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光逝去，當回憶變味。
實習編輯丨牛旭
2018年2月，《反恐精英Online 2》的韓服和中國臺灣省服務器同時發佈停運消息。到了5月，由世紀天成代理的國服也正式關閉，這款生不逢時的遊戲只存活了3年就離開了玩家的視野，而它的前作《反恐精英Online》（下文中簡稱為“CSOL”）依舊堅挺，並將在今年12月度過它的10歲生日。
10年能帶來很多變化，少年能變成青年，金曲榜單能充滿陌生的明星。同樣是10年，一款以“反恐精英”為基礎的射擊類網遊則變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樣，就像是遭遇整容後假體變質的網紅臉，乍一看青春依舊，定睛凝神才發現已經面目全非。
事實上，它某種程度上已經變成一款“仙俠”遊戲了。
感興趣的話可以用這張圖去識圖頁面搜索，類似結果都是仙俠頁遊的廣告
地圖還是熟悉的地圖，但是在上面作戰的角色已經不再是經典的警匪形象，而是一群穿著華麗戰甲的“油膩師姐”，她們手持金銀鑲嵌併發出耀眼光效的武器相互交戰，她們的武器中噴射出激光或者導彈，手中的刀劍甚至能釋放“劍氣”擊殺敵人。
“弒神雙劍”稱得上是這些武器中的佼佼者。它可以通過“左右左左右”的順序點擊鼠標完成連招，招數釋放後，短暫的時間內玩家周身會緩慢升起一圈由刀劍組成的方陣，隨後無數把刀以玩家的角色為中心開始旋轉劈砍，其他玩家只要靠近這個範圍就會受到傷害。
親眼見到這一幕時讓我感到一陣失神
如果武器還不過癮，你甚至可以用一個叫做“天降正義LTD”的激光瞄準儀呼叫飛機轟炸。你沒有聽錯，地圖上真的會飛來一架飛機，降下一串航空炸彈並在爆炸後留下一片火海。
“天降正義LTD”是一枚可以呼叫飛機轟炸的“手雷”
CSOL的變化詮釋了什麼是遊戲中的“魔幻現實主義”，但這並非它一開始的樣子。
丨 從生化模式崛起
2008年12月16日，CSOL國服正式公測。當時國內的射擊類網遊數量不少，但除了《穿越火線》之外並沒有特別火熱的作品。CSOL作為網遊，比局域網聯機或對戰平臺聯機更方便，也更適合在網吧推廣。況且，雖然是韓國人開發的，可畢竟掛著“反恐精英”的名號，天然吸引著尚未退燒的CS玩家。憑藉這幾點，CSOL推出後吸引了國內許多CS玩家群體駐足，這些玩家也是CSOL的第一批粉絲群體，數量不算龐大，卻很穩定。那是CSOL最清淨的時光，武器數據平衡，玩家對決全憑實力獲勝。
除了增加一些新武器外，CSOL一開始和《反恐精英》並沒太大區別
到了2009年，“生化狂潮”系列模式的推出讓CSOL一炮走紅。這種新奇玩法最早來自《反恐精英》的一款熱門Mod，加入CSOL後，遊戲在延續傳統的基礎上增添了更多的可玩元素。因為偏向休閒，生化模式吸引了許多此前並非CS玩家群體的新玩家駐足，這一模式被調暗的地圖和恐怖的音效讓許多人大呼刺激過癮。
被殭屍感染的玩家視野會變成鮮豔的紅色。當時，如果在網吧看到有人對著紅色的屏幕較勁，那他一定是在玩CSOL
CSOL國服中被感染的殭屍，因為某種原因被玩家賦予了“奧巴馬”的愛稱
驗證一個遊戲的新元素成不成功，可以先看看它的競品有沒有來抄襲。CSOL的生化模式帶紅了這種獨特玩法之後，許多同類遊戲相繼推出類似的模式，這足以證明這個模式有多受玩家和廠商們的重視。
殭屍各有各的特色，甚至有自己獨特的背景故事
