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書法

書法 南北朝 北魏 中國古代史 聞是書畫 2017-04-05

南北朝書法

—葉培貴 安豔紅

自西晉滅亡之後,中國的北方出現五胡十六國的混戰局面,拓跋氏統一北方,建立魏國,後來分裂而為東魏、西魏、北齊、北周,這是所謂北朝。

北魏開國之初相當長一段時間,對漢文化的接受並不太重視,直到魏孝文帝遷都洛陽,才大力提倡漢文化和崇信佛教,自漢代傳入我國的佛教漸趨興盛,造塔和造像之風盛行。同時,碑刻作為墓葬的組成部分,得以重興;墓誌也開始大量出現。這些變化,為書法藝術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天地。

晉室南遷至滅亡,從公元317年至420年,歷104年,後為宋、齊、樑、陳四朝所代。這是所謂南朝。南朝繼承東晉的風氣,上至帝王,下至士庶都非常喜好書法。但“南朝禁碑,至齊未馳”,因此碑版寥落稀少,書法作品傳世的,多以尺牘、書札等墨跡為主。

南北朝時代對峙分裂的局面,造成政治、經濟、文化、地域、習俗等方面發展的不同,書法也不例外。南北書風的差異,表現在許多方面。

其一,書家群體的不同。南朝書家多是上層貴族人士,而北朝書家則多為無名人物,這一點,通過唐朝竇臮《述書賦》中所集雙方人物數量就可以看出:南朝共82人,北朝則只有1人(劉珉),雖然現在發現的書跡中又出現了一些重要人物如鄭道昭等,在數量上還是南朝佔優。當然,應當說明,竇氏所依據的主要是墨跡,而北朝書家在這一方面的活動相對不那麼突出。

其二,書跡形式的不同。南朝以尺牘為典型,北朝則以石刻為大宗。前者是東晉流風的延續,後者則遙接漢代傳統。這兩點,共同反映出南北雙方對於書法的功能、意義、價值的認識是有區別的:前者重視其對主體精神的展現功能,後者則重視其現實的應用性和美化作用。這種區別,也可以從顏之推《顏氏家訓》的有關論述中看出來。

第三,主要應用字體的差別。南朝繼承東晉傳統,行草是書寫時的主要字體,而北朝則主要使用正在不斷演變形質的隸楷錯變的字體。

這三方面綜合起來,形成了南北書風的整體差異:一風流妍妙,一質樸厚重;一溫婉嫵媚,一豪健雄放;都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當然,我們這樣分析,並非將南北截然對峙起來。實際上,在北朝仍然有許多喜愛行草書法的人物,只是書跡至今沒有發現罷了;在南朝,民間或邊地的石刻的書寫風格、與北朝的也存在相當多的相同點。這表明,一定的分野固然存在,但當外部條件類似時,這種分界可能就不那麼清晰了。此外,需要指出的是,在南北朝的晚期,南北之間的書風差異隨著社會的逐漸融合,也逐漸開始彌合,這一趨勢至隋代演為主流,從而使書法藝術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一、南朝名家

南朝書法的主體與東晉相似,以貴族階層為核心,其書風也主要繼承東晉流風,愛妍薄質,尤其推崇王獻之書風,南樑時貶低獻之、褒舉鍾繇,情況才發生變化。代表性書家有:

羊欣(370~442),字敬元,泰山南城(今山東費縣)人。官至中散大夫。幼學書,得舅氏王獻之之法,兼善隸、行、草書,見重於當時,為獻之之後書名最重的書家。時諺有云“買王得羊,不失所望”,相傳獻之書中風神較弱者,往往為羊欣所書。袁昂《古今書評》曰:“羊欣書如大家婢作夫人,雖處其位,而舉止羞澀。”著有《採古來能書人名》。傳世有《筆精帖》。

王僧虔(426~485),琅琊臨沂(今山東臨沂)人。王羲之四代孫,王珣孫。宋時官至尚書令,入齊,轉侍中。少時即善書,宋文帝以為勝獻之。梁武帝嘗評其書“如王、謝家子弟,縱復不端正,奕奕皆有一種風流氣骨”。齊高帝蕭道成曾與僧虔賭書,問:“誰為第一?對曰:“臣書臣中第一,陛下書帝中第一。”存世《太子舍人王琰帖》,四行,32字。體勢方扁厚朴,用筆沉穩工緻,韻意蒼勁老到,恭謹而端麗。著作有《論書》、《筆意贊》等。

