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傾世皇妃 我賭他從未愛過你

施禮 故事 樂觀途積極人生 2017-04-07

濮陽洵輕佻的語氣加上認真的表情,讓楚清清的危險意識提高了一分。她很明白自己的壞處境,之所以會如此鎮靜淡然,是因為那個必贏的賭局讓她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去想如何逃出去,她很心灰意冷,甚至連思想也跟著麻木了。

“那王爺準備把清清關在那裡?難道是這兒?”語色含著自嘲與無奈,楚清清環顧四周俊山美石,婆娑影動。

“哼——。”濮陽洵攜笑輕吟,舉步西移。

楚清清攜裙跟上,一陣溫暖的風拂過頭頂,楚清清頓足仰頭一看,夕陽緩墜,飄雲密集乘風浮動,似乎要覆蓋住整個浪漫的天空。沉下眉頭,望向東宮的方向,此時此刻,她的心很亂,如同一團毫無頭序的麻絲。

再見濮陽洵時,早已沒了他的蹤影。楚清清四顧周圍,不見任何人影,這是哪兒?濮陽洵會就這樣將她擱在此處不聞不問麼?輾轉來時路,回眸時方記起自己剛才根本沒記路。

冷靜的站在一棵樹下,讓斑駁的樹影點綴了一身暗印。抬眸見著周遭景緻軒俊壯麗,隨處可見籠翠罩綠,與東宮相較,又是一番的賞心悅目。料想此處定是極少有人來,否則不該有這會子的靜謐,楚清清邁步回行,想靠著一點兒朦朧的記憶找到方才落車這地。

轉過一條讓花叢隆起的**,旁邊有處花架,那花架上類似喇叭花的花朵與花藤正隨風輕搖,送來陣陣薄涼的清香。楚清清一時看得出神,在轉角處,不小心與人對撞,若非扶著窗牆,恐已失態俯地。

“你怎麼走路的?”

好冰寒的聲音,直聽得楚清清心驚肉跳。她抬起眼來,看著兩步開外站著一位比她高出一個半個頭的人,此人眼眸一片死寂,他看楚清清的樣子就若在看一個死人。他的臉龐俊逸非凡,渾身上下皆溢透著一股冷冽無比的氣質,似乎一個呼吸,便能凍去人的性命。

想不到除了濮陽家的幾位龍顏鳳姿脾氣乖覺的角色,這普天下還有找著一位可與其相提並論的。果然是她在宮裡呆得太久,做了井底之蛙,只是此刻她正因尋不到出路而心燥,這陌生男子的不屑語氣無疑挑起了她內心積壓的煩亂。

“我是沒長眼,要是長眼了,怎麼會遇到你這麼個沒長眼的。”

男子眸子驟然一凜,想不到璠陽的女子中還有如此有膽色的一位,瞧她的衣著縞素,身形纖瘦,這樣柔弱的身姿哪兒來的勇氣敢頂他的嘴?“好膽色,可你在頂撞他人的話時,就沒想過自己有沒有對抗的能力麼?”

此刻的楚清清哪兒管什麼能力,她只想發洩一下被濮陽洵戲耍的怨氣罷了,“如果你不想讓人見到說你欺負弱質女流,就請你快點兒從本小姐眼前消失。”

男子胸口一怒,看向楚清清的目光好像恨不能把她看出兩個窟窿來,“是你擋了本——我的路,卻想讓我消失,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楚清清有些苦悶的蹙眉,好像她現在並不得閒,怎麼有空跟個神經病耗費時間?天就黑了,最好能趕在濮陽洵發現自己不見,回身尋找到來時路離開雲王府,否則莫說筱筱會在宮裡急壞了眼,連她自己也會為安危擔心不已。

“奇怪了,我不認識你,當然不知在跟誰說話,難道你知道你現在又在跟誰說話?”真是莫名其妙,楚清清繼續揉著方才被撞痛的手臂,欲與陌生男子擦肩離開。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女子,想他在雲王府也住了近半個月了,幾時多出個這樣人物?難道是雲王新進府的姬妾,因為眷寵正濃,才敢出言如此放肆無禮。徒然退後一步,擋住她欲離開的身子面前,冷情不屑的笑道:“別以為雲王寵你,眼睛就長在頭頂上了,你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我可是雲王的客,只要我向雲王動一下嘴皮子,你的下場如何悽慘,還不是與螞蟻草介一般。”

他真是有毛病啊,她已經退了一步,他居然還堵著她威脅恐嚇。而且聽他的語氣,顯然將她當作是濮陽洵的姬妾了,楚清清直視著他的眼眸,脣角挑起與他一樣不屑的弧度,“你可知道自己的臆測很幼稚,更可笑的是你將自己的想法拿來篤定他人的身份,我告訴你,我不是濮陽洵的姬妾,也不像你一樣是他的客人,你現在能將他找出來更好,本小姐心情之所以如此差,都是因為他。”

