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縣一位老太太傳奇往事

圖中的這位老人是我堂弟的姥姥,在有一篇文兒《老家睢縣風俗之堂弟結婚》中我有提到過,關於老家睢縣結婚的那些流程的每一樣來由和講究都是我打電話給姥姥然後告之我,我用文字整理出來的。因為老人是堂弟的姥姥,平常很少見面,曾經聽母親提過姥姥是一個知書達禮的人,其他別無所知。


睢縣一位老太太傳奇往事


堂弟結婚那天,姥姥一早就過來,中午十點多時,我在客廳裡坐著,姥姥看到我,把我拉到一邊,親熱地說:“閨女,你咋恁厲害,寫那麼多文章,還寫恁爺奶,恁媽媽,還有蒸饃,鞋筐子等等,你咋恁能寫類!”我驚詫於姥姥怎麼知道如此甚多,問姥姥:“姥姥,你在哪兒看到的嗎?”姥姥說是堂妹在手機上給她唸的,姥姥還說她平常最愛做的事就是讀書,直到現在姥姥每天還堅持讀書看報。


睢縣一位老太太傳奇往事


姥姥讀書的習慣讓我感到非常意外和吃驚。瞬間對姥姥肅然起敬,仔細打量,只見她雖滿頭白髮,但精神狀態極好,眼不花耳不聾,說話不緊不慢,溫文爾雅,一點也不像個地道的農民,倒真有點知識分子的風範,70歲左右,像她這個年齡,別說讀書了,能識幾個大字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對姥姥的人生經歷充滿了好奇,決定抽一個時間去姥姥家拜訪,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能讓一個農村的老人每天堅持讀書呢?

前幾天趁著空閒我回孃家了一趟,約上五嬸兒和她一起前往童樓看望五嬸的媽媽,也就是我文中要提到的這位姥姥。

姥姥家在白樓鄉一個叫童樓的小村莊裡。穿過蜿蜒平整的水泥路,我坐在五嬸兒騎的三輪電車上,時值酷暑六月,從收過小麥播種過玉米後沒下過一滴雨,田地裡已有等不及的人們在用抽水泵自行灌溉澆水,枯乾的麥茬趟裡,玉米苗兒經過水的滋潤迫不及待地地冒出個綠尖尖來,有的竟有一拃高了,一派綠盈盈欣欣然的樣子。再過三個月,定會結出金燦爛黃澄澄的玉米棒來。

睢縣一位老太太傳奇往事

春播夏種秋收冬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就是生命的神奇之所在,生命只有遵守大自然的規律才會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不到半小時的路程就到了一個小衚衕。衚衕裡空蕩蕩的,兩邊幾乎都是無人居住的老房子。五嬸說,這些人都搬到城裡或外地去了。在二十年前村裡屬這個衚衕最熱鬧,每家都是大戶,人丁興旺,人有些本事的都搬去城裡了,誰還呆在農村?

從破敗不堪的磚瓦房和倒歪著的牆頭倒是能看出曾經大院的幾分榮耀和風光。姥姥家在衚衕的東北角,簡易的門樓,鐵門是鎖著的,五嬸說姥姥可能又出去找人閒聊了。村裡的人都知道老人書讀得多,見識多,那些大字不識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留守婦女總愛拉著她講故事,千奇百怪的,大城小市裡的,對於他們不知道的事都是新鮮的有意思的故事。

聽姥姥講故事是他們獲取外界信息的一個重要渠道。

五嬸在門口一個石板下翻找出一把鑰匙打開門,讓我在家等著,她去找姥姥。在農村,如果不出遠門兒,門鑰匙無需隨身攜帶,跟家人約定好一個地方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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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院是五間藍磚瓦房,古色古香,堂屋裡簡陋的擺設被姥姥收拾得井井有條。三間主房是通著的,西廂房被一套老式組合櫃隔著,右邊低的是個櫥櫃,櫥櫃上擺滿了書,一看,全是高中大學或者考研的教科和資料書。由此可見姥姥是一個對書如此珍惜和愛護的人。我猜想,這應該是姥姥的孫子或外甥上了好學校,甚至還讀了研究生。

基因重要,家風重要,家庭環境更重要。在這樣一個書香門第的環境薰陶中,書對於後代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東廂房是姥姥的臥房,一張簡陋的木頭床,床頭櫃上的書倒是吸引住了我。這肯定是姥姥平常看過的書,真是五花八門,有婦女生活,有故事會,還有各種歷史名人傳,如《毛澤東傳》《蔣介石傳》《宋慶齡傳》等等,這倒是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我,無論是什麼書,只要是帶文字的,哪怕是撕的一塊塊殘缺不全的廢報紙也會讓我如飢似渴地看。

一個對文字如此喜愛和鍾情的人莫過於像姥姥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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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分鐘後,姥姥和五嬸兒回來了。門一響,便聽到姥姥熱情的聲音:“咦,妮兒你咋來了?”姥姥對於我的到來是意外和驚喜的。姥姥拉著我的手,激動得一會兒搬板凳,一會兒切西瓜,忙得不亦樂乎。

我跟姥姥說明了原由:“姥姥,上次那篇文兒如果沒有您的講解,我是整理不出來的,還有,我對您,應該說對於愛讀書有知識的您非常感興趣,想聽您講故事,今兒就是過來聽您講故事來了!”