南北朝書法

王僧虔之子王慈、王志,書名雖不高,但卻有墨跡傳世。王慈(451~491),字伯寶,琅琊人,官至冠軍將軍,東海太守。書跡有《尊體安和帖》、《汝比帖》、《柏酒帖》,皆存於唐摹《萬歲通天帖》中。書風灑脫飄逸,較小王更為放縱,值得重視。王志字次道,累官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書作有《一日無申帖》,筆勢險峻,結體嚴謹。

南北朝書法

蕭子云(489~549),字景喬,南蘭陵(今江蘇常州)人。仕至國子祭酒,人稱“蕭祭酒”。工草、隸,又創小篆飛白,為世楷法,“潤色鍾門”(《述書賦》),善效鐘王而微變字體。其書深為梁武帝所重,以為能與鍾繇爭先。

智永(生卒年不詳),俗姓王,名法極,王羲之七代孫。相傳曾居永欣寺專意臨書三十年,寫真草千文八百餘本。所退筆頭,埋為“筆冢”。請書者如市,門限為穿,以鐵葉裹之,號“鐵門限”。其書精熟過人,兼善諸體,以楷書草書為最佳,是“二王”書法承上啟下的人物,對於傳播二王書風功不可沒。明陶宗儀《書史會要》評智永書:“筆力縱橫,真草兼備,綽有祖風,為一時推重。”

其真草《千字文》流傳廣遠,對後世影響極大。今存真跡一本,藏於日本。筆法精嚴而不拘謹,結構端莊而不板滯,章法雖字字獨立而氣息統一,整體風格於平淡中蘊深意,典雅含蓄、自然生趣。蘇軾曾評論他的書法說:“永禪師書,骨氣深穩,體兼眾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如觀陶彭澤詩,初若散緩不收,反覆不一,乃識其奇趣。”可謂獨具隻眼。

南北朝書法

這些書家,雖然開創性比東晉書家稍遜,但他們的存在和努力,深化了東晉以來的書法觀念,使東晉書法成為一種傳統。

二、南朝碑刻

南朝由於禁碑,碑刻數量不多,但也有一些墓誌,如《呂超墓誌》、《劉懷民墓誌》、《劉岱墓誌》等;有少量的碑刻,如《蕭憺碑》、《爨龍顏碑》;摩崖則有《瘞鶴銘》等。

《爨龍顏碑》立於劉宋大明二年(458),與東晉的《爨寶子碑》合稱“二爨”。爨道慶撰文。因其碑比《爨寶子碑》大,故又稱“大爨”。康有為在《廣藝舟雙輯》中評謂“若軒轅古聖,端冕垂裳”。《爨龍顏碑》已經基本刪汰了隸書的筆劃形貌,但在點劃的穿插佈置上,仍留有許多隸書的意味,致使結構傾倒欹側、長短錯落,初看似極稚拙,而細細品味,卻又含有高古渾樸的妙趣。

南北朝書法

《瘞鶴銘》,南樑天監十三年(公元514年)刻於丹徒焦山西麓摩崖上。今殘存八十八字。世傳為陶弘景書。其字姿態雍容安雅,如閒雲野鶴,有飄然遠舉之致。宋黃山谷譽為“大字之祖”,清劉熙載認為“其舉止歷落,氣體宏逸,令人味之不盡”。王澍雲:“其書法雖已剝蝕,然蕭疏淡遠,固是神仙之跡。……大字如小字,唯《瘞鶴銘》之如意指揮,斯足當之。”

南北朝書法

《劉懷民墓誌》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八年(464)立石,全稱《宋故建威將軍齊北海二郡太守笠鄉侯東陽城主劉府君墓誌銘》,山東益都出土。銘文十六行,每行十四字。《劉懷民墓誌》書風古樸厚重,結體疏朗自然。其字體是隸書到楷書的過渡。