她的傲慢與膽色絕對是他平生僅見,似乎可以清晰的見到她頭頂著正罩著驕傲的光環,那是驕傲絕非驕橫。如此姿意不俗的女子,如果踐踏她的尊嚴不知得是件多麼有趣的事情,想到這裡,男子挑起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卻低沉著聲音說:“你不是雲王的姬妾,也不是他的客人,也就是說你在此處是多餘的,雲王決不會因為你的失蹤或是發生意外感到不滿。”

他到底是誰?如此清晰的思緒與邏輯,絕不會是個平凡的客人所能擁有的,難道他是濮陽洵養在府中的幕僚?可幕僚那敢有他這樣肆囂狂妄的膽子,“你……。”

“太子妃。”

楚清清只吐了一字,便讓一女聲給截住了話,更是與此同時,楚清清見到眼前的男子眸色驟冷,連脣邊那抹不屑的笑容亦在瞬間逝去。猜不透原因,只覺內心沒來由的一陣冷抽,這種恐懼和不安,遠超過了濮陽瑾與濮陽洵帶給她的。

“涔鶯姑娘。”楚清清收拾倏然動盪的心神,斜眸看著一女子帶著一名侍婢踏著蓮步翩翩而來,她是涔鶯。

“涔鶯見過太子妃。”涔鶯施禮請安,語詞清晰,似乎刻意讓人聽清楚她說的什麼話。

楚清清含笑扶起她,“快請起,別多禮了,你雖是雲王府中之妾,可也算本妃半個嫂嫂不是。”

顯然沒料到楚清清會這樣說,涔鶯有種受寵若驚之感,忙道:“娘娘是太子妃,涔鶯卑賤之身哪裡敢當。”

楚清清直覺得周圍空氣異變,層層侵骨的寒意緊裹著自己,就若被雪霜凝固,隨即一摔即會粉身碎骨,大熱的夏天,掌心竟冒出冷汗。

“本妃在府裡迷路了,還得勞煩涔鶯姑娘替我引路。”楚清清客氣的表述著她的意願。

涔鶯看了一眼站在楚清清身後的男子,此次她是第二次見了。“既是娘娘吩咐,涔鶯遵命。”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可就在楚清清即將心花怒放時,濮陽洵似笑非笑的身影撞入了眼簾,“時間還早呢,還是太子妃想認輸,若是如此,豈不是便宜了本王。”

“鶯兒見過王爺。”

濮陽洵扶起涔鶯,吩咐道:“愛姬下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離開無望,看著涔鶯離開的背影,楚清清如此告訴自己的處境。“我以還為皇兄將弟媳婦給忘了呢,且何必再言說那賭,清清自然是贏定了。”

“呵呵——。”濮陽洵徒然一樂,說:“別太早下定論,來人啦,將太子妃帶到雅湘閣去。”

“慢著。”濮陽洵才一吩咐,楚清清便作聲拒絕,她說:“皇兄,咱們的賭約在那裡都可以進行,何必非得去屋子裡久候呢,還是你這雲王府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害怕被我撞見了。”楚清清邊說,邊有意無意的朝一旁佇立不言之人瞟去。

“你們——好像認識了,但處得並不愉快。”濮陽洵饒有興趣的笑道,語氣裡隱著意味深長。

“皇兄錯了,我們並不認識,所以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楚清清先前拒絕僕人帶她去濮陽洵所說的雅湘閣,就是想讓濮陽洵介紹這陌生人與她認識,可見濮陽洵此刻的模樣,似乎並未有意思滿足她的好奇心,既是如此,她何需與人著想委屈自己的求知慾,“怎麼?皇兄不打算給清清介紹一下麼?”

“見你們處得不好,本王還以為太子妃不想認識呢。”濮陽洵輕鬆的笑道,走到陌生男子身旁,向楚清清介紹,“這是本王的好朋友,是個非常成功的——商戶,駱寒,——這位是當今太子妃楚清清。”

非常成功的商人?什麼樣的商人能力這樣的霸氣與威懾?楚清清不動聲色的笑道:“原來真是皇兄的客人。”

“時候不早了,本王已命人安排好了晚膳。”濮陽洵邊說邊招手,立即上前一名僕婢候聽吩咐,“帶太子妃下去用膳。”

“是,王爺。”

用這樣的方式將自己支走,楚清清禁不住多看了那‘駱寒’一眼。而駱寒也正看過來,四眸相視,氣氛在瞬間似乎說不出的詭異,楚清清怔色後淡淡的笑開,轉身隨著僕婢離去。

夜幕逐漸低垂,那抹走遠的身影就若暮色之景般令人深思。

“你喜歡她。”駱寒冷笑的語聲中添了一絲嘲諷。

濮陽洵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駱寒,並不介意他說話的怪異方式,“本王只是欣賞她罷了,你不覺得她與眾不同嗎?”