姥姥一聽,欣喜的表情瞬間轉為百感交集,瞬間把我帶進了一個遙遠的憂傷辛酸故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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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出生於1947年,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那時他們一家生活在睢縣縣城,父親是一位老師,原先的睢縣二中是睢縣師範學校,父親在那裡教學。1958年,父親調到平崗中學當校長,假如沒有那一場長達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十歲的她應該讀完小學再上初中,往後會上高中,步入神聖的大學課堂,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也許會成為一個人人尊敬的教授,最不濟她也會在一個學校裡女承父業,當個老師教書育人。可命運總會在你不經意間開玩笑,造化弄人,一切都改變了。在全國打擊知識分子為右派的運動中,她的父親跟所有睢縣師範學校的老師們一夜之間都成了反革命,被扣上了右派的帽子,遊街示眾被人批鬥。因為家長被劃為右派,孩子也被禍及,在平崗小學讀書的她每天遭來的不是同學的嘲笑謾罵就是各種惡作劇的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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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在城市早已沒有容身之地,那時右派全被下放農村,他們也成了地地道道的農民。

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她斷斷續續地讀完了小學,姥姥的讀書夢從此破滅。

再後來姥姥長大成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在那個年代,地主和知識分子的地位是低下的,無產階級的貧下中農才是高人一等的,所以姥姥嫁給了鄰村一位曾是地主的兒子,這算是門當戶對的般配。

這場浩劫對姥姥還算格外開恩,姥姥是幸運的。那些描寫知青下鄉的少女因種種原因不得已下嫁給相差幾十歲大字不識的老農民,因文化差異太懸殊,一生過著屈辱無奈,完全不屬於他們的悲苦生活,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被寫成小說或拍成電視劇呈現出來,現實中的悲劇往往比影視化更苦痛,更悲哀。

因姥姥和姥爺同是讀書人,又都是“地位低下”的下等人,所以二位老人婚後生活相惜相憐,十分甜蜜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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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辛酸不堪回首,好歹姥姥的心態好,她樂觀豁達,接受了命運對她所有的不公平安排,(姥姥一家平反後,因找不到能證明自己是城裡人的證據後),做起了真正的農民。

姥姥說能活下來,能安穩地活下來,支撐她的就是書。書是她的精神支柱和靈魂寄託。她一生謹小慎微小心翼翼地活著,日子雖然清貧,但精神世界是富有的,是解放的,是充盈的。姥姥平常喜歡看歷史古典小說,四大名著被她翻了無數遍,詩書禮記,名人軼事,只要帶文字的統統都不會放過。當老人說熟讀四大名著時著實震撼到了我,直到現在我都沒勇氣讀四大名著(一讀四大名著就頭痛,讀不下去),在我看來,能讀懂四大名著的人,定是能看透人間百態活成通透的本真模樣。我打算這一生都不準備讀它,我為自己有這樣的念頭感到羞愧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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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七十古來稀,姥姥今年已70有餘,但她對新生事物的理解接受能力讓我吃驚。姥姥說現在雖然進入了網絡時代,但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不能丟,這些傳統文化不能丟,要世世代代地傳承下去。

老人還說人生在世誰無過錯,原諒了放下了才是對自己的真正救贖。

姥姥最後還感恩現在的生活條件好了,政策也好了,現在的幹部也好,自從有了扶貧下鄉,幹部和村裡人就像一家人,天天給我這老婆子澆菜,打掃院子啥的,就算沒事也會過來找我聊聊天說說話,說是兒子閨女不在家,怕我這老婆子寂寞。天哪,想都想不到的,現在的社會就是好。

姥姥對現在的生活如此滿足,足以可見書能讓一個人對生活懷著一顆感恩的慈悲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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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面由心生,歷盡滄桑,但姥姥積極樂觀,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棄。看看姥姥,她是多麼的從容鎮定,不卑不亢,她說話和藹可親,溫文儒雅,命運雖虧待於她,但歲月終歸還給她了一個靜好的晚年。歲月是公平的,它以一種方式讓你失去,又以另一種方式償還於你。

臨走時,姥姥熱情地在她的小菜園裡給我摘西紅柿,豆角,還有羊角蜜,我知道姥姥是覺得我來時拿了些水果,心裡過意不去,這算是回送。來時,我在大街上的水果攤兒給姥姥挑選水果,五嬸執意不讓我掏錢,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從不貪佔別人的一丁點便宜,後來因此我差點生氣,年輕人最怕的就是客氣,學不會的還是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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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把洗乾淨後的羊角蜜遞給我,讓我嚐嚐,還說:“妮兒,你嚐嚐,這羊角蜜甜著類!”果然,咬上一口,脆脆的像蜜一樣甜……

作者楊靜:80後自由職業者,老家睢縣白樓,現居許昌鄢陵。喜歡一切與美好有關的文字。歡迎提供與老家睢縣有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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