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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於《巴蜀史志》2018年第6期
犍為郡,古代金石常作“楗為郡”,《說文解字》雲:“楗,限(制)門也”,意為大漢的門戶。
從漢武帝建元六年(前135)開始設立,到唐肅宗乾元元年(758)最終被廢,犍為郡曾在祖國大西南斷斷續續存在了892年,在歷史上曾經3立3廢1改名(西順郡),如果加上4次僑郡(其中3次雲南,1次成都市轄崇州市附近),則是7立7廢1改名。
犍為郡在歷史上一度非常輝煌,但因歲月流逝,漸漸湮沒在歷史的塵煙裡。長期以來,對其沿革(特別是建立時間)、疆域、歷史、人物、經濟、軍事、藝文等各方面尚缺乏深入系統研究,即使有一些,也是零星的,且訛誤不少。以至於著名史學家任乃強先生曾在其《華陽國志校補圖注》評價犍為郡:“郡雖三蜀之一,然在漢晉間,猶為民族複雜,產業落後地區。除武陽、資中比較先進外,其他山地住民僅才開始向封建社會過渡。朝廷視同邊郡,官吏僅用中下品人物,大都貪鄙無能。李嚴為其獨著績稱者而已。地方事權,委於大姓豪族,平民積受壓迫,故社會經濟與文化皆發展緩慢,無可稱述。……讀者亦大都忽視此郡,傳寫鐫刻,訛謬特多。章節、句讀之分,尤多混亂。”基本觀點是犍為郡“無可稱述”。其實不然,究其根本原因,還是缺乏深入、系統的研究所致。
夾江縣二楊闕(白建明攝)
有鑑於此,筆者不揣冒昧,自2007年開始花了8年時間,參閱上千部相關古籍,包括“二十五史”、《元和郡縣圖志》等史書和地理專著,特別是二三百部西南幾省的地方誌,以及大量金石簡牘如《裡耶秦簡》,今人研究如《中國行政區劃通史》等,收羅犍為郡資料殆盡,站在前人的肩上編纂了一部110萬字的《犍為郡記》,這是中國第一部以漢郡為研究對象的志書,並因此榮獲樂山市人民政府2017年頒發的社科獎二等獎。
通過相對系統的梳理,就會發現犍為郡在大西南乃至中國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在今天看,千年古郡犍為郡的建立及對其研究仍然有著重要意義:
一是其是漢武帝開發“西南夷”(漢代的蜀郡以西和巴郡以南均是)的第一步,對於形成今天的中國西南疆土具有奠基性作用,特別是遙隔千年來看抗戰時期四川、雲南和貴州作為戰略大後方對於危在旦夕的中國的重大戰略意義就可知曉。
二是其以和平手段開拓疆土(夜郎侯多同在恩威並用的情況下自願歸漢),在歷史上並不多見,這對於民族團結無疑具有典範價值。
三是這是自古以來的“南方絲綢之路”(成都—古代緬甸和印度及西亞,即“蜀身毒道”)必經之路,具有重大經濟和文化價值,具備申報“世界遺產”的資質。這對當下我國“一帶一路”戰略、四川省“南向開放合作”戰略具有深遠的現實作用。
犍為郡的建立
一般認為:犍為郡建於漢武帝建元六年(前135)——當然,據拙作《犍為郡記》考證,考慮到唐蒙是在秋八月出發(當時十月是歲首),自番陽—番禺(今廣州市)到長安再入夜郎,路途遙遠達16780裡(裡數據《漢書·地理志》和《續漢書·郡國志》累加),建於次年即元光元年(前134)更加合適。《資治通鑑》卷18將其繫於元光五年(前130),因而就有人誤認為是建於前130年,但忽視了這一段史實是在敘述該年之事時,是在 “倒敘” 元光元年的相關歷史。
