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鏡頭之旅·(一)夏至入畫

大數據表明如果一部電影結束後觀眾起立鼓掌長達9分鐘,則該片一定不是來自好萊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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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好萊塢對於劇本的要求是全世界最嚴格的,因為要符合觀眾的觀影習慣。好萊塢的編劇方法也被稱為是最科學的編劇法。如果是一部110分鐘的影片,那在它的前5分鐘之內一定要帶出整個影片的主題。在影片的前10分鐘內,要構建出這個世界的規則,展現人物的個性、人物之間的關係,如果在10分鐘以內沒能塑造出人物性格,展現出人物的目標、需求,觀眾就會看得雲裡霧裡。

在好萊塢,如果製片方或大明星無法在你劇本的前10頁紙裡看到一個鮮明的角色,或者一個明確的目標,就會毫不猶豫地扔掉你的劇本——別拍了!

法國當地時間2018年5月19日晚,第71屆戛納電影節落下帷幕。第七次來到戛納、五次入圍主競賽單元的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終於憑藉作品《小偷家族》摘得最佳影片金棕櫚大獎。《小偷家族》正是那部首映結束後觀眾起立鼓掌長達9分鐘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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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包括戛納在內的歐洲三大電影節,那些擅長使用長鏡頭的導演似乎比較受評委們的青睞。

鏡頭是組成電影場景的單位,由一個一個短小鏡頭組成,產生影像間的化學效果的電影手法,一般稱為影像蒙太奇。而長鏡頭則是標榜一個場景只用一個鏡頭貫穿,無剪接。長鏡頭具有時間真、空間真、過程真、氣氛真、事實真,排除了一切作假、替身的可能性,具有不可置疑的真實性。

一個完美長鏡頭拍攝,需要導演與工作人員事先精心設計鏡頭的調度流程、演員的走位等等,而且對演員的演技也是相當嚴格的考驗,只要一個小小錯誤就會讓之前所拍的一切全功盡棄,所有人必須由最開始之處整個從頭重拍。所以一個長鏡頭的拍攝,一般都要多次彩排、反覆演練,因此往往可能用上一整天,就只為了拍攝數分鐘之影像。由於長鏡頭可以相當程度展現導演的調度、時間掌控功力,因此許多名導演都將它視為對自己藝術成就上之重要挑戰。

在亞洲影壇,小津安二郎和侯孝賢就是以偏愛長鏡頭著稱的電影大師,而這兩者與是枝裕和又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繫。是枝裕和視侯孝賢為讓他走上電影導演這條路的人,啟蒙點就在於《童年往事》與《戀戀風塵》。而很多人又將是枝裕和視為小津安二郎的接班人,兩人都擅長拍攝家庭倫理片,而且都是用非常剋制、隱忍的方式推進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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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津的作品多半是描寫二戰結束後的平凡人對於傳統的懷念和對不確定未來的迷茫。是枝裕和的作品則反映了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關係,關注婚姻問題與家庭模式。他們都按照生活的原樣呈現藝術,電影裡的敘事時間幾乎平行於現實時間。

雖然是枝裕和一直不接受外界評價自己 與小津的電影相似之說,但是當2013年他的作品《如父如子》參加西班牙巴斯蒂安電影節時一個記者的老調重彈使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與小津作品的聯繫:“您與小津安二郎很像,時間流轉的方式很像。不僅是這部電影,您的很多作品都能讓人感受到時間彷彿轉動了起來。不是直線式的,而是循環了一週,來到與先前稍稍不同的地方。這點與小津的電影很像。”

有人說是枝裕和是個走在時間後面的人,在這個每個人都很著急奔跑的時代,他卻慢下來挖掘細小而又柔軟的事物。這話說得真沒錯,是枝裕和曾經解釋說他的電影往往被認為在“描寫失去”,但是他其實更傾向於描寫“被留下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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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小偷家族》中有這樣一段對話,警察審問“父親”:

“逼小朋友做小偷,無罪疚感嗎?”

“除了偷竊以外,我也沒有什麼能教給他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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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不僅是電影《小偷家族》的導演,還是它的編劇。緣何要寫出這般無力的對白來?是枝裕和非常坦白:“我不喜歡主人公克服弱點,守護家人並拯救世界這樣的情節,更想描述沒有英雄、只有平凡人生活的、有點骯髒的世界突然變得美好的瞬間。想做到這一點,需要的大概不是咬緊牙關的勇氣,而是不自覺地向他人求助的弱點。缺陷並非只是缺點,還包含著可能性。”

生命自有缺陷,需要他人來填滿。小王子在地球上就曾發出這樣的請求:勞駕,請幫我畫只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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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簡單的要求,僅僅是寥寥幾筆畫一隻羊,即使最終被畫成一隻箱子,請求幫助者都會心滿意足。但是為何絕大多數人會不知所措,莫非只有畫一隻雄獅、猛虎,或者一個變形金剛擎天柱才配得上叫做出手相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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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好電影?是枝裕和認為:好電影,就是會讓人看完之後,長久不能忘懷的,會真切的對你的人生造成一點點改變的電影。能欣賞是枝裕和好電影的觀眾應該都是那種會幫小王子畫羊的人。

是枝裕和的機位已經固定,鏡頭對準那些願意畫只羊的人。今日夏至,夏至是一年裡太陽最偏北的一天,是太陽北行的極致,北半球日照時間最長的一天,也是白晝時間超過黑夜時間最多的一天。

是好日子沒錯,開機,啟動長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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