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名將,一念之差竟成千古奸臣,揭祕一千多年前的冤案詳情

宋朝 潘美 楊業 遼朝 歷史騎兵 2017-04-29

在民間具有深遠影響的《楊家將》故事裡,楊繼業與潘仁美這一正一反一忠一奸的形象婦孺皆知,世代流傳。潘楊交惡,以至於在某些地方楊姓與潘姓世代不能結親。可是倒轉時空追溯歷史,故事的真實原型——同為北宋名將的楊業與潘美,楊業的忠義勇烈固是不差,潘美真的就是奸惡無比面目可憎之徒嗎?是什麼原因讓潘美成為了千古流傳的奸臣代表?

潘美(925~991),字仲詢,河北大名人。父親潘璘,任軍校之職,駐守常山。潘美年輕的時候長得英俊,“美少倜儻”(《宋史》),在府中任典謁之職(接見賓客的小官吏),雖然年少,卻很有政治眼光。他看到後漢政治腐敗,斷定很快就要改朝換代,就曾經對朋友王密說:“漢代(指後漢)將終,凶臣肆虐,四海有改卜之兆。大丈夫不以此時立功名、取富貴,碌碌與萬物共盡,可羞也。” 果然,後漢只堅持了四年。公元951年,鄴都(今大名縣)留守郭威起兵奪取汴京,建立後周。954年,郭威養子柴榮繼位,即周世宗。當柴榮為開封府尹時,潘美就在柴榮手下做事,此時開始與趙匡胤結下了深厚交情。周世宗即位後,潘美出任供奉官。周世宗即位之初,北漢企圖趁郭威新喪之機滅掉後周。周世宗力排眾議,率軍親征,在高平(今山西省高平縣)之戰中一舉擊潰北漢大軍。潘美在高平之戰中也初露頭角,“美以功遷西上閣門副使”(《宋史》)。不久出任陝州軍監軍,改引進使。後來趙匡胤極力建立自己的關係網,潘美成為趙匡胤的親信,借周世宗讓趙整肅禁軍之機將潘美安插到禁軍中成為一名將領。

對於宋朝來講,潘美能成為開國功臣的第一大功就是幫助宋太祖奪取皇位。後周顯德七年(960年),周世宗不幸英年早逝,年幼的周恭帝沒有能力領導後周舊臣。潘美積極參與“陳橋兵變”,使趙匡胤皇袍加身,北宋得以開國。潘美具有擁立之功。

第二大功是說服後周群臣將領歸順宋統。趙匡胤初登大寶,許多握有兵權的地方大員並不全都心悅誠服。潘美到各處宣旨遊說,收服人心,一一成功。一個突出的事例是,當時的陝西軍帥袁彥“凶悍,信任群小,嗜殺黷貨,且繕甲兵,太祖慮其為變”(《宋史》),隨即派遣潘美為監軍“以圖之”。潘美不顧個人安危,單人獨騎去見袁彥,進入陝軍營帳,向袁彥等人曉以大義,“天命既歸,(爾等)宜修臣職”,袁彥被潘美說服,跟隨潘美入朝拜見趙匡胤,以示效忠。宋太祖大喜:“潘美不殺袁彥,能令來覲,成我志矣。” 消除了宋太祖心頭之患。

第三功乃是參與剿平叛亂。建隆元年(960年)九月,李重進(郭威的外甥)在揚州打出“驅逐趙賊、恢復周室”的旗號,舉兵反叛。太祖親自出徵,命石守信為招討使,潘美為行營都監、副將之職。經過50天,叛亂平定。攻下揚州後,潘美被留為巡檢,以任鎮撫,授予秦州團練使之職。後又任命潘美為潭州防禦使。這時嶺南的南漢軍隊進攻桂陽、江華,遭潘美反擊後逃走。南方少數民族地區自唐以來,“不時侵略,頗為民患。”潘美下大力氣“毀其巢穴,多所殺獲,餘加慰撫,夷落遂定”(《宋史》),使湖南地面平靜了下來。