赫章可樂遺址(圖片由作者提供)
唐蒙入西南夷是一個歷史的傳奇,有的稱之為“一瓶枸醬引發的開疆”。其過程比較複雜,大概是:
漢武帝建元六年(前135),東越(今浙江省東南部、福建省北部一帶)攻打南越(今嶺南一帶,國都番禺,今廣州市)。南越向漢朝求救。武帝派大行(官名,後稱大鴻臚)王恢和大司農韓安國分兵兩路去討東越,東越人被迫殺了自己的國王“郢”降漢。王恢又派時任豫章郡(今江西省南昌市一帶)番陽縣令的唐蒙出使南越,要其服從漢朝,並讓南越王入朝覲見。唐蒙在番禺吃到蜀地所產的枸醬,得知它竟然是從西北方向的牂牁江(今北盤江及下游紅水河)走私到番禺的!因此,唐蒙回去後就上書建議通“夜郎道”,並置官吏,準備作為奇兵將來攻打南越(時降時叛)之用。漢武帝同意了,就以唐蒙為郎中將(一說中郎將),帶領1千士兵和負糧的1萬餘人,從巴郡的符關(今四川省瀘州市合江縣,有言“笮關”者,誤)而入南夷,去見夜郎侯多同。在恩威並施招撫夜郎國(夜郎侯國)並設夜郎縣成功後,因夜郎縣最大、影響亦大,其他且蘭、句町、漏臥等各小邑紛紛服從漢(它們合稱“夜郎地區”,有時也合稱“夜郎國”),建立了“西南夷”開發的第一個郡即犍為郡,初治在鄨(今貴州省遵義市)。
北宋《元豐九域志·附錄:古蹟·卷七·嘉州》載:“《郡國志》:龍遊縣(今樂山市市中區)有二石闕,即漢武帝使唐蒙通夜郎所置。”這說明當時唐蒙南下,是沿今天的岷江南下樂山、宜賓入長江,到巴郡的符關後,再入夜郎。
邛、筰、冉駹、斯榆、滇國等地屬西夷。南夷和西夷合稱“西南夷”(曾有人認為“南夷”是個縣名,大誤,《華陽國志》裡“南夷”均是指一個地區的統稱)。南夷和平歸漢後不久,西夷因羨慕南夷歸漢後得到許多賞賜,願意歸漢同於南夷,於是元光五年(前130)由漢武帝派司馬相如第二次出使巴蜀,西夷歸漢,設越嶲、沈黎、汶(文)山、武都郡等郡。漢武帝元封二年(前109)秋,因滇國降漢,設益州郡。
對於犍為郡開發的意義,早就被明末清初大思想家顧炎武等高度評價,其《天下郡國利病書》言:“唐蒙浮舟牂牁之策,誠為鑿空”,認為其價值確可和張騫“鑿空”通西域的歷史壯舉相提並論。四川大學劉復生教授在其著作《僰國與瀘夷——民族遷徙、衝突與融合》中高度評價:“犍為郡的設置在‘西南夷’中最早,它拉開了祖國西南歷史舞臺上的一場偉大序幕”。《中國軍事通史》評價道:“由唐蒙通夜郎開始,西漢王朝正式恢復了對西南地區的直接統治,這對於整個西南地區經濟的開發、文化的發展,對於我國古代多民族統一國家的發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犍為郡的地理
沿革漢武帝建元六年(前135),派唐蒙入夜郎,說服夜郎侯多同歸漢。以夜郎國為基礎,分巴郡西部、蜀郡南部各一部分,合成一個新的邊郡即犍為郡,實行郡縣新制與原民族舊治並舉(古稱“羈縻”,即“以其故俗治,毋賦稅”,出《史記》卷30《平準書》)的原則,初治鄨縣(今貴州省遵義市)。
漢武帝元朔三年(前126),因用兵匈奴,國力不支,御史大夫公孫弘數諫請求罷去。於是撤銷西夷,保留犍為郡,部分郡土暫時放棄,郡內設“犍為南部都尉”(簡稱“犍為南部”)。
漢武帝元鼎五年(前112)秋,攻打反叛的南越國,因郡內的且蘭君不遵從漢朝徵兵而造反,殺犍為太守,不久被漢軍平定。原來倚靠南越的夜郎侯見勢不妙而不得不入朝,封“夜郎王”。
