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雲飛:英風豪氣,書名流芳——李邕

書法 李邕 王羲之 董其昌 東方今典 2017-06-07

文/孟雲飛

以行書入碑的,唐太宗李世民開了先河。太宗酷愛王羲之書法,不僅重金求購,命人臨摹,還親自書寫,摹刻上石,如《晉祠銘》,書法固然好,但是以碑刻作品欣賞,略顯孱弱。以行書入碑獲得全面成功的,其實首推李邕。

李邕(675——747年),字泰和,廣陵江都(今江蘇揚州)人,祖籍江夏(今湖北武昌),唐代書法家。曾任戶部員外郎、括州刺史、北海太守等職,人稱“李北海”。

孟雲飛:英風豪氣,書名流芳——李邕

李邕出身世族,其父李善是當時著名的學者,所注《文選》60卷,至今依然是重要的學術資料。李善在唐初歷任太子內率府錄事參軍,崇賢館直學士兼沛王侍讀,潞王府記室參軍,祕書郎,涇城令等職。晚年因事被流放雲南,後遇赦放還,隱居於河南開封的等地,做起了老師, 講述《文選》。從者如雲。

孟雲飛:英風豪氣,書名流芳——李邕

李邕自小聰穎,秉承家學,留心翰墨,學問根基紮實。據說《文選》有些部分作注時,李善請李邕參與。邕作“附事見義”之釋,與其父之注一起刊行,時年李邕十五歲。二十歲時得“文章四友”之一的李嶠賞識和幫助,入祕閣讀書,學識大進,以文章知名,獨步天下四十年。後又為監察御史張庭珪所賞識 ,認為其“詞高行直,堪為諍諫之臣”,推薦李邕入仕。長安四年(704年), 在張庭珪等引薦下,為左拾遺。剛剛踏入仕途的李邕,不避禍福,直言敢諫。對武則天寵臣張氏、權臣韋巨源的不軌言行,大膽諫言。李邕曾言:“不願不狂,其名不彰,若不如此,後代何以稱也。”這種英風豪氣,同僚稱其“如干將、莫邪,難以爭鋒。” 杜甫作《八哀詩•贈祕書監江夏李公邕》:往者武后朝,引用多寵嬖。否臧太常儀,面折兩張勢。然而,鋒芒畢露的李邕在封建官場極易受到猜忌和打擊。在權貴的排擠下,最終被奸臣李林甫所害。李白作詩感嘆曰:君不見李北海,英風豪氣今何在?……

李邕在政治上有所作為,但終究不能算是一位精通官場的人物,雖不時有驚人之舉,也難以改變其政治命運。李邕喜歡斂財,孤高自傲,“好是非改變”,這些可視為其汙點和不足,令人惋惜。不過,人無完人,李邕的剛毅忠烈,和他的文章、書法一樣,是不存在爭議的。“論詩則王維、崔顥,論筆則曰王縉、李邕,祖詠、張說不得預焉。” “邕象彼馬遷(司馬遷),法其班氏(班固)。”這是讚揚其文采;也有人將李邕視為全能:“文章、書翰,公直,詞辨、義烈、英邁為一時之傑”。

孟雲飛:英風豪氣,書名流芳——李邕

說到書法,其成就不得不提。唐代書壇,大師雲集,前期的歐虞褚薛,並稱初唐四家,中期的顏魯公,顛張醉素,後期的柳公權,可謂群星璀璨,皆為大師級的人物。那麼,李邕的成就在哪裡?他是怎麼佔得一席之地的呢?

李邕最擅長的是行書。他的成績,一是行書入碑;二是結字的獨特。

李邕書學二王,其字形結體和《集字聖教序》相仿,筆勢又和王大令相近。《集字聖教序》已是碑刻,單字不失王羲之神韻,然終歸集字,沒什麼章法可言,另外,該碑刻目的是在於對王羲之的繼承,並非變革,後學者也是為了“透過刀鋒看筆鋒”,迴歸到帖學上去,要實現行書入碑,還需琢磨。不過,這也為有心者留下了發揮的空間。李邕以楷書筆畫寫行書,參之以王獻之的豪放,一改行書入碑的羸弱。 筆力沉雄,字勢跌宕。雖然字距較大,絲毫不影響氣勢,筆斷意連,勢不可擋,字裡行間,英風豪氣,動人心魄。

李邕書法的另一個特點是,改變了字的結體。從李斯開始,我們見到的字都是上緊下鬆,給人以或莊嚴、或飄逸之感。到李邕這裡,徹底打破這一規律,結字上松下緊,重心下移。單字左搖右擺,然而細細觀看,巋然不動。

李邕變革是成功的。李陽冰稱邕乃“書中仙手”,呂總《續書評》稱李邕書法如“華嶽三峰,黃河一曲”。據記載,當時碑刻出自李邕之手的有800多通。比如《葉有道先生碑》、《端州石室記》、《麓山寺碑》、《東林寺碑》、《法華寺碑》、《李思訓碑》、《李秀碑》等,其中以《李思訓碑》、《麓山寺碑》碑最為著名。