到了2009年底，“大災變”模式的推出又掀起了一股新浪潮。新模式要求玩家通過團隊合作，共同對抗如潮水般湧來的殭屍大軍，並倖存到最後獲得勝利。隨著新關卡不斷推出，玩家要在關底挑戰形態各異的巨大怪物。這時的遊戲規則已經跟MMORPG裡流行的Raid有些類似了，團隊中死亡的玩家可以在一定的時間倒數後復活，如果團隊在同一時刻全部死亡則宣告遊戲失敗。
“大災變”模式第一張闖關地圖的宣傳畫
在這個模式裡，玩家變得異常團結，擁有付費武器的玩家為了順利通關，會花光自己打怪賺來的金幣，購買大量付費武器分發給新手和免費玩家。一張圖完整打下來可能會十分艱難，耗時幾個小時也不是沒有可能。雖然一次戰鬥打下來很難，但玩家的氛圍還是非常友好的。
得知《怪物獵人》真人電影會出現使用槍械的士兵時，最早湧現在我腦海裡的就是CSOL的“大災變”模式
作為一款免費遊戲，廠商需要從付費道具裡賺取利潤。在“生化狂潮”系列推出後，CSOL從《反恐精英》中繼承的武器威力漸漸不足以應付殭屍浪潮，於是，更多需要付費的強力武器就順勢登陸了CSOL的遊戲商城。
丨 比殭屍更可怕的是神器
CSOL中的稀有道具要靠抽獎制度獲得，你必須購買破譯芯片，開啟密碼箱。獎項分為金、銀、銅3種，只有抽到金勳獎才能隨機得到神器中的一個。
曾經玩家心目中的“上古四神器”，主要因為當時密碼箱裡只有這麼多武器
起初，神器的加入並沒有破壞CSOL的道具平衡性，比起同期市面上許多射擊遊戲，像是難得的清流。雖然也有付費道具，但是部分道具可以永久入庫，價格也不算高昂。就算不課金，技術流玩家從遊戲中賺取的金幣也能買到趁手的裝備，和課金玩家平分秋色。正因為CSOL的與眾不同，許多老玩家都有一種自豪感，這樣的自豪感持續了很久，直到遊戲本身迎來質變。
最稀有的神器莫過於為了紀念邁克爾·傑克遜推出的武器“戰月靈弦”
CSOL的變質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如果一定要給這個過程找個節點，許多玩家都會選擇“黑龍炮”出現的那一天。
黑龍炮
2012年1月，按照每年春節推出一個主題神器的傳統，黑龍炮作為龍年春節的主題神器在國服推出，玩家可以通過達成一定的要求，集齊分別寫有龍、賀、新、春4個字的卡片來永久擁有它。成就並不算難，可最後一個“春”字需要開啟密碼箱才能獲得，這讓黑龍炮並沒普及到每個玩家手裡。黑龍炮本身看上去也不是無往不利，雖然它能造成很高的傷害，但彈容量低到只有一發，射程也不遠，這些設定限制了它在各個模式下的表現。
剛剛出現時，並沒有多少玩家意識到它的可怕，只是把它當作另一個華而不實的賀歲武器看待。真正讓黑龍炮變得臭名昭著是因為一把名叫“旋風” (SKULL-9)的大斧頭。這把斧頭是CSOL中虛構的“SKULL”系列武器中的第二把，攻擊範圍比一般的近戰武器要遠，傷害也更高，但出於平衡的需要，被設計得十分笨重，揮砍起來也很吃力。
旋風斧最早面世時，主要的目的是用來在“大災變”模式裡拆牆
黑龍炮和旋風斧各有各的優勢，設定也都還算平衡，可把它們放在一起之後，就衍生出了一個嚴重影響平衡性的Bug——施展這個Bug不需要任何技術，只要在近距離對準殭屍揮砍斧子，然後在斧子落下前一瞬間切換到黑龍炮開火就算完成。系統此時會判定兩個傷害一起生效，如果配合生化模式（英雄）裡推出的道具“致命打擊”和“近戰武器雙倍傷害”，會造成非常高的傷害數值。斧頭和黑龍炮的攻擊範圍都很廣泛，導致Bug一旦使用，就能擊殺範圍內幾乎所有殭屍，讓使用者獲得非常高的收益。
只要佔據好的位置，就能輕鬆獲得殺敵分