這些還只是在立國初期,在之後的二十年間,平南漢、收南唐、滅北漢,在北宋削平群雄割據的歷次重大戰役中,處處閃現著他的身影,立下了赫赫戰功。

且看平南漢之役。開寶三年(970年),宋軍徵南漢,潘美為行營諸軍都部署、朗州團練使。宋軍攻克富川,南漢主劉鋹遣將率兵萬餘來援,被潘美大敗後,宋軍逼近賀州。劉鋹派伍彥柔率軍援賀州,但潘美以伏兵擊之,漢軍大敗,三萬南漢軍死了十之七八。賀州城破,伍彥柔被俘斬首。十月,宋軍又攻下昭、桂、連三州,“西江諸州以次降”。潘美被任命為南面都部署,進逼韶州。韶州是當時南漢的一個重鎮。韶、雄、英三州作為一個戰略整體與廣州遙相呼應、互為犄角。如果韶州有失,那雄、英二州必難獨存,而此三州若皆失,那宋軍就可以長驅直入南撲廣州了。南漢軍都統李承渥率兵十萬列陣蓮花峰,還有象兵助陣;但潘美很快想出用強駑退敵的方法,待象陣衝到近前時,宋軍朝著大象射出了數以萬計的箭。大象中箭奔踢,騎兵皆落,宋軍乘勢對李承渥進行了反撲。南漢軍早已被自己的大象反衝得七零八落,根本無法組織抵抗,南漢軍大敗,只有李承渥倖免。宋軍隨即攻克韶州。韶州是南漢的北門,韶州有失,劉鋹驚恐萬分,但他已無將可派,只有祈禱老天保佑了。

開寶四年(971年)正月,宋軍攻佔雄、英二州。宋軍至瀧頭,劉鋹派人請求談判,要求緩兵,潘美不允,宋軍進至馬徑,距廣州120裡。二月,劉鋹遣其弟劉保興率兵拒戰。南漢軍十五萬依山谷之險堅壁以待,潘美就與諸將商議:“南漢軍編竹木為柵,若以火攻,必定潰亂。然後我軍以精銳之師夾擊,這是萬全之策。”遂派遣數千兵丁,每人持兩支火炬,抄小道,埋伏在南漢軍的柵欄前。夜間,“萬炬俱發,會天大風,火勢甚熾”。潘美揮兵急擊,南漢軍大敗。而後潘美率大軍長驅至廣州,斬敵數萬計,擒獲劉鋹,送往京師。

再看徵南唐之戰。開寶八年(975年),宋軍徵南唐,宋太祖派遣潘美與劉遇等先率兵赴江陵。江南久無戰事,李煜中了宋太祖的反間計錯殺了老將林仁肇,老將死去,新將無經驗,南唐軍杜真和鄭彥華的步軍和水師先後被潘美殺得大敗。曹彬破唐軍於白鷺州、新林港,殺唐軍統軍使李雄;十月,宋太祖命潘美為升州道行營都監,與曹彬偕往,大軍進達秦淮河。當時,宋軍準備渡河的船楫還未準備好,潘美下令道:“我潘美受詔,率精兵數萬人攻唐,期於必勝,豈能因這麼一條一衣帶水的河流就阻擋了大軍過河不成?”遂身先士卒,涉水渡河,大軍隨之,南唐軍大敗。宋軍在採石磯架設浮橋成功,唐軍以戰艦二十餘鳴鼓攻來。潘美揮兵奮擊,奪其戰艦,擒其將鄭賓等七人,又破其城南水砦。宋軍乘勝佔領了秣陵關後,潘美由南向北打,曹彬由西向東攻。兩路宋軍向金陵逼近。

當詩詞高手南唐後主李煜站在城頭,看到長江上數百艘飄揚著大“宋”旗幟的戰艦時,李煜這才明白了:宋軍已經打到家門口了。他立即派徐鉉到開封,與宋太祖罷兵言和。趙匡胤一句“朕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回答,徹底粉碎了李煜的迷夢。宋軍逼近進金陵,而南唐軍朱令贇的江南水陸十萬兵馬也陳於城下。朱令贇用火攻的方法去偷襲宋軍,可明明刮的是西南風卻變成了東北風,而且風力還特別強,反倒燒了南唐官兵自己。這時潘美率兵襲擊,大敗唐軍,朱令贇被俘,這十五萬南唐軍被數萬宋軍殺得七零八落。

朱令贇慘敗之後,李煜就再也沒有什麼援兵了。李煜既無援軍,曹彬和潘美就放心大膽地率軍將金陵團團地包圍了起來。一連數月,居民樵採路斷,兵又戰敗,但金陵的城防的太過堅固,曹彬屢次勸降,李煜反倒堅守如故,曹彬五奈,“率士晨夜攻城,百道俱進。”終於在十二月攻陷金陵。李煜和臣僚來得到軍門請罪,南唐滅亡。金陵平,潘美功拜宣徽北院使。

