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賞畫，知古識今

我們要讀懂中國書畫，先要了解中國美術史，熟悉繪畫發展史。通過“讀史賞畫，知古識今”，體悟中國書畫之美，提升我們審美之素養。

有史以來，人們常說的讀書人一般分兩類：“文人與士人”。‘士人’讀書做官，‘文人’讀書做詩。士人做官，治國平天下，以天下為己任，其志在道。士階層的價值觀，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士人重禮教，做事講究規矩，先有規範，再談創新。也就是說士大夫是創造典範的一類。士人的典範是孔子，畫家的典範是畫聖吳道子。

中國歷史上著名書畫家很多，當一個人的書畫作品風格自成一家、成了標誌，就叫“體”。顧愷之、吳道子、張僧繇、陸探微四個人畫得非常好，大家都學他們，稱作“疏密二體”。士人也創新，但跟著典範走。長處是畫得很美，創造經典，短處是個性色彩不夠，也可能是不便表達個性。

明代中期之後，文人成為主流。他們的價值觀是以自我為中心。詩文不是治理國家的大事，用自己的性情寫，這是他們的長處。所以，明清的詩文被稱為“性靈派”，思想代表是李贄，他強調人慾就是天理。文人創新，要改變由聖賢奠定的共性規範，作品講究個性創造。明代後期開始，主要代表是“文人畫”。文人畫屬於張揚個性的一類。

晚明之前，書畫作品主要強調服務社會的真善美，規範性很強。最強的規範在於造形，“成形莫善於畫”。造型的基本前提是形神兼備，前提是真，神建立在形的基礎上，所以說“成形莫善於畫”，但並不是要畫得一模一樣，而是要有典型性；晚明的文人畫主要是表現自我價值，個性特別強，創新跨度特別大。個性張揚使繪畫本身的基本規範越來越弱，許多是表現‘醜’。

去過甘肅敦煌莫高窟的人都知道，敦煌壁畫教育大家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通過善惡各有報教化民眾。敦煌莫高窟的畫工很苦，有種特別的獻身精神，他們繪畫就是為教化大眾。唐代壁畫以吳道子為集大成者，他的壁畫的造詣很深。

五代西蜀時期畫家黃筌的畫被後人稱為黃體。影響北宋一百五十多年，北宋時期花鳥畫就是照著他的樣子畫的。他教化大眾，不是政治教化，而是心理教化，通過書畫藝術的潛移默化，使人身心健康，向善向美。自五代以來，人物畫不如晉唐；山水畫和花鳥畫晉唐不如兩宋。

應該說《清明上河圖》是不朽之作，北宋生活的一部百科全書。張擇端不是顯赫之人，但畫出了大格局的作品。他的創新觀、價值觀還是儒家思想，“為社會服務，做事要有規範，不求回報，不追求個人名利”。這種心態代表了當時的社會主流風氣，但這種風氣扼殺了個性創造。從晉顧愷之到南宋揚無咎、元代黃公望、明代中期唐伯虎，都屬於這一路。

唐代畫家張璪所提出的藝術創作理論：“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強調“形象一定要從生活中去找，要用心提煉。立意高不高，關鍵在用心”。這與現在我們常說的“藝術來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一脈相承。明代中晚期，隆慶萬曆後，風氣全變。袁宏道、李卓吾講要“恬不知恥”，他們自我欣賞，也講究創新。

中國畫的現代性有兩個代表人物，一是徐渭，屬於表現主義；一是董其昌，屬於結構主義。這兩個人比較典型地認同人活著要為自己。徐渭是李贄思想的信仰者，他拼命追求功名富貴，因出身不好，從小備受欺負，科舉考試老考不上，一生不幸，但從小很多人說他有學問，有真才實學，是傳說中的神童。 一句話，徐文長屬生時寂寞，死後為後人頂禮膜拜的發瘋的藝術家。

徐渭通過畫來發洩不滿。他畫的葡萄不像，底線都沒達到，但創造了一種新的個性典範。通過墨暈的變化、線條濃淡粗細的變化、用筆的快慢、輕重的變化，把個人的感情、對社會的不滿全部抒發出來。強大的心理能量得到了盡情發洩，藝術境界很高。在當時這種作品，推動了人們對現實社會的反思。

人們常說，天才藝術家與瘋子只有一步之遙。他們創造出的作品，並不是牛奶麵包，也不是精神的食糧，而是精神的藥物。董其昌畫的蘭花，從形似的角度，不能和宋畫相比，但又是創造了新的典範，是一種書法型典範，以筆墨為中心，形象配合筆墨。兩者的關係是“削足適履”，筆墨是鞋子，形象是腳。若腳穿不到鞋子裡，就把它削掉一點，所以形象都是程式化的東西。

用董其昌的話來講，論形象之優美畫不如生活，而論筆墨之精妙，生活絕不如畫。文人畫家強調的中心思想不是造型而是筆墨。這就創造出中國畫的新方向，也可以稱之為“書法型繪畫”。用寫詩詞寫書法的方法來創造，也是一種創新。把書法中的很多線條拉出來，書法就是畫法，畫法就是書法。董其昌生活過的悠閒，在其位不謀其事。他做官不是為了治國平天下，而是為了過上好日子。他創造的每幅畫上都有長題跋，通過畫畫寫字來打發日子。他有句話叫以畫為樂，不能身為物役，畫畫的目的就是自娛自樂。

傳統中國畫的發展主要是兩路：董其昌、四王這一路屬於結構主義，所謂的“正統派”；徐渭、揚州八怪這一路屬於表現主義，由狂怪而生的“寫意派”。吳昌碩也是這一路但他知道不能自命清高，不能同社會對立，要融入社會，雅俗共賞。齊白石雖然也是文人畫，但它有些世俗化的表現。當代所謂“新文人畫”也屬於此類。

（知彩守墨 2018.11.25；插圖：邊平山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