回想方才與她的相處的一幕,“她的膽子的確令人欣賞。”

“欣賞她的可不止本王一人,連皇叔都對她另眼相看呢。”濮陽洵踏出一步,讓晚霞的最後一抹餘光洩落在他身上。

“那濮陽瑾呢?他是否也將太子妃視作不同?”駱寒輕聲問著,語氣卻是說不出的犀利,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恨與殺氣外露。

濮陽洵回眸言道:“別緊張,你可知方才本王與太子妃賭了什麼?”

駱寒沒問出聲,投去的視線卻帶著尋問之色,濮陽洵饒有興致的笑道:“賭她在太子心裡的位置,本王賭太子妃不見,太子會親自上門要人,可太子妃卻賭本王會輸。”

有賭局必會有賭約,然駱寒對賭約沒興趣,他想知道的,是濮陽瑾是否真的會尋來,雲王是否真的會贏。“你說過會安排我與她見面的,目今我遣來璠陽已有十數日了,王爺仍沒動靜,你不想不向我作個解釋麼?”

濮陽洵斜眸,看向駱寒的眼色憑添疑惑,更用些許難以置信的語氣說:“想來殿下是何等人物,孰不知也會讓兒女私情所絆,本王著實想不通。”

若是你看楚清清的目光太深些,就沒資格說我了,駱寒心想。卻開口道:“那是本皇子的事,不必王爺操心,你只需記得咱們倆的交易即可。”

“殿下放心,剛才的賭局本王會贏的。”

濮陽洵似乎在答非所問,駱寒眸色一沉,莫名的問:“你什麼意思?”

“你以為本王真是閒得無聊將太子妃帶回雲王府麼?將楚清清帶回來的用意殿下應該再清楚不過了,本王雖有自信會贏這場賭,卻沒自信濮陽瑾是否對楚清清動了真情,要知道至高無尚的權力固然使人瘋狂,可痴情深怨遠比權力的誘惑來得使人痴癲,皇子不就是因為後者才遣入璠陽的麼?”

駱寒懂了,濮陽洵的確是個不好惹的人,可他又豈是省油的燈,悚然的笑道:“若是濮陽瑾真在乎那個女人,我會殺了那個女人讓他嚐嚐失心的痛苦。”

“哈哈——。”濮陽洵爽朗的笑起來,“那就得看今夜太子殿下的表現了。”

“你最好別叫他讓我失望。”駱寒搖身離開,卻又在幾步後頓足半瞬,“別忘了,本殿現在只是駱寒,王爺得注意你的言詞,否則大事不成功虧一簣可別說我沒提醒你,你那個皇叔可比你我想像中要狠要快。”

濮陽洵緩緩斂下神色,駱寒的提醒是對的,濮陽慕華似乎是個無懈可擊之人,是他將一事無成的濮陽瑾一步一步推向能與他抗衡的地步。本以為上次與太子妃弄出個不倫之風,便可影響他的勢力,豈料他竟與太子來了一回別開生面的戲碼,楚清清居然還幫著他二人挫了他這一方的銳氣。濮陽瑾或許夠狠,可他手中沒有支撐他狠唳的底氣,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抓緊底氣的能力,而這些,濮陽慕華正一無反顧的幫著他。

若說濮陽瑾是根無枝的樹杆,那麼楚清清的出現則會是那樹杆上最突出的枝節。女人有時也還是有好處的,不過這是對此刻想抓住濮陽瑾的軟肋的他而言,在濮陽慕華眼中可就不見得是這麼回事了。否則今日也不會任由他在他的眼皮底下正大光明的將楚清清帶走而無動於衷,他應該也感到了危險,濮陽瑾正對楚清清的態度發生著變化,一個成大事之人若是有了兒女私情的羈絆,便會毀了一切。因為知道這些,所以他才選擇袖手旁觀,反正他青睞楚清清,也不過是欣賞她一個女子不該有的膽色與能力罷了,她的安危系何?與他無關。

而聰明如楚清清,她深知這些道理方認定自己會輸,孰不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會輸,可她眼中的期待隱藏得再深,一旦牽涉風月,便也讓人一覽無疑。然濮陽瑾不會令她失望的,更不會讓他失望。