漢武帝元封元年(前110),殺夜郎的竹王,分犍為郡南部(本屬南夷)地新設牂牁郡。《華陽國志》卷3《蜀志》載:“(漢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分犍為置牂牁郡。元封二年(前109),分牂牁置益州郡。”這是犍為郡的第一次縮小。
次年秋,滇王降,以滇國為基礎設益州郡(屬益州,同名“益州”而二者不同級)。益州郡地有一部分是從牂牁郡地、越嶲郡地劃入。
王莽篡位時期(9—23),犍為郡改名“西順郡”,但不被人們認可,郡功曹朱遵等不服,後戰死。加上費貽不從公孫述,因而“光武帝嘉之曰:‘士大夫之郡也!”(《華陽國志》卷3《蜀志》)
漢光武帝建武十二年(36)春,漢軍吳漢先後在犍為魚涪津破公孫述大將魏黨、衛尉公孫永,在犍為郡武陽縣(今眉山市彭山區)擊破公孫述的女婿史興,取得決定性勝利。約此時,恢復犍為郡舊名。
漢安帝永初元年(107)正月,分犍為南部的朱提和漢陽2縣為“犍為屬國”,與犍為郡並列。設都尉,由漢陽改治朱提。這是犍為郡的第二次縮小。
漢獻帝建安十八年(213),益州牧劉璋從犍為郡裡分“犍為枝江都尉”為“江陽郡”(治今瀘州市)。這是犍為郡的第三次縮小。
漢獻帝建安二十年(215),劉備以南郡人、安遠將軍鄧方為犍為屬國都尉,並改“犍為屬國”為“朱提郡”(與犍為郡無關)。
東晉末劉宋初,在寧州僑置犍為郡,這是第一個犍為僑郡。劉宋少帝景平元年(423)十二月,寧州僑置的犍為郡等3郡合為宋昌郡,犍為僑郡改為犍為縣(這是歷史上第一個“犍為縣”),在今雲南省。
南齊武帝永明二年(484)置南犍為郡,旋廢,這是第二個犍為僑郡。
南齊鬱林王蕭昭業隆昌元年(494),在寧州僑置犍為郡,這是第三個犍為僑郡,旋廢。
整個南北朝時期,原川南一帶多荒廢。梁武帝大同十年(544),派先鐵討定夷獠,將荒廢的犍為郡改置戎州。這是正式的犍為本郡第一次消失。
西魏廢帝二年(553),西魏利用樑的內亂,於八月攻下益州,原犍為郡地屬西魏,並在江原郡(今崇州市)僑置犍為郡及僰道縣。這是第四個犍為僑郡。西魏還在當時的武陽縣地僑置江州,領犍為1縣,後改隆山縣。
隋文帝開皇三年(583)十一月,悉罷天下諸郡,以州統縣(地方由州—郡—縣三級制改為州—縣二級制)。犍為僑郡廢。改新武陽縣(563年於戎州沉犀郡下置,與在眉山市彭山區的是不同的兩個)為犍為縣。
隋煬帝大業三年(607)四月,天下改州為郡。改戎州為犍為郡,這是犍為本郡第二次設立,治僰道縣(今四川省宜賓市)。另今樂山地由嘉州改眉山郡。
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天下改郡為州。改犍為郡為戎州。這是犍為本郡第二次消失。眉山郡改嘉州。
唐高宗上元元年(674),犍為縣從戎州劃歸嘉州。
唐玄宗天寶元年(742)二月,天下又改州為郡。嘉州改犍為郡,犍為本郡第三次設立。原戎州改南溪郡(此時犍為郡不是簡單復舊,而是變了地點)。
唐肅宗乾元元年(758),天下又改郡為州。犍為郡復改為嘉州,最後一個犍為郡從歷史舞臺消失。南溪郡復改戎州。
宋代以後無郡的建置,但州有“郡號”,對達官貴人及夫人封爵則有“(犍為)郡夫人”“郡公”“郡君”的封賜。
郡治鄨縣。《華陽國志》卷3《蜀志》:“犍為郡:孝武(帝)建元六年(前135)置。時治鄨。”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因平郡內的且蘭國之反,分犍為郡內原屬南夷的大部分為牂牁郡(原南夷內有5縣即南廣、漢陽、存阝馬阝、朱提、堂琅仍留犍為郡),鄨即脫離犍為而屬於牂牁郡。