高收益不一定代表要承擔高風險，善用Bug的玩家很快研究出了可以穩定獲得高擊殺數的方式。在生化模式中，人類陣營的玩家喜歡扎堆在一個高臺上建立防線，共同抵擋殭屍，當殭屍衝進人類防線後，立刻會有大量人類被感染，這時如果在大後方使用斧頭Bug，會瞬間擊殺身邊所有的殭屍，哪怕前一秒它們都還是為了保護玩家而努力戰鬥的隊友。
為了能大量擊殺殭屍，使用Bug的玩家往往需要躲在其他玩家身後
在CSOL當中，生化模式其實相對休閒，不論是技術流大神還是剛剛加入的萌新，在人類陣營裡都可以體驗共同抵抗殭屍的友誼，被感染後進入殭屍陣營則能擁有追逐獵物的樂趣。斧頭Bug出現的同時，卻給玩家群體中帶來一個刺眼的熱詞——“賣隊友”，因為這給玩家們帶來了巨大的怨氣，尤其是大量休閒玩家：在一個需要團結一致才能獲勝的模式裡，一群玩家在前方苦苦奮戰，一回頭就看到另一群守在身後，隨時準備殺死自己的隊友。除了對平衡性的破壞，斧頭Bug還深深傷害了玩家對生化模式的感情。
統統過來，我要“保護”我的隊友
一直到2016年，斧頭Bug才被從遊戲中去除。這時的CSOL已經出現了諸如“生命收割者”（電鋸）、“海皇之怒”（爆炸弩）、“盤龍血煞”（血滴子）等一眾需要付費抽獎才能擁有的神器。相比之下，斧頭Bug早已不是最影響平衡的道具。修改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開發商NEXON足足花了4年，這期間不少玩家懷著失望離開了CSOL。
在更多神器加入後，這款曾經叱詫風雲的神器最終變成了燒火棍
隨著更多神器的推出，就連神器之間都開始更新迭代了，曾經不可一世的武器裝備淪落到掉在地上都沒人願意撿的地步。遊戲中的武器強化機制此時增添了神器強化的選項，玩家可以把開啟密碼箱時得到的重複神器分解。如果想把某款神器升級到最頂端，需要分解掉6把相同的武器。也就是說，玩家一共要抽到7把相同的神器，才有足夠的“藥渣”供給一把神器升級，這其中要付出多少錢，恐怕只有真正的“課金大佬”才能回答。
被分解的武器裡又包含了多少玩家的回憶
神器之間的更新迭代嚴重影響了生化模式下雙方陣營的平衡，最經典純粹的生化模式（感染）如今不禁用神器就沒法正常進行遊戲，“異變”和“英雄”也沒好到哪裡去。為了給變成弱勢群體的殭屍陣營做出平衡，NEXON乾脆把殭屍的初始血量調到了兩萬多，並且陸續把殭屍陣營可以使用的投擲武器，甚至付費角色都免費贈送給每個玩家。
曾經在商城熱賣的殭屍裝備，和金幣武器一樣全都永久免費入庫
但武器的數據還是沒有被平衡，付費武器總是比玩家“肝”出來的裝備要強上幾個檔次。不想花錢的玩家越來越難留下去，想要適度消費的玩家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公平競技、殭屍模式、原汁原味的CS體驗等等都已經很難再從這款遊戲中找到。
開啟密碼箱抽獎的付費芯片也經歷了較大變動，從原來3塊錢一個分成了幾個檔位，最貴的需要花50塊
丨 比神器更可怕的是玩家流失
與許多熱門射擊遊戲一樣，CSOL也受到過外掛的嚴重影響，世紀天成為此進行了多次管控，封禁大批使用外掛的帳號，但外掛製作者似乎永遠都能搶先一步發掘監管程序的漏洞，從最初只有隱身功能，到後面的自動瞄準、飛簷走壁……原本乾淨的遊戲環境被外掛和使用外掛的人弄成了一潭渾水。
“刷槍”掛會在地上刷出無數槍支，相比隱身透視等“特異功能”這已經算是比較“友好”的作弊行為了