南北朝書法

《蕭憺碑》,南樑普通三年(522)立石,全稱《始興忠武王蕭憺碑》。徐勉撰文,貝義淵書。康有為評其字如“長槍大戟”。書風卓偉雄強,體勢寬博,與唐初《等慈寺碑》有相似處,可見南朝楷書已經進入了一個較高的階段。

南北朝書法

三、北朝石刻

北朝沒有留下名家墨跡,但碑刻形式多樣,數量豐富,特色鮮明,在書法史上具有獨特地位。雖然自出現後很長時間不被重視,但從清代開始,人們重新對它進行了審視,並給予了全新的歷史定位。時至今日,它至少有兩方面的價值已經得到了歷史的肯定:一是字體演變,這些作品記錄了北朝在楷書上的探索,證明北朝楷書是唐代楷書得以輝煌的前提和基礎;二是藝術價值,這些作品所特有的陽剛豪邁、樸拙生辣,是書法美的一種重要類型。

北朝書法,文獻記載以“崔、盧”兩家最為著名。“崔”有崔悅、崔潛、崔宏、崔浩、崔簡等,“盧”有盧諶、盧邈、盧偃等。文獻還指出,“崔、盧”兩家書風基本上是繼承鍾繇、衛瓘一路,但因為無作品傳世,無法直接探尋其風格的真實情況。

北朝石刻書法統稱為“北碑”,而北碑又以北魏成就最高,故又稱作“魏碑”,康有為說:“凡魏碑,隨取一家,皆足成體。盡合諸家,則為具美。”並概括其審美價值為:“一曰魄力雄強,二曰氣象渾穆,三曰筆法跳躍,四曰筆畫俊厚,五曰意態逸,六曰精神飛動,七曰興趣酣足,八曰骨法洞達,九曰結構天成,十曰血肉豐美。”北朝刻石在楷書上作出了多方面的探索,創造了多樣的風格,在楷書發展史上,有不可代替的位置。

依照其型制、用途,這些作品可以分為五大類:造像題記、摩崖刻石、墓誌、墓碑和神廟碑等。

(1)墓碑和神廟碑。主要有:北魏的《嵩高靈廟碑》、《高慶碑》、《賈思伯碑》、《張猛龍碑》、《高貞碑》,東魏的《高盛碑》、《敬使君碑》、《李仲璇碑》,北齊的《雋修羅碑》,北周的《華嶽頌碑》等。這類作品用途相對較為莊重,刻制也比較精心,有的作品還有意追求篆隸形意,因而往往以莊嚴謹飭為特點。其尤佳者,為《張猛龍碑》。

《張猛龍碑》,北魏明孝帝正光三年(522)立,全稱《魏魯郡太守張府君清頌之碑》,是魏碑後期佳作之一,康有為推為“正體變態之宗”,享譽極高,甚至有“北碑之王”的美譽。現在山東曲阜孔廟中。內容為歌頌北魏魯郡太守張猛龍尊興孔學的事蹟。《張猛龍碑》筆法剛健挺勁、斬釘截鐵,以方為主,如橫、直劃的方筆起筆,折處的方稜及三角形的點等;但是通篇看來,並不霸悍,而有秀麗俊爽的姿致。

南北朝書法

(2)造像題記。內容多是為造像者記功德和替死者祈福。造像本身具有神聖性,因而造像記的文字自然也帶有一種莊重嚴謹的特色。造像題記主要集中在洛陽龍門石窟,約有造像三萬餘尊,題記三千餘方,其中北魏題記一千餘方。康有為稱龍門造像記“皆雄峻偉茂,極意發宕,方筆之極軌也”。龍門造像記有四品、十品、二十品、三十品等名目。歷來以《龍門廿品》為最煊赫,其中堪稱巨跡者為《龍門四品》,即《始平公造像記》、《魏靈藏、薛法紹造像記》、《孫秋生造像記》、《楊大眼造像記》。這些作品多數刻制方法比較簡單,似乎常常不經過書丹而直接刻寫,故刀的意味比較濃厚,被看作“方筆”的典型,風格雄強峻厚,樸實茂密,最具陽剛之美。