下一戰開始征討北漢了。太平興國四年(979年),宋太宗決定第三次征討北漢。此前宋太祖曾先後兩次征討都沒有滅掉北漢,自己就駕崩了。北漢是後漢河東節度使劉崇在郭威滅後漢之後在太原仍以漢為國號建立的一個小國,之所以頑強難滅,主要是因為北漢有遼國的援助,再就是太原城固若金湯,銅牆鐵壁,致使宋軍傷亡很大。

此次徵北漢之役,潘美為北路都招討,判太原行府事。由於遼國的支援沒有以往那麼堅強有力,這一次征討北漢取得了成功,北漢號為無敵的驍將楊業歸降,太原得以平定。宋太宗班師回朝後,潘美被“留屯以捍北邊,兼三交(今山西太原北)都部署”,成為負責北方防禦遼國的邊防主帥。在三交西北三百里,有一地名固軍,是北邊咽喉之地。潘美率兵祕密偷襲,遂佔有此地。潘美又囤積糧食和軍隊守之,作為北部邊境的屏障。也就是在這時他與一同鎮守邊關的楊業開始接觸,併為以後發生的事情埋下了伏筆。

楊業,又稱楊繼業,本名叫楊重貴,其父楊信是麟州(今陝西神木)的土豪,趁五代混亂的時候,佔據麟州,自稱刺史。少年時代的楊重貴被父親派到駐太原的後漢河東節度使劉崇手下。年少英武的楊重貴很受劉崇的看重,以楊重貴為養孫,改名為劉繼業。他雖年輕,但卻有大將風采:“業不知書,忠勇有知謀,練習攻戰,與士卒同甘苦。為政簡易,御下有恩,故士卒樂為用。”(《續資治通鑑》)因為他素以驍勇著稱,所向無敵,國人號稱“無敵”。

公元979 年,北宋第三次徵北漢成功,收降了名將劉繼業也就是楊業。至於劉繼業歸宋的具體情節,史書上有不同的記載。在《續資治通鑑》中,有一段文字提到劉繼業在太原城頭苦戰防守,甚至北漢主劉繼元投降以後,還在堅持戰鬥,直到宋太宗派劉繼元親自招降,劉繼業才大哭解甲歸降。“北漢將劉繼業,素驍勇,及繼元降,繼業猶據城苦戰,帝(宋太宗)欲生致之,令繼元招之,繼業乃北面再拜,大慟,釋甲來見。帝喜,慰撫之甚厚,複姓楊氏,止名業,授領軍衛大將軍。丁巳,以業為鄭州防禦使。”而《宋史》中卻說:“太宗徵太原,素聞其(指楊業)名,嘗購求之。既而孤壘甚危,業勸其主繼元降,以保生聚。繼元既降,帝遣中使召見業,大喜,以為右領軍衛大將軍。師還,授鄭州刺史。”此兩處記述大體相似,但矛盾之處明顯,到底是漢主劉繼元勸繼業投降還是繼業卻繼元投降,令人莫衷一是。但是人們大多還是相信《續資治通鑑》中的記載,因為這體現了一代英豪的不屈氣節,符合人們對英雄的一貫認知。

宋太宗對楊業非常器重,認為他在北漢多年,對防禦遼國十分有經驗,於是不久就任命他為代州兼三交駐泊兵馬都部署,負責代州一線對遼的防禦。這時候正趕上遼國大軍從雁門大舉進攻,楊業歸宋以來第一次戰役就顯示了其非凡的身手。他率領麾下數千騎從西邊小路繞到遼軍背後,使遼軍腹背受敵大敗而歸。這一役楊業因功升雲州觀察使,同時還仍然兼管鄭州、代州。以後遼國望見楊業的旌旗,就不戰而走。守邊的主將忌楊業威名,暗中向宋太宗上書,誹謗楊業,而宋太宗卻對他非常信任,“帝覽之皆不問,封其奏以付業。”(《宋史》)至於上書人是誰,史書上沒說,估計上書誹謗楊業的人,很可能就有潘美,因為當時潘美就是邊關的主將。如果說這只是猜測,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不只是猜測了,令潘美悔恨一生的汙點就此留在了歷史的記憶中,成就了其千古“奸臣”的惡名。