南廣縣。《華陽國志》卷3《蜀志》:“元光五年(前130),郡移治南廣。”
僰道縣。《華陽國志》卷3《蜀志》:“孝昭(帝)元年(始元元年,前86年),郡治僰道。”
武陽縣。《華陽國志》卷3《蜀志》:“孝昭元年,郡治僰道,後遂徙武陽。”徙武陽約在王莽時。
二治僰道縣。《南齊書》卷15《州郡志下》:“犍為郡:僰道。南安。資中。冶官。武陽。”舊志慣例:第一個縣即郡治。
三治(僑)僰道縣。《方輿勝覽》卷52《崇慶府》:“崇慶府:建制沿革:……在漢為蜀郡之江原縣。……晉因之。李雄據蜀,分為漢原郡。晉穆帝改晉原郡。南齊為晉康郡。西魏平蜀,移為犍為郡理,立多融縣。後周廢郡,以縣入蜀郡。”《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釋“僰道縣”:“②西魏置,為犍為郡治,治所在今四川崇州市東南三十里江源場東。隋大業二年(606)廢。”該犍為郡是僑郡,位於西漢的江原縣地(今崇州市),治此僰道縣(僑縣)。此時犍為郡轄縣有4:僰道、多融、晉原、青城。據南宋晁公遡撰《嵩山集》卷54的《江原張君墓誌銘》載,南宋時江原縣地還有“犍為鄉伏筒裡”,這是犍為僑郡的歷史遺蹟。
四治僰道縣。《隋書》卷29《地理志上》:“犍為郡:樑置戎州。統縣四,戶四千八百五十九。僰道:後周置,曰外江。(隋煬帝)大業初改曰僰道,置犍為郡。”
龍遊縣。《舊唐書》卷41《地理志》:“嘉州中:隋眉山郡。武德元年(618),改為嘉州,領龍遊、平羌、夾江、峨眉、玉津、綏山、通義、洪雅、丹稜、青神、南安,(分後面的)五縣置眉州。……(唐玄宗)天寶元年(742),改為犍為郡。”
疆域《漢志》裡,“犍為郡”下有12縣:
僰道:(王)莽曰“僰治”(治今宜賓市)。
江陽(治今瀘州市)。
武陽:有鐵官,(王)莽曰“戢成”(治今眉山市彭山區)。
南安:有鹽官、鐵官(治今樂山市)。
資中(治今資陽市)。
符:溫水南至鄨入黚水,黚水亦南至鄨入(長)江。(王)莽曰“符信”(治今瀘州市合江縣)。
牛鞞(治今簡陽市)。
南廣:汾關山,符黑水所出,北至僰道入(長)江。有大涉水,北至符入(長)江,過郡三,行八百四十里(今四川高縣、珙縣、筠連,雲南鹽津一帶)。
漢陽:都尉治。山闟谷,漢水所出,東至鄨入延(水)。(王)莽曰“新通”(治今貴州省畢節市赫章縣)。
存阝馬阝:(王)莽曰“孱馬阝 ”(治今雲南省宣威市)。
朱提:山出銀(治今雲南省昭通市)。
堂琅(治今雲南省巧家縣)。
大部分研究者均以為這是犍為郡的最初疆域。其實不然,犍為郡最初的疆界比這大得多(連首治鄨縣也不在此12縣內可證)。
犍為郡的地域來源是:以夜郎國為基礎,合蜀郡南部(5縣:武陽、南安、牛鞞、僰道、資中)、巴郡西部(2縣:江陽、符縣)各一部分而成,大致是《漢志》裡包括牂牁郡17縣裡除去毋斂(僅此1縣來自廢了的象郡,此據復旦大學周振鶴教授《西漢政區地理》)及劃入益州郡的原牂牁郡地,共35縣之地(各縣的設置有先後)。《史記》卷116《西南夷列傳》載夜郎同意歸漢後,“(唐蒙)還報,(漢武帝)乃以(夜郎)‘為’犍為郡。”西南歷史地理學家方國瑜認為:此“為”當作“屬”——即:夜郎只是屬於犍為郡的一部分,而不能簡單地說以夜郎國為犍為郡(丟了巴蜀部分)。《華陽國志》卷1《巴志》:“天下既定,高帝乃分巴、蜀置廣漢郡。孝武帝又兩割(巴蜀)置犍為郡。故世曰‘分巴割蜀,以成犍、廣’也。”這裡提到犍為郡有巴蜀的來源,但是恰好又沒有提它有夜郎國的來源。因此,多種史料需要互補,而不能偏從。