《始平公造像記》,立於太和二十二年(498),全稱為《比丘慧成為亡父始平公造像記》,十行,每行二十字。孟達撰文,朱義章書丹。此碑用陽刻法,筆畫稜角鋒利而不尖刻,折處多用重頓,緊結厚實,結體茂密莊嚴,顯得雄峻非凡。康有為評:“遍臨諸品,終於《始平公》,極意疏蕩,骨格成,體形定,得其形熊力厚,一生無靡弱之病。”

南北朝書法

(3)摩崖刻石。主要集中在山東境內。分別有北魏時期的《雲峰山刻石》,北齊時期的《四山刻石》及《經石峪金剛經》、《石門銘》、《水牛山文殊般若經》等。雲峰山刻石還包括太基山、天柱山、百峰山等。四山包括岡山、尖山、鐵山、葛山。

雲峰山諸刻主要出於鄭道昭父子之手,代表作《鄭文公碑》,北魏永平四年刻於山東掖縣雲峰山上,稱《下碑》,一在天柱山,稱《上碑》。內容為光州刺史鄭道昭敘其父羲之功。體勢以橫為主、寬展安和,因石面不平,故拓片顯示的用筆特點為圓勻均平,舒緩持重,整體看來安詳雅重,無一絲煙火氣。《論經書詩》北魏永平四年刻,筆法方中帶圓,骨力雄渾,結構闊大開張,氣勢高曠博大。其它還有《觀海童詩》、《東堪石室銘》等。

南北朝書法

北齊四山刻石及《金剛經》、《文殊經》,有明顯的採用隸書形意的企圖,字型扁闊,筆劃肥厚,提按不顯,勾尾挑起,整體看來顯得從容優裕,簡淨溫和。

《石門銘》北魏正始年間刻。在陝西,王遠書,繼承漢《石門頌》的風格,筆劃飄拂,具有草情篆韻,康有為譽為“飛逸渾穆之宗”。

南北朝書法

(4)墓誌。最主要的是出土於洛陽邙山的元氏皇族墓誌,此外著名的有《司馬景和妻墓誌》、《刁遵墓誌》、《崔敬邕墓誌》、《鞠彥雲墓誌》、《張玄墓誌》等。邙山元氏墓誌大多刻制精美,書寫水平較高,從字體上看,可以代表當時楷書所達到的成熟程度,風格以秀美娟雅為主。其他墓誌則風格多樣,有的凝重,有的超逸,都具有很高的審美審美價值。

《張玄墓誌》,又名《張黑女墓誌銘》,原石已佚,清道光年間何紹基於山東發現剪裱本,屬海內孤本,極為珍貴。拓本現藏上海博物館。書於北魏晉泰元年(531)。運筆中側互用,藏露皆備,輕重並舉,剛柔相濟,得圓潤之趣,與南朝楷書已有許多相似之處,而不失厚重典雅的北朝本色。結體捺畫微微上舉,平添欹側之勢,但因主要採用橫勢而寬綽,微含隸意,故仍然極其端穩平和。清何紹基評雲:“化篆分入楷,遂爾無神不妙,無妙不臻,然遒厚精古,未有可比肩《黑女》者。”

南北朝書法

四、其它書跡

這類作品,有的寫在磚上,如高昌墓磚《如畫承及妻張氏磚志》、《趙榮宗妻韓氏磚志》、《徐寧妻張氏磚志》、《令狐天恩磚志》、《孟子磚志》等;有的寫在木板上,如《司馬金龍墓漆書題字》;但主要的書寫材料還是紙,其中有大量是佛經,著名的有南齊《大方等集經》,樑《律序》、《出家人受菩薩戒經》,北魏《摩珂摩耶經》、《大般涅槃經》、《大智度經》、《華巖經》,西魏《菩薩處經》、《大般涅槃經》,北周《大般涅槃經》、《建章初首故稱第一》等。

這些作品,出於不同地區、不同時期,用途、製作和書寫方式也有很大差異,因而書風是極不相同的。但在不同之中也有相同之處,這就是探索性。佛經的書寫相對規範、嚴謹,但大多保留了一定的隸書意味,反映了楷書字體成長的進程;墓磚則書寫較為隨意,有天真不羈的趣味。總之,它們比較真實地反映了當時楷書在實際應用中的各種面目,對於研究楷書的成長尤有價值,在藝術上,其探索性對於尋求楷書的變化有參考價值。

南北朝書法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