雍熙三年(986年),宋太宗派出三路大軍征討遼國,其中潘美為西路軍主將,楊業為副將。起初各路進展順利,潘楊一路奪取了遼國的寰、朔、雲、應四州,大軍抵達桑乾河畔。但由於曹彬率領的東路軍進攻幽州失利,宋太宗命令各路人馬班師,後又命潘美等率領大軍將收復四州的民眾遷移到內地。此時,遼國十餘萬大軍已經反擊,當潘美、楊業撤軍至朔州南面的狼牙村時,遼兵已攻陷寰州。遼軍兵力佔有很大的優勢,楊業等人的任務只是遷移民眾,不需要與敵人決戰。他向潘美進言,上萬全之計:“今遼兵益盛,不可與戰。朝廷止令取數州之民,但領兵出大石路,先遣人密告雲、朔州守將,俟大軍離代州日,令雲州之眾先出。我師次應州,契丹必來拒,即令朔州民出城,直入石碣谷。遣強弩千人列於谷口,以騎士援於中路,則三州之眾,保萬全矣。”楊業見遼兵勢盛,不宜同遼兵爭鋒,主張繞道而行,避開正面強大之敵,於途中的石碣谷佈列強弩,再以騎兵援於中路,這樣就可保證撤退的宋軍將士和被遷的四州吏民安全回到宋朝境內。楊業與遼國交鋒多年,深知邊境地勢,他根據實際情況做出的判斷無疑是正確的。但是這個作戰方案卻遭到監軍蔚州刺史王侁、順州團練使劉文裕的反對。王侁說:“現有數萬精兵,不必如此膽怯畏敵,而應直趨雁門北川”,楊業認為這個冒險舉動必遭失敗。王侁竟指責楊業空有無敵的稱號,並詆譭他遇敵有意不戰,是懷有異志。楊業作為一個從北漢歸降宋朝的將官,最忌諱別人誹謗他對宋朝懷有二心,面對監軍這一特殊身份人物的指責,他氣憤地說:“我楊業不是怕死,只是認為時勢不利,不能讓士卒白白死亡而又不能立功,既然你們指責我不去死,我就先死在你們之前好了。” 而作為主將的潘美,以他豐富的作戰經驗和他對邊關地勢的熟知程度,應該知道在敵眾我寡下應採取什麼策略,而且此行的任務不是與敵交鋒,只是遷移民眾。但是在這時,出於一種特殊的心理,他並沒有表態,實際也就是不支持楊業的意見。在這種情況下,楊業只好冒險出擊,帶兵向朔州進發。臨行前,楊業老淚縱橫對潘美說:“此行必不利。業,太原降將,分當死。上不殺,寵以連帥,授之兵柄。非縱敵不擊,蓋伺其便,將立尺寸功以報國恩。今諸君責業以避敵,業當先死於敵。”(《宋史》)接著他指著陳家谷口(今山西朔縣南)說:“請你們在此佈置步兵強弩,分左右兩翼準備救援,待我楊業轉戰到這裡,你們就用步兵兩面夾擊相救,不然,將會全軍覆沒”。潘美答應了楊業的請求,在陳家谷口佈下了陣,以備救援。

潘美等人從寅時等到巳時仍未見楊業來,王侁派人登到高處觀望,以為遼軍敗走了,諸將都怕功勞叫楊業一個人得了,遂紛紛領兵離開谷口衝了出去。作為主將的潘美製止不住,只好自己也隨著奔了過去。可只跑出二十來裡,就遇上了前方的敗兵,全軍頓時大亂,轉身就往關內逃去。

楊業從中午力戰至傍晚,等轉戰至谷口時發現已空無一人,楊業禁不住撫胸痛哭,仰天長嘆:“此遭必死矣”。當契丹追兵又蜂擁而至時,楊業身邊僅存100多人,感到再戰,也是徒勞,就說:“汝等各有父母妻子,與我俱死,無益也,可走還,報天子。”眾將士為楊業的真誠所感動,都死戰不願離去,百餘人皆奮戰至死,包括其子延玉和部將嶽州刺史王貴都以身殉國。此時身負數十處重傷的楊業,仍奮力拼殺,“士卒殆盡,業猶手刃數十百人,馬重傷不能進,匿深林中。契丹將耶律希達望見袍影,射之,業墜馬被擒”。楊業自被俘後,悲憤異常:“上遇我厚,期捍邊破賊以報,而反為奸臣所嫉,逼令赴死,致王師敗績,復何面目求活邪!”他想到自己對宋朝一片忠心,卻遭到奸臣陷害,以致兵敗被俘,無限悲憤,決心用絕食而死來表白自己的一片赤膽忠心。這位威震敵膽的沙場老將,在絕食3天后,死於被押解往燕京的途中,死年六十餘。