“楗鹽左丞”封泥拓片(圖片由作者提供)
犍為郡的最大地域,據考明清以來地方誌,如嘉慶《金堂縣誌》卷1《建置·沿革》:金堂縣“漢為廣漢郡新都縣東地、犍為郡牛鞞縣西地。”則北自今成都市金堂縣以南,南至中越邊界線,西達四川丹稜縣、雲南華寧,東到重慶市潼南區、江津區和廣西西北角的河池市、百色市一帶都是犍為郡地,顯然比僅是雲南省昭通市以北的《漢志》12縣疆界大得多。即犍為郡是以貴州省為主體(不含其東北角和東南角),涉及川南、滇東、渝西和桂西北角。其面積估計約達40萬平方公里,相當於今天的一個大省。
這個地域可能大大超過一般人的認識。主要是忽視了牂牁郡的絕大部分都是犍為郡劃出的原因。《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釋“犍為郡”的疆界,亦言它達到廣西西北。
從歷史上看,犍為郡的地域一直處於不停的變小中,唐代的嘉州曾改名犍為郡,所轄不過相當於西漢犍為郡的一個南安縣而已。
犍為郡的得名《華陽國志·卷三·蜀志》載:“鄨,故夜郎地是也。鄨有犍山,見《保乾圖》。”故犍為郡是因“犍山”得名。
《舊唐書》卷41《地理志·嘉州》載:“犍為(縣):本漢郡,因山立名。(犍為縣)舊屬戎州(今四川宜賓)。上元元年,改屬嘉州(今四川樂山)。”其雖言縣,亦說明了犍為郡名的來歷是“因山立名”。
犍為郡的人物與文化
犍為郡的長官是太守。筆者考訂的犍為太守有36人,包括朱博(官至丞相)、何祗、李毅等。其中最著名的是蜀漢李嚴,後來在任上調到白帝城,升任尚書令,與諸葛亮一起託孤,官至驃騎將軍。
建郡前的本地人物主要有杜宇,《蜀王本紀》載:“蜀民稀少,後有一男子名曰‘杜宇’,從天墮止朱提……宇自立為蜀王,號曰‘望帝’。”還有高壽800歲的彭祖;南安人鄧通,漢文帝的寵臣,成語“不名一文”的主人。
建郡後的軍政人物有西漢王延世,治理黃河大水有功,《華陽國志》裡被贊為“王延(黃)河平,纂禹之功”, 漢成帝很高興,遂改年號為“河平”。有東漢張綱“出宮埋車”,憤怒權臣樑冀“飛揚跋扈”,說出“豺狼當路,安問狐狸!”的名言。東漢楊渙和楊淮,都有直聲,因此後人創造《石門頌》等雕刻,列入國寶《石門十三品》。此外,還有蜀漢張翼、楊洪等名將名臣。
孝賢懿行的有不從據蜀公孫述的費貽,“漆身為厲,陽(佯)狂以避之,退藏山藪十餘年。(公孫)述破後,仕至合浦太守”(《後漢書》卷81《獨行列傳》)。費貽為政清廉,體恤百姓,離任時,百姓們追隨相送至此山腳下。當地的廉江、大廉山、廉泉等都因其“廉”而來。唐太宗貞觀八年(634)改越州為廉州,州名亦因費貽而來。東漢符縣孝女先絡(叔先雄、叔先絡),為救父親屍體而沉水,被收入《後漢書》卷84《列女傳》,與有名的樂羊子妻、孝女曹娥、董祀妻蔡琰並列。