在這些外掛中，最讓人反感的就是“炸房”掛。遊戲的進行過程中一旦被“炸房”，這一局中，房間裡所有玩家都會被提示網絡連接錯誤，然後強制退回頻道。一開始，只有被識破的作弊者為報復其他玩家的辱罵才會“炸房”，等這種作弊手段逐漸聞名後，更多毫無預兆的“炸房”開始出現在遊戲中，讓玩家們苦不堪言。
一開始看到這樣的提示，我還會誤以為是自己的網斷了
2014年2月16日，遊戲風雲頻道曾經直播了一期“CSOL玩家水友賽”，這是CSOL首次在電視上進行直播。當時的遊戲中充斥著“炸房”者，許多玩家紛紛表示，如果這次直播中也遇到“炸房”那就精彩了，沒準CSOL的“炸房”亂象藉此機會還會被重視起來。果然，直播過程中房間多次被炸，節目甚至無法正常進行下去。這次“炸房”事件讓許多CSOL的忠實玩家都感到丟盡面子。
遊戲風雲的主持人之一“小熊”無奈到對著鏡頭質問：“老炸我們房間幹嘛呢？”
其實遊戲在設計中早就意識到會有作弊者出現，並且也做了一些準備。面對外掛的威脅，玩家們反擊的手段通常是用投票強制將其踢出系統。可踢出功能需要玩家付費購買才能主動發起，這就造成了許多低素質的付費玩家惡意發起投票，不是踢出作弊者，而是試圖踢出其他分數比自己高的玩家。於是，好好的遊戲過程中就出現了連綿不絕的罵戰。
被稱為“飛機票”的投票強制踢出系統現在已經被取消
我身邊就有一個荒唐的案例。一個技術較好的朋友，因為每個場次都能得到很高的分數而被追罵或是直接被踢出房間，乾脆開啟了“防踢出”外掛好讓自己不會在遊戲中被頻繁踢出。能把技術流玩家“逼良為娼”，不得不佩服低素質玩家給其他玩家造成的傷害。
遊戲的潮流總是快速變化的。在CSOL推出時，它的前身《反恐精英》就已經不算是最新最熱的遊戲形式，特別是在《反恐精英：全球攻勢》這樣的成功續作推出後，因《反恐精英》慕名而來的玩家群體找到了新的歸屬。當CSOL和《穿越火線》把射擊類網遊的熱度推高之後，市面上接連冒出無數新異的射擊網遊，這些射擊網遊有比CSOL更高的畫質、更豐富的可玩元素，許多玩家難以堅守在CSOL這一畝三分地上。許多低素質玩家掛在嘴邊的“不玩就滾”，實現起來其實非常容易。
過去的不再重來
丨 結語
為了能挽留住玩家，CSOL的運營者下過很大的功夫。從幾年前開始，第一次建立帳號的玩家就要填寫一份簡單的調查問卷，描述自己從何處瞭解到CSOL，並選擇加入遊戲。此外，運營者還設置了老玩家迴歸獎勵和推薦新玩家的獎勵。當然，更重要的是內容更新，人類與殭屍並肩作戰的“生化盟戰”、全憑技術升級的“槍王決戰”、主打未來科幻題材的“合金戰爭”、可以採集資源升級庇護所的“晝夜求生”等等新內容陸續推出。
在CSOL裡，你甚至可以踢足球
每一個新穎的模式玩法都能讓玩家不斷體會到新鮮感，這可能解釋了為什麼作為後起之秀的《反恐精英Online 2》和《風暴戰區》先後停服，國服只剩下5個區的CSOL依舊還有人留守，但破壞了遊戲平衡性的道具和更貴的課金渠道，都像是對玩家下達的破罐子破摔的逐客令。國服僅剩的5個大區再沒有因為玩家湧入而擴充，許多老玩家提起CSOL，瞭解到的都是一些零散的道聽途說——他們可能從來也沒有再進入過這款遊戲當中。
在“生化狂潮”最新推出的“生化Z”模式裡面，完全沒有付費武器的新手玩家也可以隨機試玩付費武器了
10年過去，CSOL已經不再是它原來的樣子，作為從2009年開始接觸這款遊戲的老玩家，我能理解NEXON應對市場變化做出的一系列調整和嘗試，儘管它們並不是全都很成功。像許多對CSOL仍然懷有感情的玩家一樣，我們能做的只有忘記那些不愉快，記住它曾經給我們帶來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