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二)

施禮 柯九思 木槿 黃河 逐浪小說網 2017-05-04

“……”,鄭晚秋語出哽咽的站在原地望著羅康年,離別已是十載,千言萬語都匯聚在這相逢之時的一剪秋水淚盈盈之中,舉步欲向前,卻是如同千斤之重。明明心心想念的人就在咫尺之間,分明如同隔著那千山萬水,晚秋硃紅的雙脣顫抖著,不知道是該先說話,還是先上前。

這一晚,夜幕晴朗,月亮如同玉盤一般懸掛在雲端,沒有一絲雲彩,微微的風送著柳條來回的輕擺著,慕容霓裳站在柳樹背後的迴廊中望著這一對越過千山萬水,跨越了十幾載的戀人再次相逢,本該是金風玉露一相逢,勝過人間無數,可為何卻是這般的情景,慕容霓裳不禁想到了那首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晚秋——”羅康年依然是滿眼的淚水,輕輕地喚了一聲平日裡只出現在夢中的人,如今卻是已然越過了午夜夢迴,就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真的想一步跨過去將她抱住,卻又怕這是一個夢,轉身破碎。

“羅郎!”這已經是她十幾年之後第一次喚出這個名字,兩人尋尋覓覓一般的接近,相擁而泣,那晚秋手裡的琵琶也猝然的摔落在地。

……

“晚秋,你看這一對錦枕,是我差遣刑管家親自去買的,裡面的枕芯是菊花的乾花,上面還繡著金菊,你不是最喜歡陸游的那首《沈園》。”羅康年拉著晚秋私下的熟悉臥房,這裡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重新佈置的。

晚秋指尖撫摸著那紅色錦枕上繡制的菊花,默默地誦著那首《沈園》,“採得黃花作枕囊,曲屏深幌悶幽香。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少日曾題菊枕詩,囊編殘稿鎖蛛絲。人間萬事消磨盡,只有清香似舊時。”

“還有我親手摺了幾隻茉莉放在花瓶裡,這花瓶是玲瓏瓷燒製的,和你在別苑裡最喜歡用的那一套一模一樣。”

晚秋手背的玉肌蹭過瓷面,,只見上面畫著茉莉的花枝,不禁想到兩人當年題在茉莉花作上的那首詞——玉骨冰肌耐暑天,移根遠自過江船。山塘日日花城市,園客家家雪滿田。新浴最宜纖手摘,半開偏得美人憐。銀床夢醒香何處,只在釵橫髻發邊。

“還有這妝奩鏡盒,我不大懂得,都是差遣林媽去置辦的!”羅康年翻起妝奩,露出裡面的鏡盒,鏡面晃出晚秋的面容來,只見鏡中的人突然花容失色的捧住了臉,羅康年連忙關切的扣上了鏡子問道:“怎麼了?”

晚秋緩緩地移開了自己的手,眉心微聚,顫顫的問道:“……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成了這副樣子?”青春紅顏,容貌冠絕龍城的她在十幾載後也是如同花朵殘破凋零,這十幾年中,她又幾乎不再對鏡梳妝,不再保養容顏,只覺得今生與羅康年難再相逢,所以歲月蹉跎間竟然成了這幅模樣。

“你別再看我!別再看我!”晚秋別過臉去不想再讓羅康年看見自己這副憔悴的樣子。

“晚秋!”羅康年將她抱在懷裡,勸慰道:“別怕!不管時間在你的臉上留下多少的痕跡,你都還是我的晚秋,你的內心和你的外表都是我心心念唸的晚秋!況且,我也不再是你的‘羅郎’了,如今不也成了這副模樣!”

四目相對間,晚秋捧著羅康年的臉細細的端詳,柔聲的說道:“羅郎,不管怎樣老去,你的眼睛我是不會忘記的,不會看錯的!”羅康年與晚秋兩人額頭相抵,在滿室茉莉馨香中相擁。

或許是見了羅康年與鄭婉秋十載分別後的那一番情景,慕容霓裳心中感慨萬分,她支開了瑞嬤嬤獨身一人在月下獨行,“十年生死兩茫茫……”,慕容口中喃喃的重複著那幾句詞,十年離別、相逢,又想起了她和端木玦前世今生的種種,若是這一世再走到結局的五年,也是十年,生死輪迴豈不是茫茫之心。

踽踽之間,慕容霓裳聽見練劍的聲音,朝著那聲響行去,原來是沈義瀾在月下練劍獨酌,手持三尺長劍,一身白色長衫,行雲流水,刀光劍影,左手提著一壺青色瓷壇的酒。

慕容霓裳還未喝了那沈義瀾手裡的酒就已經是醉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竟臉上帶著笑意的說道:“竹葉青的味道,好清冽的酒!”