地面上的影子漸與暮色疊合,濮陽洵詭異一笑,等候著即將到來的熱鬧。

晚膳很豐富,看來濮陽洵沒有要委屈她的意思,楚清清在想自己是不是該感到欣慰。無聲冷笑,斂下眼來,看庭院中淡薄的花影在眼前搖晃。

皎潔清淡的月色襲身,照得她纖弱的身姿輕盈透明,那層薄薄的銀輝正如詩般繚繞在她身側。耳邊很靜,惟有夏蟲低鳴,怦怦的心跳聲,擠滿了體內的每一處神經,更敲打著這寂靜如畫的夜。

筱筱一定擔心極了,楚清清可以想像得到她焦急憂心的樣子。印象中筱筱一直為她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楚清清很內疚,可又不能避免這些事情。

心河裡迴盪著一個問題,濮陽瑾真的會出現麼?濮陽慕華絕不會好心的告訴他自己的下落。說起來至那夜賞月後,她便沒再見過濮陽慕華,她能感覺到濮陽慕華看她的眼神變了,不再若初時那般輕鬆,變得深沉,似乎總是在她身上思索著什麼。然事到如今,她還有個麼值得他考榷的?她走在他安排的路上,一切都向著他預想的方向前進,還是她那裡做得讓他不滿意?

影渡石凳,晚風的清涼在肩頭遊暢。如果濮陽慕華不會告訴濮陽瑾她的下落,如果濮陽惜寧聽從濮陽洵的安排,那會有誰告訴他她的消息?既是如此,濮陽瑾怎麼可以能找見她?且濮陽洵又那裡來的自信會贏這場賭局?

想到那賭約,呵呵,真是荒唐。濮陽洵看她的目光似乎變得與濮陽慕華一樣,可這其中又有不同,仔細分辨太累人,楚清清也懶得去作猜疑。此刻重要的,是今夜她是否真的要留在雲王府了?

坐在石凳上,捋袖看著臂彎處那粒紅色印記。記事起,這個紅點子就在了。從前聽說這守宮砂由來,是將一隻壁虎養在一隻裝有硃砂的甍裡,讓壁虎以硃砂為食,等到一定時候,將壁虎的血取出一滴,點在手臂肌膚之上,血會浸入肌理,一旦貞節有損,這粒紅印便會消失。楚清清沒見過,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古人也不會閒暇弄出個這個鑑別女子貞節來,定是有其緣故了。

“你在擔心自己的貞節守不住麼?”

憑空入耳的輕佻笑語,讓楚清清收回肆遊的心緒。將花袖捋下,斜眸看了過去,淡淡的眸色毫無波瀾,“怎會守不住呢?除非皇兄想背上違背倫理的罪名。”

“聽說你沒吃什麼東西,可是晚膳不合太子妃的口味?”濮陽洵絲毫不介意楚清清冷淡薄涼的態度,且邁步坐在了石臺的另一邊。

那裡有心吃東西,自從暮色越來越濃,她的心就跟著一起越來越沉,胸口讓鬱結擠得滿滿的,根本就裝不下其他東西了。“星河愈加耀眼,連月色的光暈也由淡轉濃,皇兄就要輸了,可有想過清清會因為你的一允而難為你?”

“急什麼。”濮陽洵翹起了二郎腳,輕撫著耳際垂下的發,“夜還很長呢。”

夜,的確很長,所以才如此磨人心神。“清清的身子不是鐵做的,更不若皇兄這麼健康,挨不起漫漫長夜,這樣可好,從現在起,就以一個時辰為限,若是皇兄輸了,就得順著惜寧公主的話說找到本妃且送本妃回東宮。”她的心已經很亂了,且變得顫弱易碎,與其說經不得濮陽洵如此淡定的自信,不如說她受不了得不到結果的失落。

她急了麼?一個‘情’字,果真愁煞不少善男信女,就若有自知之明的楚清清,亦在此之例,“應你又如何,好,從現在開始,以一個時辰為限。”

他答得如此爽快,就沒有一點兒擔心麼?楚清清突然覺得濮陽洵很朦朧,就若隱藏在晨霧裡,只給她一些若隱若現的形廓,讓她猜不著他的身形到底佇立在何處。呵呵——,想來濮陽家的男人們,她連生死都不能自已,更何況哪有能力去招架他們?

抿脣苦笑,不經意間,淺欣的弧度流露些許傷感悽影。

“敢喝酒麼?”