《李思訓碑》,全稱《唐故云麾將軍右武衛大將軍贈秦州都督彭國公諡曰昭公李府君神道碑並序》。該碑立於開元八年(720年),現在陝西蒲城縣。行書,30行,每行最多70字。用筆清瘦豪爽,曲折迅疾,頓挫有力。用筆清瘦,方圓兼施,字體縱長、欹側。 險峻中見穩健之態。有風流瀟灑韻,更見豪爽奇崛態。 清人王文治說:“昔人評李北海書,病在欹側,似專指此碑而言。子敬(王獻之)妙傳字法,而欹側尤甚。北海全從子敬得筆.仰契右軍……以荒率為沉厚,以欹側為端凝,北海所獨,尤《雲麾》所獨。”王文治找到了李邕欹側的淵源,並指出此非病,是繼承和創新,是美。頓挫有致,骨勢洞達;行氣貫通,收放自如,令人耳目一新。

楊慎以《李思訓碑》為李邕最好的作品,他借用王惲的話說:“融液屈衍,紆徐妍溢,一法蘭亭。但放筆羞增其豪,豐體使益其媚,如盧詢下朝,風皮閒雅,縈轡回策,盡有蘊藉,三郎顧之,不覺嘆美。”

《麓山寺碑》又名《嶽麓寺碑》,碑額有篆書“麓山寺碑”四字,原石在長沙嶽麓書院。此碑晚於《李思訓碑》10年,風格趨於沉穩。 明代董其昌關於“右軍如龍,北海如象”的說法,其中用這個“如象” 來概括李邕的書風,《麓山寺碑》應該是最合乎要求的。此碑結體整飭,筆力雄強 ,蒼茫雄渾。李邕作此碑時政治上已經失意,加上年事已高,像《李思訓碑》那樣的跳蕩的造型已不再明顯,代之以“沉著勁慄”(何紹基語)。“書者,心畫也。”作為心靈的寫照,該碑一派雄強蘊藉的氣象。王文治則盛讚此碑“氣骨崢嶸,如泰山卓立,覺馴象巍然,……”

歷史上,書法大家林立,鍾、張、二王,歐、虞、褚、薛,都是百代楷模;然而,善行書者,入碑便弱,能入碑傳世的,又多為楷書。李邕是將行書入碑取得成功的第一人。他成功的將二王一路行書的秀致與碑版的厚重相結合,偉岸又不失靈動。

李邕曾言:“似我者俗,學我者死。”不下一番功夫研究,還真不能貿然學習。歐陽修的一段話頗能說明問題;“餘始得李邕書,不甚好之。然疑邕以書自名,必有深趣。及看之久,遂為他書少及者,得之最晚,好之尤篤。譬猶結交,其始也難,則其合也必久。餘雖因邕書得筆法,然為字絕不相類,豈得其意而忘其形者邪?因見邕書,追求鍾、王以來字法,皆可以通,然邕書未必獨然。凡學書者得其一,可以通其餘,餘偶從邕書而得之耳。(《試筆》) 六一公的學書體驗或許可以解讀李邕當年留下的“狠話”,只是含蓄了些。

明代楊士奇一語道破:“北海書矩度森嚴,筋骨雄健,沉著飛動,引筆有千鈞之力,故可寶也。”

清代的劉熙載將這點說的更為明白:“李北海書氣體高異,所難尤在一點一畫皆如拋磚落地,使人不敢以虛憍之意擬之。李北海書以拗峭勝,而落落不涉作為。昧其解者,有意低昂,走入佻巧一路,此北海所謂‘似我者俗,學我者死’也。李北海、徐季海書多得異勢,然所恃全在筆力。”(《藝概》)可見,“似”——徒有其形便入俗格,並強調了北海書法的祕密:全在筆力。

孟雲飛:英風豪氣,書名流芳——李邕

從書法實踐上看,不少人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宋代的蘇東坡,明代的董其昌,元代的趙孟頫等。

蘇東坡學過徐浩,學過顏真卿,到了後來,不論分說地學起了李北海,“其豪勁多似之”。蘇東坡自己也說:“予書初學李江夏(邕),後來自成一家。” 董其昌自稱平生最喜歡李邕的書法,並將王羲之和李邕放在一起評價:“右軍如龍,北海如象”,然後自信地說,世人一定有贊同我董其昌的說法的。這些歷史大家敢於學習,敢於“死”,無異於鳳凰涅槃,假如他們在學書之路上真的死過一次,歷史看到蘇、董們時,他們已經成功蛻變,華麗轉身。

杜甫和李邕交情不淺, 詩聖在《八哀詩•贈祕書監江夏李公邕》一詩中寫道:“憶昔李公存,詞林有根底。聲華當筆健,灑落富清制。風流散金石,追琢山嶽銳。情窮造化理,學貫天人際。干謁走其門,碑版照四裔。名滿深望還,森然起凡例。”

是啊,作碑八百多通的李邕,碑版就是他活生生的代言,一塊塊石碑就是他生命的一張張寫真。人倒下了,碑卻豎了起來,“如象”一般地站著,百代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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