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按：看上去是通過藏鋒筆法的點畫，有時候不一定就是通過刻意藏鋒為之，因為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書家用的可能是一支寫禿了的毛筆。
結合王羲之的書跡來聊聊王的筆。前面一直在說王用的筆都比較硬，所以多用露鋒。這肯定會讓很多人不服。明明有藏鋒為主的。
我們來看李兆志先生《中國書法與毛筆》中關於《快雪時晴帖》的一段文字：
“這些字筆畫的落筆，好多資料介紹為逆鋒或裹鋒，筆者卻不認同，筆者認為都是露鋒落筆，這從四個筆畫較細的‘未’‘不’‘次’‘王’四字中，可以明顯的看出來。”
《快雪時晴帖》中的‘未’‘不’‘次’‘王’（啟明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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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認為，《快雪時晴帖》是王羲之用筆鋒已經磨成禿狀的毛筆寫成的。
王羲之是人，不是神仙。他也和所有的習字的一樣，十分珍惜筆墨紙硯，所用之筆也不會輕易扔掉。當然，書聖更清楚地知道書寫蠅頭小楷，須用筆鋒尖銳的新毛筆。書寫行楷乃至行草，使用筆鋒似禿非禿的舊筆更是得心應手。其中的原因不知道書聖是否能說明白。
一是不論筆工製作時怎樣精益求精，筆鋒也不會百分之百的“似鑿”一樣齊。如果真的能達到“似鑿”，像被剪刀剪過一樣，業內稱為“割尖”，毛筆即為廢品，是幹作師傅修筆的大忌。而新毛筆使用一段時間後，筆尖鋒穎中虛鋒會磨掉，鋒尖變得更整齊貼實，更有彈性。
二是各種動物毛是天然的，毛杆粗細不一。投料前，不論怎麼樣精選原料，其中必有細弱之毛。毛筆使用一段時間後，其中的疵毛斷掉，達到最優化。（這也是毛筆為什麼在使用過程中會有少數幾根毛脫落的原因，當然了，這裡的疵毛和我經常提到的新毛筆開筆時掉落的浮毛不是一個概念，浮毛是沒有捆紮進筆膛的毛，可能是疵毛，但是可能不是，疵毛是那種無論師傅怎樣精挑細選也無法去除的細弱的劣毛。——啟明注）“狼吃掉一些老弱病殘的羊，保存下來的羊必定是精英”，其毛質相對也會好些。
三是各種動物毛都含有脂肪（也就是毛髮表面附著有薄薄的一層皮脂，人的頭髮上也會有，所以長久不洗頭，頭髮就會因為油脂混合灰塵一起裹住髮絲，從而使得頭髮變得很髒，我這樣說，大家會不會更容易理解和記憶呢？——啟明注）。製作時，通常採用天然脫脂，加熱脫脂和石灰水或草木灰脫脂的方法，因為同種動物毛，粗細不同，所含油脂的量就不同，脫脂時不可能也不敢全部脫淨，那樣會爛掉毛鋒。所以，新毛筆的筆柱往往不十分貼實。毛筆頭越大，筆柱越蓬鬆，就是這個原因。使用一段時間後，墨液對筆毛進行腐蝕，會把筆桿中的油脂逐漸去除。墨液含有一定的黏性，可以約束筆柱，所以使用一段時間的毛筆，筆柱更貼實，剛柔力度更均勻。
正在用石灰水脫脂的毛料——2016年啟明攝於江西文港鎮淳安堂制筆工坊（啟明注）
四是毛筆是工具，工具與使用者要有磨合的過程，工具質量再優秀，使用者技藝再高超也不能例外。
五是任何工具都可以視為是有生命的。人和物之間是有感情的，時間越長，感情越深，使用起來就越稱心如意。其實，所有習字者都有這樣的體會，新毛筆不太順手，越用越好用，到用禿時倒不捨得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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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世孫啟功先生走進三希堂，連聲讚道：‘善書者遇到一管用禿了的筆，他完全可以用它寫出圓而粗壯的筆畫。’”
看到沒有，有沒有覺得有點耍流氓？
看起來是藏鋒的說是禿筆寫的。
筆者個人比較贊同李先生的判斷，全篇看下來確實沒有看到須尖，不像蘭亭序鋒芒滿紙，就算是出尖的地方也是頓的（例如“善”字的起筆），說明這支筆已經被磨掉了鋒穎。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找來高清圖放大仔細看看。
前面我聊藏鋒露鋒的時候說過有一種情況是露鋒寫法藏鋒效果，當時說的是剛起筆的時候墨量比較足，流下來裹住筆鋒而形成。現在可以加一條：禿筆也會造成露鋒寫法藏鋒效果。
從第一張圖片可以看出，李兆志先生說新筆剛開筆的時候並不見得是最好用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使用而漸入佳境。這點本人深有感觸。筆者使用楊氏的極品雞狼毫，剛開筆的前兩天由於兔毫彈性較大跟不上我行筆的速度，有種指哪不打哪的感覺，經過兩天左右的磨合，方可逐漸軟化，最終達到指哪打哪欲藏欲露欲薄欲厚皆能心手相應的感覺。
“如米芾《復官帖》所用的較軟的筆是大不一樣的。徐邦達還依照有心筆的特點斷定《大道》、《中秋》等墨跡應為後人的臨摹本，而不是晉代短鋒硬毫筆的筆法特點，這兩件墨跡筆柔潤、婉轉，筆頭吸墨較多，毛筆重按書寫時也不開叉，應該為米芾的臨本。由此可見，工具的特點及性能對於書寫風格有較大的影響。通過晉唐墨跡有心筆筆觸的分析，對於我們鑑定書法的斷代以及理解臨摹晉唐時期的書法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這是朱先生書中的一段，其實知此事者甚眾。
中秋和大道由於寫得過於流暢飽滿，而被鑑定為非晉唐法書，說明不流暢，不飽滿才是晉唐法書的特點。徐邦達先生也認為有心筆才是晉唐主流的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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