金石,男,1966年生,河南省三門峽市陝州區人。小說、散文、詩歌散見於《作家世界》、《中國散文作家聯盟》、《中國詩歌報》、《三秦文學》、《洛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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