何以有此一問?難道那夜賞月之時,她的酒量他不曾親眼目睹?“皇兄請便。”

她沒有拒絕,也不見神情有擔憂。濮陽洵觀其色實在是看不出什麼,便笑了笑,扣呼喚來一侍婢,隨即一陣吩咐。

短暫的候等時間,在眨眼間過去。片刻後,石臺上已擱下一壺酒,兩隻杯盞。想起頭一次遇到濮陽慕華那晚,便是他在宮房頂上獨酌,似乎現如今發生的一切,都是從那一刻開始的。她不懂這是命運的推動,還是輪迴使然,此時此刻,心靜如澈水,那滿腔的失落與苦澀,似乎能讓這杯中之物麻醉?渾然不知其覺。

“此酒並非御酒,而是皇城中一家百年老字號酒莊所制,雖未披上進貢的外衣,酒的滋味卻堪比御酒,你可要好好嚐嚐。”濮陽洵已舉起杯,含笑面向楚清清的方向,他知道她敢喝,因為她盈眸中此刻的期待正逐漸讓失落所替代。而他,是乎也並不在意輸贏。

楚清清捋過紗袖,執起手邊的杯盞,杯盞相碰,清脆的聲色立刻四下蕩來,音小,卻空靈無比。

“於酒,清清是個方外之人,但此酒醇香奇特,入口滑潤,且不辣喉,應屬上品者。”小呷了一口,楚清清順著自己的感覺道出這番感受。

濮陽洵笑道:“能說出這番話的人,可不見得是方外之人。”在他音落時,見到楚清清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今夜有你的雲王府,可是很危險的,太子妃就不怕吃醉了本王趁機履行賭約麼?”

楚清清聞言,掩嘴而笑,斜眸仰視著猶如白綢的月光,晚風吹進的聲音,似一首悠揚柔美的歌謠,她聽不見星與月在低語著什麼,然那閃耀的銀色光芒卻告訴她,除了她的哀愁,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清清今夜不會醉。”

“因為你心事重重,食之無味,這美酒不過是杯水罷了。”

他倒是瞭解得緊,楚清清心下感嘆。徒然起身,執起又讓侍婢滿杯的杯盞,垂眸笑看杯子裡浮起的月光,“塵世間的人之所以稱之為凡人,那是因為人性有喜怒哀樂之稱,更有悲歡離合之別,後者催動前者,方是人生百味,雜沉如色。清清是個凡人,有喜怒哀樂,自然會醉,此刻酒意不曾散發,或許是因為清清的確有酒量,喝得太少,還不到醉的時候。”

此時此刻,她還能如此輕鬆玩笑,濮陽洵很自然的對看她的側廓佩服起來,這輩子他只佩服過一個女人,便是她的母后蕭氏,楚清清是第二個,如此轉念忖思,她是否會成為第二個蕭氏?不過,那得她有命走到最後才行。

無聲的笑笑,舉杯向楚清清,二人又同飲此杯。

“你在等太子來接你。”

楚清清並不因濮陽洵突兀的話而回眸看她,卻是淺笑帶著嘲弄的口吻言道:“皇兄總是這麼自恃過人麼?以為自己清楚清清心裡此刻在想什麼?”

“在尋常百姓之家,每個妻子出夜晚歸,都望自己的相公來接她。方才你自認凡人,不曾脫俗,自然也逃不過這條每個女人都會有的小心思。”

他的確一針見血。楚清清飲下杯中之酒,酒香氣息在鼻息間彌浮難散,回步讓侍婢添酒,說道:“皇兄雖言之有理,可那畢竟是尋常百姓之家。你別忘了清清的身份,更別忘了太子並不屬於清清一個人,更何況,我與太子還不曾誰屬於過誰,我是你和母后手中的棋子,又何嘗不是在被太子利用,我們是夫妻,卻也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

如果梧惠宮的主人不是楚清清,或許她亦有楚清清的自知之明,可她定學不會楚清清的雲淡風清。她就像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來描述她身置的位置,她什麼都清楚,用她的方式活在梧惠宮裡,控制著兩方搖搖欲跌的平衡。

“太子也是凡人,所以才會在權力的旋渦裡努力奮鬥。你就沒想過,或許他會突然間幹一件尋常百姓家丈夫見妻子晚歸該乾的事情。”

楚清清的笑容越來越淡,越來越傷,她不介意讓濮陽洵笑話,她只是覺得自己可憐。杯盞又是一空,楚清清說:“皇兄與清清打賭,不就是賭太子對清清用了情麼?”