宋軍回朝後,王侁、潘美等人為逃避責任,有意掩蓋事實真相。但不久真相大白,宋太宗得知楊業壯烈如此,非常痛惜,下詔給以予高度評價:“楊業誠堅金石,氣激風雲。挺隴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自委戎乘,式資戰功。方提貔虎之師,以效邊陲之用。而群帥敗約,援兵不前。獨以孤軍,陷於沙漠;求之古人,何以加此!”追贈楊業為太尉、大同軍節度,賜其家布帛千匹、粟千石。

對此“陳家谷口事件”,後人評議頗多,主要的也就集中在潘美到底應該負什麼責任。

首先看看北宋朝廷事後對當事人的處分:對潘美的詔書中定為:“俾總援兵經塗非賒,精甲甚眾,不能申明斥堠,謹設堤防,陷此生民,失吾驍將。據其顯咎,合正刑書。”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我派你當主帥,給你這麼些精兵良將,你卻不能洞察敵情、小心謹慎,給我造成如此大的損失,百姓也丟了,驍將也犧牲了。就憑這些過錯,足以判刑了。給王、劉下的詔中說:“昨出師徒,俾其監護,固合明宣紀律,動協機宜。而乃墮撓軍謀,窘辱將領,無公忠之節,有狠戾之愆。違眾任情,彼前我卻,失吾驍將,陷此生民。”比較一看,潘美與王侁同有“失吾驍將,陷此生民”之責,但潘美是“不能申明斥堠,謹設堤防”較輕些,而王、劉則是“墮撓軍謀,窘辱將領,無公忠之節,有狠戾之愆”,罪更重。宋太宗的處理結果是“大將軍潘美降三級,王侁除名、發配金州,劉文裕除名、發配登州”。但這個處理決定還是值得分析的。我們應該看到三個人的不同地位,王、劉的官職都並不高,也沒有什麼功業,而潘就大不一樣了,他是開國功臣,在打南漢、南唐、北漢的戰爭中,立下了汗馬功勞,並且與太祖、太宗兩兄弟的關係都非常親密,這從宋朝人王鞏《隨手雜錄》記載的兩件事情,即可看出:“太祖無事時,常召潘美輩禁中議政,或與之縱飲,至令宮女解衣,無復君臣之禮”。“太祖、太宗時,諸節度使皆解兵柄,獨潘美不解”。這樣的人物在處理上皇上當然是要網開一面的。

再具體分析一下當時的境況:首先要了解一下王侁的身份,作為監軍,既不是副職,也不是屬官,它代表皇上對在外將帥行動進行監督和挾制。王侁拒絕楊業的建議而後又為了爭功勞私自帶兵離開谷口,無疑要負主要責任。但潘美的責任怎樣去界定呢?面對戰局,潘美作為一名富有軍事經驗的將領,楊業與王侁的兩種方案誰好誰壞,他是一目瞭然的,卻保持沉默不語,默許王侁的錯誤建議卻又是為何?楊業哭泣對說:“此行必不利。”已經預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作為一名軍事名將的潘美,難道不知楊業此去的凶險?王侁雖是監軍,但軍事部署的決定權卻是在主帥潘美的手裡。監軍的確有參與軍務的權力,但如果監軍要處理主帥,除非主帥是“有異志”。潘美的性格是一個耿直的人,他沒理由對此建議保持沉默的。

是什麼原因讓潘美在楊業的哭訴與王侁咄咄逼人之間保持了沉默?回顧前文中提到的《宋史》中的那段記載:“主將戍邊者多忌之,有潛上謗書斥言其短”就不難理解了。楊業是位驍將,素有“天下無敵”之稱,其在北漢時,就為趙匡胤、趙光義等器重,太宗千方百計將他收服,對他“密封橐裝,賜予甚厚。”以楊業“老於邊事”,將守防邊關重任交予他,他與遼軍交戰,屢戰屢勝,“契丹望見業旌旗即引去。”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楊業的功績遭到了宋軍中不少將領的妒忌。潘美素以能攻善戰自翊,現在來了一位副手卻是“天下無敵”,光彩蓋過了自己。嫉妒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燒,使他感到自卑和不安全,因而不排除在他潛意識中有讓楊業出醜,藉此貶低楊業的陰暗一面。

