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後半生

詩歌 李清照 宋朝 趙明誠 江徐的自留地 江徐的自留地 2017-08-26

李清照的後半生

有一天,我做了這樣一則夢:陽光瀲灩如金,燕子飛來飛去,其中兩隻太嘚瑟,摔到地面,一位胖女人將它倆撿起來,託在掌心,它倆嗖的一下飛走了。

我把這則夢發在朋友圈,有個微友評論:夢都這麼有詩意,這要在宋朝你就是李清照呢。

對此在我自己看來幾近嘲諷的謬讚,不認同,也不願接受。一來,我沒有一代詞宗李清照的才華;二來,我也沒有她那種先甜後苦的藝術人生。

這位微友之所以將我倆相提並論,大概是因為,在她(包括很多讀者)看來,李清照的生活裡只存在詩情畫意、品詩論詞、月下對酌、花下醉賞這些事。

即便在縱情打馬賭博的時候,在喊著“四季財、五魁首、六六順”的時候,她也始終是一個視山水為伴、與花草有染的大才女。

作為一個曾經在這世界上真真切切存在過的歷史人物,作為一個也食五穀雜糧、婚喪嫁娶的塵俗女子,我相信,李清照除了陽春白雪的琴棋書畫,一定也有下里巴人與柴米油鹽的一面,除了詩意和遠方,她也需要面對眼前的苟且,也有感覺“喪”的時刻。

李清照的遠方,完全是因戰亂而起的顛沛流離,知命之年被迫遠離故土。

趙明誠去世之後,她自己在病入膏肓的情形之下,與“駔儈之下才”張汝舟僅僅維持三個多月的婚姻,難道不是一樁最迫不得已的苟且?

李清照的後半生

宋高宗建炎三年,李清照四十六歲。

對於她來說,也許到了十年大運更變的關鍵階段——趙明誠去世,讓她失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情感支柱。王菲的《流年》中有這樣兩句:紫微星流過,來不及說再見,已經遠離我一光年……

品讀《漱玉詞》,好似在看一本宋朝女子的人生回憶錄。錄的並非日常生活的瑣碎,而是各種事背後的情。

她用碎碎唸的形式記錄不同時刻的心路歷程,年少時候的天真無邪、爛漫歡愉,還有淺淺的傷春悲秋;愛戀一個人時的嬌羞不迭與乍驚乍喜;為人妻之後聚少離多的期盼與怨念;更有後半生如絲如縷幾乎侵入肌膚的淚水與怨恨、幽愁與思念。

在李清照南渡後的詞作中,“淚”、“憔悴”,成為高頻率出現的字眼。

趙明誠在江寧去世,讓李清照重新回到一個人的生活。春困秋乏,她卻在四五點便無睡意。醒這麼早,又能做些什麼?

凝望遠處霧氣籠罩中的紫金山,不禁回想起多年前,與丈夫屏居青州,在歸來堂喝茶翻書校對文史的時光,還記得因為彼此玩笑將茶水傾倒在衣襟上的情形,也記得拔下發釵撥弄燭火的細節。往事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又似前生……

思及這些,讓人“留得羅襟前日淚,彈與徵鴻。”

又是一年春天,丈夫病逝、國破家亡、遇人不淑、被騙婚、又離婚,中途還經歷了九天的牢獄之災,即便雙溪春景怡人,想到這些,李清照不禁擔心雙溪的小船載不動她內心陳年的悲傷。

如此人生境遇,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在《青玉案》中,她寫:“如今憔悴,但餘雙淚,一似黃梅雨。”

在《蝶戀花》中,她寫:“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

在《清平樂》中,她寫:“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在《孤雁兒》中,她寫:“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

李清照的後半生

除了哭,除了梅雨一樣溼噠噠黏糊糊的綿綿不絕的淚,還有酒。

冬天的時候,她一個人在房間喝著喝著就倒下睡了,連妝都沒卸。午夜夢醒十分,人悄悄,月依依,呆坐桌前,對著燈花,無意識地搓揉著從鬢角拔下的梅花殘蕊,再難入睡。“夜來沉醉卸妝遲,梅蕊插殘枝。”

秋天快要過去,梧桐的大黃葉子往下飄。雖然品著團茶,燃著瑞腦香,懷鄉之情一旦升起,能讓她暫且擺脫心中愁苦的大概只有酒。她說:“不如隨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

春暖花開寒食將近的早晨,一年當中最好的時節,一天當中最好的時間段,李清照卻在喝酒。她的一天從喝酒和灰暗情緒開始。“險韻詩成,扶頭醒腦,別睡閒滋味。”所謂“扶頭酒”,是指卯時喝酒。

酒可以助興,卻無法消愁。

後半生的李清照,很大一部分時間,活在淚水中,活在對似水年華的追憶中,活在一個人的醉生夢死中,也活在因為情感排遣而起的詩詞創作當中。

得意之時固然讓人生出吟詩作畫的雅興,失意之際更能激發一個人的創作激情。

古今中外,不但文學,任何一門藝術都是如此。

僅僅從藝術角度看,被人生之浪席捲至低潮的李清照,其實也正在創造且品嚐一種別樣的、深刻的幸福——因為唯美雋永的詩詞。

就像最泥濘最幽暗處開出純淨、優雅、香遠益清的蓮花,李清照能夠在最喪、最頹廢的階段,寫出“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這種千古流傳的句子,就是對自己人生及時而永恆的逆襲。


作者簡介:

江徐,80後老少女,自由寫作者煮字療飢,借筆畫心。個人原創公眾號:江徐的自留地(ID :jiangxv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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