“不錯,此刻情之一字在太子那裡是大忌,是萬萬犯不得的。不過,本王就賭他沒出息,就賭他不夠成穩沒有定力,會為你亂了心神。”

濮陽洵說此話時,一個時辰已經過了很久了,又一個時辰也過了,又又一個時辰即將過了。楚清清似乎很無力說出勝利的話,要求濮陽洵如初時相約那般派人送她回東宮。

子夜的靜,靜得滿天都飄揚著悲傷難過的月光。楚清清已不知喝了多少杯了,誠如她開始所言,她很清醒,沒有醉意,甚至連這一日來的疲乏似乎都不見蹤影。月色如水,在每棵樹每朵花每棵草之間流淌,彷彿間,楚清清以為那是冬日裡悄然降下的雪霜。

“他連我在哪兒都不知道,如何為那尋常百姓丈夫所為之事?”更何況,相約的期限早就過了,如她所願,她贏了。

濮陽洵兀自飲下一杯,“如果他對你動了情,就算你沒告訴他去哪兒,他也會找到你。”

眼及處是一排人高花牆,婆挲的樹影正在牆體上搖曳生姿,那牆中所開的一拱形門,正極力的送著清涼的夜風襲捲院庭。侍婢又從那門下走來,拖碟裡是又換過的一壺新酒,為二人滿上後,便侍立在側。

“皇兄太高估清清在太子心目中的位置了,我知道他不會來的。”楚清清又將杯中酒嚥下,如初的甘醇,卻不知在何時添了一味濃苦。垂眸看著空空的杯子,口中喃喃的念著,“他會來麼?他不會,他一定不會。”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楚清清伸開手,月色下蒼白的指縫間什麼都抓不住。

搖身笑望著濮陽洵,讓酒息薰紅的顏頰憑添了一抹嬌柔的嫵媚,雙眸若水,似乎讓淚噙淹,盈潤的光澤熠熠生輝。“已經二更了,連夏蟲都休息了,惟有我們這兩個都不願認輸的傻子,在這裡沐浴著月光無聊吃酒。”

此刻的楚清清在濮陽洵眼中是一副惟美的畫,印象中還沒有一位女子猶如她這般優雅清韻。徒然間萌生一種預感,或許他並不是欣賞楚清清在女子中少有的特殊與睿智,他要這個女人,她從裡到外都已將他吸引得不願移眼。

“今夜你還想回去麼?”他的底氣有了一絲動盪,濮陽瑾會叫他失望一次了。

楚清清笑而不言,飲下杯中酒,隨即將杯子擱在石臺上,說:“皇兄的自信在崩潰了,清清早就提醒過你,這場賭一開始你就輸了。”

濮陽洵徒然加大了脣角的弧度,望著楚清清,實則看向她的身後,那抹站立在拱形門下的纖長身影。原來是他多慮了,太子讓他失望的次數根本不多,“你以為你很瞭解他嗎?本王與太子雖有段很長的時間沒在一起,可我們畢竟是兄弟。”

看著濮陽洵嚥下那杯酒,楚清清嘆息道:“我很想皇兄的話並非一廂情願,可惜有些事情非你我所願即可達成,所以我們的賭你會輸,那樣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今夜,她要回楚府去休息。

濮陽洵一直笑著不說話,聽著楚清清繼續說:“最後一杯酒,清清已經喝了,皇兄的酒很香醇,希望下次有機會再品過,夜深了,清清告辭。”她真的希望她可以醉,醉了,永遠都不要睡過來。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濮陽洵執杯起身問。

“皇宮容不得清清,清清只好回楚……。”楚清清邊說邊轉身,再見到拱形門下走出的身影時,說到就要結尾的話就這樣硬生生的散在齒間。驀然的回首,那拱形門下,站著今夜讓她食酒不醉的原因,心跳似乎在剎那間停止,她的眼裡心裡都讓見到的身影填得滿滿的,驚愕的輕聲呢喃,“太——子——。”

濮陽瑾先是皺了皺眉,隨即朝濮陽洵拱了拱手,很不自然的笑道:“皇兄,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打擾你。”

濮陽洵一早就吩咐過門房,若是太子來了,直接引他前來。不過這一等,竟不知等了這麼長時間,莫說楚清清失望至極,連他的自信都開始了搖擺不定,“呵呵,無妨無妨,要不要坐下喝一杯。”

“不了,太晚了,下次再陪皇兄小酌。”半夜三更,他不會笨到用什麼藉口到雲王府來閒逛,他不會相信,濮陽洵更不會相信。

“那你一定得拉上太子妃作陪,她陪本王喝了一晚上的酒,居然沒有半分醉意。”

濮陽瑾對於楚清清為何在這裡瞭然於心,此刻一問就顯得畫蛇添足了,既是濮陽洵無提意,他也不願多嘴。“皇兄抬舉她了,告辭。”

手腕被人捏著得生疼,楚清清是被人拽著離開。

庭院靜了一會兒,濮陽洵的杯盞再滿時,駱寒來到身邊,“你贏了賭。”

“本質上是贏了,實際上卻是輸了。”因為那一個時辰早就過了。

駱寒聽不懂濮陽洵的話,落坐在楚清清曾坐的位置上,聽著濮陽洵繼續說:“我還以為你會趁太子不在東宮時遣進東宮去,你想見的人這會兒不正有空麼?”

