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電視劇《隋唐演義》楊廣，富大龍（飾）
一
有位歷史學家說：秦始皇做過的事隋煬帝都做了，但他沒有焚書坑儒；隋煬帝做過的事唐太宗都做了，但他沒有開通運河。
這未必是楊廣在千年以後得到的最中肯的評價，但一定是他最想聽到的。
不為專業，只因認同。
這個生活在六七世紀交界點上的君主，從在位晚期開始收到唾沫星子，到今天已有一千多年了。他一息尚存的時候，認同他的就只有楊家子侄和屈指可數的大隋忠臣，他們為了表示尊重與懷念，給予了這位君父充滿善意的廟號和諡號：隋世祖，隋明帝。
可惜，大多數人並不知道。
因為兩種人的原因，隋煬帝還漸漸淹沒在群眾的口水裡。第一種是李唐皇室，他們為了大唐社稷的合法性，摒棄了事實與親情 ；第二種則是說書人，因為複雜的人性不是下里巴人的關注對象，大家付費聽講就是尋個樂。
所以隋煬帝帶上了黑帽子，還戴了一千年，我覺得他吃了大虧。
楊廣在位十四年，幹了三件事，為中國以後的一千四百年奠定了基礎。為帝如此，夫復何求！
政治上，建三省六部制，沿用至1911年，成為中國官僚系統的骨灰級硬件。
文化上，開科取士，讓寒門士子能有出頭之日。沒他的話，唐人孟郊又怎能騎在高頭大馬上放聲歌唱：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日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經濟上，開通大運河，貫通南北貿易，使得商品經濟不再是紙上談兵。唐人皮日休來到運河邊時，看到滾滾波濤大發感慨：
萬艘龍舸綠絲間，載到揚州盡不還。
應是天教開汴水，一千餘里地無山。
觸景生情，想起那位生的偉大、死不光榮的亡國之君，他又添一聲嘆息：
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
（圖）隋朝大運河
二
這樣漢子，這樣功績，還不夠嗎？
是的，隋煬帝認為不夠。
所以他從登上帝位的第一天開始，就快馬加鞭、疲於奔命。而這辛苦，只因為不安；這不安，可能源於記憶中兩個畫面。
公元589年，年少有為意氣風發的楊廣率大隋軍團南下滅陳。
他到了皇宮一番搜尋卻沒找到皇帝，不一會士兵來報，雷人的一幕出現在眼前：
陳叔寶堂堂皇帝竟然抱著兩個女人坐在井裡求饒。
無能如此，惰政如此，難怪亡國，所以這是個反面教材，讓楊廣刻骨銘心。當時他毫不客氣地給了這混蛋一個惡毒的諡號：煬。
可天意弄人，沒想到許多年以後，大表哥李淵也會給自己來這麼一手。
第二個畫面，應該是父親病危時的責斥，或楊勇被砍頭時的吶喊。他樣樣出眾，楊勇一無所長，為什麼自己出生的晚？楊廣不甘心被時代淹沒，被歷史忘記，於是他主動出擊爭得皇位。
所以，他更加希望證明自己，也必須做到。
只是手段過於瘋狂。除了實幹，還有炫耀：
大業三年，君王北狩，上半年出門下辦年回家，途徑陝西、內蒙、山西、河南四省。宇文愷還專門設計了摺疊式的千人帳篷，和安裝輪子的宮殿。
大業五年（609年），親征並拿下吐谷渾，設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
同年，率團從長安出發，橫穿祁連山，到達河西走廊，在張掖組織召開各國領導人峰會，然後西域諸邦答應臣服，形成萬國來朝局面。
大業六年正月十五，長安洛陽同時舉行大型元宵晚會。洛陽甚至用了管絃樂隊一萬八千人。街頭巷尾張燈結綵，鶯歌燕舞通宵達旦。
（圖）電視劇《王的女人》劇照
為了招商引資還特意規定，外國人吃飯費用全免。
這每一件，都可以說是好大喜功，也可以譽為利在千秋。只不過，高高在上的君主忘了要穿衣吃飯的百姓，他擴招的士兵家裡，或許還有白髮老母；他徵調的民工家鄉，可能有著三歲嬰孩。
這真是：帝王苦竭生靈力，大業沙崩固不難。
三
我渴求的，無非是將心中脫穎而出的本性付諸生活。為什麼竟然如此艱難？
這是黑塞的一句話，也是楊廣的心聲吧。
他只不過想建功立業，證明個人能力，只不過想超過三皇五帝，秒殺秦皇漢武，如此而已。為什麼，會惹來殺身之禍？
楊廣是猜到會有這麼一天的，他曾經摸著脖子問蕭皇后：這麼好的腦袋，誰會砍掉它呢？
他知道自己犯了錯，但自信是帝王，有這麼做的權力，所以從來不思悔改，對於他恐懼的問題，他一直在迴避。
一徵高句麗，山東農民反；
二徵高句麗，楊素之子反；
三徵高句麗，三巡突厥，舉國作亂，天下皆反。
他依然一意孤行，於大業十二年，離開洛陽去了江都。事業已然陷入僵局，卻不思救場。全國上下，都對他怨聲載道。貴族罵他，因為他背離了關中本位政策，損害了武川軍閥周隋世族的利益；平民罵他，則因為他好大喜功不惜民力。
君視民如草芥，則民視君如寇仇。
四
隋煬帝在揚州被殺那年，也就是公元618年，他已在南方待了一年半。
這一年半時間，代表關隴貴族的大牛紛紛帶頭鬧起事來：四世三公的李密去了瓦崗稱王，而煬帝媽媽的姐姐的兒子李淵，攻佔長安，還立了留守的小皇孫楊侑為帝。
（圖）電視劇《隋唐演義》劇照
這事情鬧大了，隋煬帝窩在揚州兩頭受氣，御林軍嚷嚷著要回去，而長安和洛陽卻已經淪陷，顯然無家可歸。
這群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陝西漢子，他們在南方玩兩天可以，可住久了就內心鬱悶。再加上，宇文述的三個寶貝兒子煽風點火，一通蠱惑，御林軍人心浮動。
此時，有個宮女悄悄把御林軍意圖造反的消息告訴蕭皇后，事情似乎有了轉機。
但是，蕭後聽完眉眼如初不動聲色，還暗中下令處死了宮女。
結果，折騰了一輩子的隋煬帝，完蛋了。他死也想不通，宇文化及倍受寵幸，蕭皇后與他感情深厚相敬如賓，而手下軍人，還得到了他的特別關照：在剛剛到達揚州時，自己就想辦法為御林軍解決了性生活問題。
可以說關愛有加，無微不至。
最後竟然死在這群人手上，可正是寡助之至，親戚叛之。
*作者：史斌傑，魚羊祕史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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