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河街上的沈從文

沈從文 中國歷史 音樂 賀龍 瀏陽之窗 2017-05-05

1922年,常德河街的一家小客棧寄居著一位來自鳳凰的年輕人,他就是後來的文學大師沈從文。

這個剛剛20歲的年輕人已經有了幾年的行伍生活,因為受到《新青年》等進步刊物的影響,煽起了內心的青春狂熱,滿腦子理想主義。可他的這次旅途,與其說是想去北平尋求理想,莫如說是負氣遠行。離家之前,沈從文談了一場戀愛,結果受了騙:母親賣掉家裡的老房子,錢交給他保管,其中還包括絕大部分家庭積蓄,都被那個女子和她的弟弟騙得一乾二淨……他無法面對自己,在給母親留下一封信後,決心遠走他鄉。

“打流”的日子

初到常德,沈從文只想作短暫停留,然後北上,沒想到卻意外地在這裡住了幾個月。他在常德碼頭遇到了表兄黃玉書。黃玉書畢業於一所師範學校,隨父親在北平、天津見過大世面,因找工作無果,又回到常德等機會。沈喜愛文學,黃喜愛美術,性格相近,可謂“臭味相投”。他們在常德什麼事也找不到,住在小客棧,成天無所事事,在河街四處晃盪,“打流”混日子。

他們住的那家客棧叫“平安小客棧”,可對他們來說一點都不平安。每五天必須結一回賬,欠賬越積越多,因此,住宿房間也移來移去,由三面大窗的“官房”,遷到只有兩片明瓦作天窗的儲物間。老闆經常在飯桌邊冷言冷語譏誚,兩兄弟只好裝作聽不懂,死皮賴臉笑著。如此這般,勉強支撐了五個月。雖然隔一兩個月,黃玉書在天津的父親就會給他們寄來二三十塊錢接濟,可黃性格豪爽,每回都要從中扣留一些去買牛肉下酒,因此,最多隻給店裡二十塊,欠的錢永遠也還不清。

常德河街上的沈從文

客棧掌櫃是個貓臉中年婦女,年過半百,髮髻梳得溜光水滑,別一支翠玉搔頭,且把眉毛扯得細彎彎的,風流自賞,自得其樂。她會時不時向他們二人發牢騷:“開銷越來越大了,門面實在當不下。樓下鋪子零賣菸酒點心賺的錢,全貼上樓了,日子偌得過?我們吃四方飯,還有人吃八方飯!”話說得十分尖酸刻薄。黃玉書是老江湖,隨手翻了一下賬本,就推開:“我以為欠了十萬八千,這幾個錢算個什麼?內老闆四海豪傑人,還這樣小氣,我昨天發的那個催款急電,你親眼看見的,不是三五天就有款來了嗎?”每次都是連哄帶騙,敷衍過去。

結識楊小姐

兩個表兄弟日子過得非常艱難,店裡的錢越欠越多,長此下去不是辦法。沈從文因為在軍隊呆過五六年,對湘西一帶帶兵的人物都很熟悉,當時,賀龍駐紮在桃源,而沈從文的一個同鄉向英生和賀龍是把兄弟,住在常德城中的春申君墓旁一個大旅館裡,他決心通過軍隊暫時謀個出路,便向向英生求救。向英生很有江湖義氣,當即寫了一封信,讓他們兩兄弟去找賀龍,至少在那裡有碗飯吃。

而恰巧這時,他們認識了同樣來自鳳凰的一位楊小姐,便將去找賀龍的事扔到了九霄雲外,不顧忌眼前困境,毫不猶豫地留了下來。這位楊小姐,全名楊光蕙,畢業於桃源師範音樂美術系,是湘西鳳凰吉信苗鄉不可多得的才女,老早就有名。那個時代在湘西小縣城,女子能讀師範學校的屈指可數。當時,楊光蕙在常德一家女子學校任教,黃玉書和她是學師範美術系的同道,又是同鄉,能相識也不奇怪。

常德河街上的沈從文

穿紫河畔常德河街全貌。李龍 攝

楊光蕙是新時代進步女性,性情灑脫,很愛唱歌,長得也漂亮,一雙烏亮大眼睛,十分魅人。她擅長用通草片粘貼花鳥草蟲,做得栩栩如生,而黃玉書同樣是不可多得的美術人才,兩人過不了多久就打成一片,而沈從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充當著中間人的角色。

自從認識了楊小姐後,黃玉書三天兩頭往女子學校跑。一去,兩人便在學校的禮堂大風琴邊,一面彈琴,一面談天。沈從文,則站在校門前替表哥把風。學校大門位置在大街轉角處,兩邊可以看得相當遠,校長(即餘曼貞,丁玲的母親)來學校時,沈從文遠遠看到了,便轉身進去通知二人。校長為人溫和,脾氣也好,誇獎說:“你們的琴彈得真不錯!”她並不知道黃、楊二人在談戀愛,可因為“彈琴”和“談情”字音相同,聽起來像一語雙關,兩人隨後將戀情轉為地下。

替表哥寫情書

黃、楊二人相戀後,沈從文有了一個新差事,就是替表哥寫情書。他料想不到,這便是自己文學創作的開端。沈從文在提筆寫信時,黃玉書則從容地躺在床上哼曲子,溫習他先前對楊小姐的各種印象。每次,沈從文把信寫完都會念給他聽。

“老弟,妙,妙!措詞得體,合式,有分寸,不卑不亢,可以上報!”

那些信,大多由茶房送去,若茶房有事走不開,沈從文就親自去。楊光蕙哪裡知道信是沈從文寫的,好幾次要和他討論黃玉書的文才,沈從文心裡都忍不住想笑,卻不得不支吾過去。這種往來大約持續了兩個月,前後寫了三十多封信,黃、楊的感情越來越深,兩兄弟的日子卻越來越不好過,他們在客棧裡的住處則已從有天窗的房間遷到茅房隔壁一個小間裡。

常德河街上的沈從文

現在人氣爆棚的常德河街。李龍攝

在替表哥寫情書的時候,沈從文並沒忘記自己離家的事,他寫了幾封懺悔信回去,請求母親原恕。母親原以為他丟了家裡所有積蓄,會想不開自殺,得知他並沒死,就來信安慰:“已經做過了的錯事,沒有不可原恕的道理。你自己好好地做事,我們就放心了。”接到回信,沈從文一個人走到城牆下暗自落淚。他能想象出,不識字的母親將這些話口述給姐姐,然後寫到紙上,是多麼的難過。沒多久,那個欺騙他的女子在船上被土匪搶入山中做了押寨夫人。得知這個消息,沈從文內心複雜,他自嘲式地在客棧的牆壁上寫下兩句唐人傳奇小說上的詩:“佳人已屬沙叱利,義士今無古押衙。”

1923年,沈從文終於不堪忍受毫無目的的生活,決心離開常德,獨自一人前往北平。沈從文走後,黃玉書仍留在常德,那年夏天,他與楊光蕙在常德結婚。一年後,也就是1924年8月9日(農曆七月初九),他們的長子在常德出生,那個孩子就是黃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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