駱寒冷漠著一張臉,映著薄涼的月光,說:“我如果殺了楚清清,你可會心疼?”

“我的確欣賞楚清清,不過再欣賞再喜歡,她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你若是想殺她儘管動手,這些日子過得是有些平靜,本王不介意你製造點兒動靜,讓東宮熱鬧起來。”他的確是這樣想的,他想確定想印證的事情已有了結果,楚清清對他而言死了也就死了,不過活著只會更有用,相較於雞肋,她似乎已升級做了太子的軟肋,否則駱寒也不會突然間有了這麼大的幹勁。“不過你不能殺太子,現在要了他的命只會壞事。”

“哼。”駱寒冷酷的一吟,“死人有什麼好玩,活著的人才好玩呢,本殿要看著他受失去心愛之人的折磨,反正他被本殿折磨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不過他的一次反抗卻抵了所有本殿對他的折磨,這回本殿不洗這恥辱,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濮陽洵卻有些不以為然,太子的確是對楚清清動了情,可卻不見得用情至深。如果駱寒殺了楚清清,太子頂過難過一陣子,根本折磨不到他什麼,不過他不會在此刻潑他冷水,熄了人家的士氣就不好玩了。

“你打算何時動手?”

駱寒抿脣一提,不作言語,半斂的眸子卻透著冰冷的寒光。

愁腸未斷酒無味,殤意湧來,淚始墜。

皎色清淡,將兩抹身影圍繞在一層薄薄的銀輝裡。斜眸看著濮陽瑾線條分明的輪廓,夜色下,危險且柔和。

他似乎要將自己的手腕捏碎方罷,楚清清蹙眉忍痛,酒意又猛然上來,奮力掙開濮陽瑾的捏製,跑到一邊大吐起來,頓感渾身沒有一處不在抽顫難受。

濮陽瑾看著這樣的楚清清,胸口讓憤慨與怒火交織著燃燒,有個聲音一遍又一遍的跟他說:走了,不要管她,她要死就讓她死在這兒算了。可是,他的身體受了心的控制,他做不到,做不到。如果可以,他決不會在接到楚清清失蹤卻出現在雲王府的消息後,不安的在東宮裡等待她會回來。

濮陽洵玩的什麼把戲他又豈會不知?可明知道這樣的舉動會為以後招來無數禍端,他還是經不得內心的忐忑和恐懼來了,來親自將楚清清帶離。如果他不來,濮陽洵決不會開口放她離開。他知道自從上次與皇叔鬧的那件事情後,他開始對楚清清有了興趣,而這些興趣又與皇叔對楚清清的青睞不同,身為一個男人,且是對楚清清有了不該有的念頭的男人,他深刻的認識到那份不同原因何在。

他幾次走到宮門口都折了回去,然終是敗在不想讓楚清清受到傷害的念頭裡。於是他來了,雲王府的門房正恭候他的大駕。順利的進入府中,卻並未立即出現,而是在拱形門的一側站了一會兒,他聽到楚清清語氣裡的失落和傷感,聽到她無聲無息的難過逐漸將他裹緊,告訴他並非是他一廂情願。

原來她和他一樣,都走火入魔,違背了彼此的承諾與交易,對不該動心的人動了情。他喜悅中又是憤怒,更為命運這樣的安排感到彷徨和無助。他不能愛楚清清,因為他只能帶給她傷害。可是他今夜出現在雲王府裡,已證明了楚清清在他心裡的位置,她的處境已經更危險了,此刻,也再輪不到他後悔。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你想讓全天下的人都恥笑你太子妃失儀嗎?”

濮陽瑾抑忍暴怒的聲音,如雷聲般灌入楚清清的身軀。她心疼濮陽洵說他不夠沉穩沒出息,也懊惱他為什麼要出現?她能控制對他的感情漫延,可今夜他卻讓她的控制失去效用,任由感情氾濫。“你來做什麼,如果你不來,就不會有人知道當今太子妃在大街上如此失態。”

頭一次見楚清清如此悲慟的垂淚,如果讓她明瞭自己的心意,以後的悲慟再也無可避免。濮陽瑾糾結著,與內心的阻礙對抗著。終是伸手將她拉入懷裡,她的滿身酒氣,讓他也跟著醉了,兩顆貼近的心都皆在癮癮作痛。