沈義瀾右手握著劍,左手提著半壺竹葉青,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慕容霓裳,她似乎心情很不好,一臉的落寞傷神,從見到她的第一次起,不!是與她相逢的第一次起,她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裡就看到了那絲難以猜透的冷漠和疏離,這一夜,面前的人好像將那份心中封存的哀傷都迸發出來。

在沈義瀾的眼中,慕容霓裳是冰山上的火中,外表冷若冰霜、疏離冷漠,內在卻是如同烈火,“微臣見過皇后娘娘!”沈義瀾猶豫再三還是向後退了一步先恭敬地施禮,他沒忘記一日之前在風光亭上時自己僭越的扶了她一把,當時端木玦並沒有戒心,所以並沒有釀成大禍,若是這次再和慕容皇后深夜相逢被旁人看到,恐怕於她於他都會叢生閒言碎語。

“沈將軍怕什麼!”慕容霓裳渾身放鬆,她看著沈義瀾手中的半罈子酒說道:“我不會麻煩將軍,也不打算叨擾沈將軍練劍,只希望將軍能將手裡的半罈子竹葉青給了我!真的是好久都沒有一醉解千愁了!”

她這個樣子笑起來很漂亮,晶瑩的貝齒整整齊齊,她的五官很精緻,如同分寸不差的雕刻一般,沈義瀾猶豫幾分後向前走了幾步,將手裡的酒罈遞給了慕容霓裳,她像個孩子一般雙手碰過那對於她來說有些大的酒罈,仰頭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溢出來的酒水沿著她的脖頸的肌膚染溼了衣領,慕容霓裳只是用手背抹了一把,絲毫不見驕矜。

“你再來!”慕容霓裳將酒罈子還給了沈義瀾,讓他喝,沈義瀾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抱拳誠惶誠恐的說道:“卑職不敢!”那一雙漂亮的眼睛裡立刻閃現的便是傷心和失落,沈義瀾不想讓她難過,遂伸手接過來飲了一大口,在放下酒罈,她已經是笑靨如花。

“你剛剛舞的劍不好看!雖然舞的挺好的!”慕容霓裳又喝了一大口批評道,“這次武一出好看的吧!”她摟了摟自己的裙子,坐在了世界上,仰著頭對著沈義瀾笑著說道:“你舞劍,我來讀詩!”

銀色的月華落了慕容霓裳一臉,欺霜賽雪的肌膚灑上一片柔光之後實在是美豔的不可方物,如同瑤臺落凡的仙子,沈義瀾如同英勇就義一般,提起插在地上的劍,身輕如燕的起舞,夾雜著慕容霓裳斷斷續續的《將進酒》在一叢花木間,如殘雲起落,如風傲然。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

端木玦和盧丁佳月下散步談心,王曉峰和徐雲路即將赴任,所以端木玦有心要盧丁佳培植二人留為己用,如今羅康年已經是自己的人,就相當於將安慶府都控制在了自己手中,只要淮北、金陵的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那兩淮之地被慕容氏控制的局面就會扭轉,端木玦正在向盧丁佳交代著最後要注意的事情,便聽見一出極為正宗的《將進酒》,一聽朗誦的人就是醉意闌珊,卻是輕音清脆,若是再能輔以古琴的悠揚變更是完美無缺。

端木玦的腳步朝著那聲音挪去,越是近越是覺得這聲音熟悉得很,好像——慕容霓裳,加快了腳步走過去,繞過木槿花林,之間不遠處的石階上側著坐著一個粉衣白裙的女子,手裡還拿著青白色的酒罈,沈義瀾正在迎風舞劍。

擦身、下劈、回肘上劍,沈義瀾飄然收勢落地,卻看見端木玦迎面站在自己的正對面,負手而立,身旁是緊皺眉頭的盧丁佳,“好劍法!”已然是微醉的慕容霓裳還不知道端木玦已經看見了他們,只是在介意酒罈裡的酒沒了,“劍舞的絕頂的好,可惜酒沒了,沈將軍,你再拿些來!”

“娘娘,您醉了!”沈義瀾臉上表情晦澀的說道。

慕容霓裳仍舊不明就裡的說道:“沈將軍,沒有酒了!快去拿些來吧!”

沈義瀾沒有聽話的再拿酒過來,手裡空著的酒罈反而被人奪走了,“誰……!”慕容霓裳心氣不順的轉頭準備責備,卻看見端木玦一張冷然的臉,手裡正拿著那個酒罈,盧丁佳覺得事情不妙,使了使眼色示意沈義瀾他們兩個人應該退下去了。

沈義瀾看了看世界上已經醉的半夢半醒的狀態,正是嬌憨可愛卻又口無遮攔的時候,自己若是再從中攪和,怕是就會引火燒身了,不如趁著此時趕快退下,他們二人並未有‘逾越規矩’的事情,端木玦還不至於一怒之下將自己拖出去砍了,便連忙和盧丁佳退了下去,只剩下慕容霓裳和端木玦兩個人留在了那木槿花林深處。

“怎麼喝成了這樣!?”他語氣不善,看著她已經半醉半醒,身體也有些坐不直了,便弓著身一隻手托住莫容霓裳的脖頸不讓她亂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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