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的夜，醒在一粒青稞的懷裡。
一群花季女子一樣的青草，撒著歡地鋪天蓋地。泛著醇香的笑聲，像一串串風中的鈴鐺。月光清凌凌地，大地安詳。
收拾好塵世裡的七零八落。此刻，適合俯下肉身，貼著泥土的溼潤，親吻一粒掛在草尖的月。
這一刻，塵事遠離。
滿天滿地的月，融化著一杯泛著草香的青稞酒。今夜，我就是我溫暖的偎依。
透著玉一樣清冷的脣，輕酌慢飲。
一條大河酥軟在鋪天蓋地的月光中。
我想舀一瓢洮河水，捂暖我日漸寒涼的靈魂。
好吧，好吧。今夜，任由我酣醉在藏王故里，看一朵酒花開成燃燒的月。
二
易碎的陶。
用5000年的時光行走。要怎樣的日月流光，才配做他旅途的伴侶？
泥與水的相融，在烈焰中輪迴涅槃。
洮河水浸潤的一撮黃土，用盆、缽、瓶、壺、甕的形式，親啟滿含滄桑的肌膚，緩緩講述史前古老的傳說。
三
依然是流逝的時光中最明亮的鏡子。
誰說它只是個古舊冰冷的物件？每一個圖案，每一個紋飾都還溫熱。獨自在泥土下沉睡千年，一場恢宏的歌舞，從史前就一直不曾謝幕。
被洮河精魂滋養的彩陶，把陽光藏在腋下，即或遭受暴力，也用鋒利和稜角堅守陶的風骨。
東鄉林家、臨洮馬家窯、廣河地巴坪，蘭州青崗岔、花寨子、土谷臺、白道溝坪、永昌鴛鴦池、青海樂都柳灣，數不過來的遺址，用冷靜和理性煅燒過遠古王朝多少風浪。
四
出生泥胎的彩陶，洮河浪尖上的珍珠，像一首首古老拙樸的歌謠。
誰能看見藏在陶土裡的翅膀，在月光裡若隱若現？
傾耳細聽，可還有千年前的一縷風聲，一滴清脆的鳥鳴，一粒掛在草尖上的露滴？
洮河水，滋養著一隻彩陶上的魚兒，遊了千年。
五
與烈焰親吻，在火與光中扭動，掙扎，沉陷，涅槃。
煅燒著男人的堅毅果敢勇猛。
終歸於鄉村的雞鳴狗吠，歸於女人溫溫婉婉的炊煙，歸於泥土，歸於沉寂。
六
握一片殘陶。
握一縷沾滿血腥的風。
陶從不言說滿身的新傷舊痕。就像腳下的黃土，任由鐵蹄來去。
冷眼看。
千年時光悠悠，多少繁華變塵土。
剩下，陶的堅硬。
和洮河的柔婉，依然浩瀚。
胡雪蓉：筆名雪冰凌。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四川省作協會員。有文字發表在《詩歌月刊》、《中國散文家》、《散文詩》、《四川文學》、《四川日報》、《星星》詩刊、《星星》散文詩、《青年作家》、《散文詩世界》、《華夏散文》等各級報刊雜誌。2013年出版古詩評論集《流泉》，2016年出版散文詩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