“你放開,我不要你扶,我不要你可憐。”楚清清痛哭著掙扎,傷心的叫喊,清靜的大街,異常響亮。

濮陽瑾沒有鬆手,而是將楚清清摟得更緊。楚清清抽泣著,掙扎的速度也緩了下來,哭著說:“你將我當棋子也好,你利用我也罷,我都不會在意。嫁給你非我本願,卻從未有過後悔,可是太子,我好辛苦,我真的好累,我只是個簡單的小女人而已,現在卻找不清自己的位置了,為什麼我的命運要這樣悲哀,我只想簡簡單單的活著,只想簡簡單單的陪在一個人身邊,為什麼尋常百姓可以做的事情,在我這裡就變得如此困難,為什麼?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我們沒得選擇。”

楚清清徒然嚥住了聲,他聽見濮陽瑾語氣裡歉然與感情,她真是喝醉了,才會說出這麼任性的話來。拽著他胸前的衣襟,楚清清輕聲的說著:“對不起,我不該說這樣的話來讓你為難。”

為什麼她要道歉?濮陽瑾鬆開手,拭著她眼角層出不窮的淚水,小小的溼度,卻灼熱著他的整顆心,“你要好好活著,我不允許你有任何危險,直到有一日我可以完完全全的保護你,否則你決不可像今日這般放棄警惕。”

這是他最低限度的軟話麼?楚清清懂的,她明白一旦他們的感情流露出來將會帶給彼此怎樣的危險,他不可以愛她,而她也不能愛他。

“嗯。”從這一刻起,我會為你活著,為你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那怕是放棄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濮陽瑾橫抱著楚清清,在寂靜的街途中邁步,月光將兩抹身影拉得很長長。

“你為什麼沒有讓人駕車過來?”

楚清清的頭很暈,酒勁上來原來是這種滋味,迷迷糊糊的問著濮陽瑾,又迷迷糊糊的聽著他說:“我不想駕車出來。”宮裡的御馬監是有制度的,這麼晚了派出馬車會招人懷疑。他是不用擔心濮陽洵去告密,因為他不會那麼無聊,可若是讓東宮中某些有心得知楚清清大醉之事,一旦回稟蕭後,楚清清逃不過一場處罰,有了尹湘鶴之事,蕭後正想逮著楚清清出意外的機會好好的宣洩宣洩。

敲響楚府大門,已時半刻鐘之後的事。月色清淡,猶如山間泓水。

管家稟明楚峰後,楚峰來不及整裝只披了件外衣便迎了出來。見到太子懷時忍不住一怔,再見他中抱著醉得不醒人事的女兒時,楚峰心裡真是又驚又怕,忙向濮陽瑾請安,“臣——。”

“別廢話了,太子妃的房間在哪兒?”濮陽瑾出聲打斷楚峰請安之舉,步履朝一側移去。

楚峰連忙吩咐管家帶太子前去女兒的閨房,又吩咐下去準備解酒湯。

為她掖好衾被,解酒湯很快就上來了。楚峰又是擔心又是徨恐的端在手裡,此時他內心的疑問堆起來有座山那麼高。為何女兒半夜三更會和太子在外面?為何喝醉酒的不是太子而是女兒?他們去那裡喝的酒?又怎麼醉成這樣?……

濮陽瑾很不想看到楚峰,可見他老眼中為楚清清的擔憂還是動了他一絲側癮,“她沒事,只是多貪了幾杯,把解酒湯拿下去吧,今夜讓她好好的睡一覺。”

他是不是聽錯了,太子居然一次性跟他說了這麼多話?楚峰驚詫之時,又迅速回過神來,道了聲告退便出了房門。房門扣上後,楚峰並未立即離去,而是回眸盯著門稜縫,眼角的皺紋越發緊密,這才嘆息著轉身,黑夜掩映的迴廊裡,渡過一抹蒼老孤單的獨影。

她是醉了罷,濮陽瑾兀自揣測。飲了那麼多酒,也奇怪竟未在遇到自己前醉倒,難道真是心無一物,酒若水麼?又念及楚清清性子,若非她本願,濮陽洵又有何耐能讓她就犯飲醉?

篤——篤——篤——

三更已至,此刻正值拂曉前夜色遂深之時,然而破入屋內的月光,卻零零灑灑的碎了一地。熄了風燈,仍能借助月色細賞楚清清精細優美的腮龐。她真的很瘦弱,可這副瘦弱的身軀裡卻住著一個倔強的靈魂。一憶及先前在雲王府中,見到那一襲傷意頹然的背影,心便跟著一點一點的抽痛。

為何他如今還那麼弱?為何連自己在意的女人都無力保護?為何要低聲下氣仰人鼻息?楚清清,原諒我的無能罷,我答應你,總有一日,我會給你全天下最美好的榮耀,你也要答應我,好好活著。

15.傾世皇妃 我賭他從未愛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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