如果說這只是對他內心的一種分析,那麼再看他在這之後的表現就更能說明問題。如果潘美能夠嚴格按照楊業提出的作戰部署辦,結局還不至於壞到全軍覆滅,然而王、潘在關鍵時刻偏偏違約,以至楊業被俘而死。從《宋史》等史書的記述來看,主要是王侁的責任,是他擅自離開谷口,又是他帶兵逃跑。可是潘是主將,為什麼“不能制”呢?為什麼王一跑,他也跟著跑呢? 從他在這裡的表現與他當年獨騎收袁彥乃至帶兵平南漢、南唐、北漢的風采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他這種表現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他為什麼會如此?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有意置楊業於死地。為什麼要置楊業於死地? 他們之間並沒有個人的恩恩冤冤,其動機只能是嫉妒之心。作為主將,他不便直接出面,正好借王、劉二人之手逼楊業出戰,事後又與王侁等一同撤退,製造了這一悲劇。

嫉妒之心讓潘美埋沒了良知,置國家利益、將士生死於不顧,一念之差斷送了楊業的性命,雖然潘美事後被貶官三級,由最高級別的檢校太師降為四級官檢校太保(但是第二年,潘美又官復原職),而歷史和民眾卻並沒有饒恕他,公道自在人心。北宋哲宗元佑年間,蘇轍出使契丹,作《過楊業無敵廟》詩:“行祠寂寞寄關門,野草猶知避血痕。一敗可憐非戰罪,太剛嗟獨畏人言。馳驅本為中原用,嘗享能令異域尊。我欲比君周子隱,誅肜聊足慰忠魂!”蘇轍在末兩句說的是一個典故,晉代名將周處因忠直不阿得罪樑王司馬肜,臨戰之時被司馬肜迫其戰死疆場而坐視不救,詩中隱以周處比楊業,以司馬肜隱指潘美,主張殺潘美以謝忠魂。此後尤其是元、明時期的小說家、劇作家們更是加以演義,塑造了一個與史實完全偏離了的潘仁美的反面形象。

據一些野史筆記記載,事實上潘美為人還是比較厚道的。如王鞏 《隨手雜錄》中記載,宋太祖皇袍加身之初,到周恭帝被廢之後居住的天清寺,周恭帝的宮人們一齊跪拜,有一宮人抱著兩個小孩也跪拜在地。問之,宮女答道:“是世宗的幼子。”趙普等人說;“殺掉算了。”潘美在旁不語,趙匡胤說:“即人之位,殺人之子,朕不忍為。” 潘美說:“臣與陛下,北面事世宗,勸陛下殺之,即負世宗,勸陛下不殺,則陛下必致疑。”太祖於是說:“與爾為侄,世宗子不可為爾子也。”潘美就收養了一個孩子,趙匡胤後來也不問,潘美也不復言。潘美對已經失勢的世宗之後依然存有保護之心,可見此人天良尚存。潘美剛烈質直,領兵打仗時發起怒來動輒下令殺人。主刑的是信都(今冀州市)人李超,遇到不該殺的,李超便暗中拒不行刑,等到潘美心平氣和了再去解釋。潘美對李超言聽計從,使很多人倖免於難。

明朝著名學者貫道周編著《廣名將傳》,從姜子牙到戚繼光,共選170位名將,潘美位列其中。北宋被選名將12位,潘美位居第四,楊業卻未被選進。作為北宋重要的開國功臣,潘美其功是大於過的。

雖然如此,但依然掩蓋不了其人生的汙點。潘美在最關鍵的時候,面對楊業的正確意見,在一種特殊的心理作怪下選擇了沉默,也就選擇了楊業覆滅的悲劇和自己“奸臣”的下場。俗語講“一善一惡盡在一念之間”,再偉大的人物如果讓嫉妒之心佔據了頭腦,也將做出令人不齒之事。潘美最後的時光是在悔恨與愧疚中度過,陳家谷口事件後的第五年,潘美就病死了,時年六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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