文人學士有西漢王褒,與司馬相如、揚雄一起被列入“漢賦三大家”,著名作品有《聖主得賢臣頌》《甘泉宮頌》《洞簫賦》等,曾經以文章治好太子(即漢元帝)的精神疾病。常用成語“聚精會神”“相得益彰(章)”等就出於王褒的《聖主得賢臣頌》。他的兩部作品《僮約》(其實是一張賣身契)和《責髯奴辭》非常活潑有趣,真實反映了西漢時期的社會生活,特別是《僮約》記載了“武陽買茶”,這是世界最早的“茶市”。 東漢的董鈞和杜撫等都是大儒,許多人門下求學,撰有《吳越春秋》的趙曄就是杜撫著名的學生。犍為郡最有名的文人,則莫過於著有《陳情表》的武陽人李密,以真摯的祖孫感情躲過以猜忌聞名的晉武帝一劫,南宋謝枋得《文章軌範》引安子順之說:“讀《出師表》不哭者不忠,讀《陳情表》不哭者不孝,讀《祭十二郎文》不哭者不慈。”今天仍然登上中小學教科書。
犍為郡處於“南方絲綢之路”、岷江道(明清以前,岷江一直被稱為長江)上,峨眉山等名山大川甚多,許多宦遊者從成都出川都要經過這裡,李白就在犍為縣孝姑鎮永平村(隋唐犍為縣城)留下了《峨眉山月歌》等千古名篇。著名的“世界遺產”樂山大佛有一段修造時間就處於犍為郡時期。峨眉山和瓦屋山又是著名的道教名山,“峨嵋治”是“八品遊治”之首,後來轉為佛教名山。
犍為郡之最
犍為郡的經濟和文化總體不如益州州治所在的蜀郡,但仍然有可圈可點之處,《華陽國志》卷3《蜀志》稱:“益州以蜀郡、廣漢、犍為為‘三蜀’。土地沃美,人士俊義,一州稱望。”名列“三蜀”之一的犍為郡也是一個山川秀美、物產豐茂的古郡。如:世界上最早的茶市在犍為郡武陽縣(今眉山市彭山區);世界上最早發明白銅的地方是犍為郡堂琅縣;世界上最早最大的產錫基地是漢屬賁古縣(今箇舊);興建於唐玄宗時期的樂山大佛是世界最高的石刻大佛。犍為郡是世界最著名的生薑產地——《呂氏春秋·本味》:“和之美者,陽樸之姜。”東漢高誘注:“陽樸,地名,在蜀郡。”(犍為北部由蜀郡劃入)南朝梁陶弘景《名醫別錄中品》卷2載:“乾薑……生犍為(郡)及荊州、揚州。九月採。”陽樸就在這一帶。江玉祥在引用晉代潘尼《釣賦》談到烹魚所使用的作料“西戎之蒜,南夷之姜,酸鹹調適,齊和有芳”時說:“古犍為郡即南夷之地,陽樸大概就在這個範圍之內。”
中國內地已知最早的佛像石刻在今樂山市麻浩崖墓和柿子灣崖墓;中國最早的地名錢是“犍為五銖”,也是圓錢中最早兩面有文字的(據說是諸葛亮書“好右有為”);中國古代最著名的銀是犍為郡朱提縣所產,人稱“朱提銀”;中國銅洗最多的產地是兩漢犍為郡所屬的朱提、堂琅二縣;中國崖墓最集中的是今樂山市—眉山市一帶。雲、貴最早的文化開山鼻祖是犍為舍人。巴蜀地區最早的道教碑文是四川省簡陽市的逍遙洞漢碑,東漢時屬犍為郡漢安縣。中國迄今發現的最早紀年瓦當是赫章可樂發掘的西漢成帝時期的“建始”瓦當。眉山市彭山區崖墓出土的《祕戲圖》被郭沫若稱為“天下第一吻”。 已知中國最早的地記作者是西漢資中縣人王褒。
李冰在郡內僰道和南安縣治水的同時又挖掘鹽井,四川可考的最早的鹽井之一是明末清初顧炎武在《天下郡國利病書·四川備錄上·川南井》所載:“《華陽國志》:南安縣有鹽溉灘,李冰所平也。在漢有鹽井。按今嘉州之紅崖,是其故處矣。”“紅崖”又叫“紅巖子”,位於今樂山市五通橋區境內之北牛華鎮(新中國成立前五通橋區長期屬犍為縣,盛產鹽即“金犍為”的由來)。犍為郡的古代井鹽業早在西漢就大規模開發,《漢志》“南安縣”下載:“有鹽官、鐵官”,西漢全國有鹽官36處,西南設鹽官4處,犍為郡有南安縣1處,後來發現“楗(犍)鹽左丞”封泥拓片。東漢的崔駰《博徒論》提到“江陽之鹽”(富順縣在漢屬江陽縣), 今天的兩大鹽都自貢市(清富榮鹽場)和樂山市五通橋區(清犍樂鹽場),都位於郡內。其地質基礎是今天全國最大的井鹽礦威西鹽礦。
與犍為郡有關的幾個關係
三個層次的夜郎國歷來關於西南夷的紛爭不已,往往是忽視了“夜郎國”有不同的含義,大致可分為三個層次:
“大夜郎國”:以到成都附近的全部犍為郡之地為“夜郎國”之地,說法錯誤。以唐代杜佑《通典·州郡五》為代表,如其稱“嘉州:今理龍遊縣。故夜郎國,漢武開之,置犍為郡。”杜佑誤以為今樂山一帶曾經屬於夜郎,正是將犍為郡之地作為“夜郎國”之地。這種說法已被學界拋棄。
“夜郎地區”:這是最常用的“夜郎國”。指包括第三層次的“小夜郎國”(夜郎縣、夜郎侯國)在內,和且蘭國、句町國、漏臥等方國在內的多個聚邑的統稱。“夜郎地區”的北界一般不過長江(四川省屏山縣一帶稍微超過),因為宜賓市一帶早有僰國,早已歸蜀,據湖南省《裡耶秦簡》的木簡記載,僰道建於秦始皇嬴政二十八年(前219)之前。則在此之前,僰道早就屬於中央朝廷(戰國秦滅古蜀國是在公元前316年,後來又有李冰在僰道治水的記載),而非獨立的方國。此時它的上級是蜀郡(後來犍為郡成立才轉隸犍為)。因此,“夜郎地區”不會超過僰道的南界。
“小夜郎國”(夜郎縣、夜郎侯國):這是唐蒙去見多同後,“使其子為(縣)令”的夜郎縣,即夜郎侯國、夜郎邑。這個縣級的夜郎侯國和且蘭等關係並列,只是因為“南夷君長以什(十)數,夜郎(邑)最大”(《史記》卷116《西南夷列傳》),而用它來代表整個“夜郎地區”。據有關史料表明,唐蒙設立的夜郎縣較大,後來分割為幾個縣,可能是《漢志》裡帶有“銅”“談”的諸縣總和(一些專家如劉琳在其《華陽國志校注》裡認為:談、同、銅等音非常近,故談稿、談指、同勞、同並、銅瀨等可能是夜郎部族之姓)。夜郎國的都城應有多處,其中赫章可樂的巨大遺址說明可能曾經治此。
犍為郡與夜郎國的關係最初的犍為郡,囊括了整個“夜郎地區”,是犍為郡(另有巴蜀舊地)大於“夜郎地區”,而不能說“夜郎地區”就是(或者等於)犍為郡。
後來分南夷設立牂牁郡的時候,原屬南夷的朱提等5縣並沒有歸屬牂牁郡,而是仍屬犍為郡。
犍為郡與且蘭等“旁小邑”的關係唐蒙設夜郎縣時,“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以為漢道險,終不能有(自己)也,乃且聽(唐)蒙約”(《史記》卷116《西南夷列傳》)。此文可說明兩個史實:一是且蘭、句町、漏臥、同並、進桑等“旁小邑”,均一併與夜郎侯國(即夜郎縣)一起納入犍為郡,後來紛紛設縣。二是這些“旁小邑”與夜郎侯國是並列關係。夜郎侯國雖在南夷最大,但與且蘭等並沒有上下級關係。
犍為郡與犍為縣的關係北周武帝宇文邕保定三年(563),戎州下設沉犀郡,治新設的武陽縣(治今犍為縣河口對岸的永平)。隋文帝開皇三年(583),改“犍為縣”,沿用至今。先屬戎州(治今四川省宜賓市),唐高宗上元元年(674)劃歸嘉州(治今四川省樂山市)。
犍為縣名,沿襲自犍為郡。其地,一直屬於犍為郡,但縣境內沒有設過犍為郡治,只設過戎州沉犀郡的郡治。
犍為郡與嘉州、戎州的關係隋煬帝大業三年(607)四月,改戎州為犍為郡(另在今樂山地的嘉州改眉山郡)。唐高祖武德元年(618)改犍為郡為戎州(眉山郡改嘉州)。
唐玄宗天寶元年(742)二月,嘉州改犍為郡(戎州改南溪郡)。唐肅宗乾元元年(758),犍為郡復改為嘉州(南溪郡復改戎州)。
今天的宜賓市和樂山市,在古代不同時期都曾使用“犍為郡”,因此有必要辨正。
(載《巴蜀史志》2018年第6期,總第2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