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確定是你在用物品,而不是物品在奴役你? | 100個生活大問題

你如何確定是你在用物品,而不是物品在奴役你? | 100個生活大問題

你走進一家新潮的設計師商店,一切都和你日常看到的東西不太一樣。這時,你看到一個光滑的白色石頭,沒有價格沒有商標沒有描述,你心中升起一股隱隱的不安和焦慮。你問店員,“這是什麼?”

“鎮紙。”當你得到這個回答後,先前那股隱隱的不安和焦慮突然就消失了。

之後,你開始用「鎮紙」來衡量這顆石頭:我是否需要一個鎮紙、放在你的書桌上大小是否適合、作為鎮紙握起來是否舒適、價格是否跟一個鎮紙相配。

星巴克的紙杯,斜插在頭上就是一頂帽子,壓扁以後穿上細針就是耳環,串上燈泡高低錯落吊起來就是燈罩,對半劈開擱桌上就是哆啦 A 夢的縮小隧道……但是人們通常不會這麼做,因為它是紙杯,紙杯默認是用來裝飲料的。人們調侃用 kindle 蓋泡麵、跑步機掛衣服時,總會帶著嬉笑的意味,因為電子閱讀器就該是拿來看電子書的,跑步機就是該用來跑步的。

你如何確定是你在用物品,而不是物品在奴役你? | 100個生活大問題

在一切都變成商品的如今,「功能」成了物品的第一屬性。這是件衣服還是布包,然後才是作為衣服或布包的它,在衣服或包包領域裡,處於(基於交換價值的)鄙視鏈裡的什麼位置。

在消費主義語境下,我們和物品的相處模式,通常是由商家預設出來的。我-物品-商家,三者默契地按照說明書達成某種契約,以便最高效地完成「製造慾望-滿足慾望」的循環。在這種契約下,物品本身的美總是短暫易逝的,一切都有保質期,商家不遺餘力地說服用戶,去不斷更換到更新更快更美的產品。商品是對「真實物品」的再加工,當人們要去認識「真實物品」時又會不知不覺摻雜進商品化的定義,於是,商品化勢必會附帶一些降低思考的負作用,但是在把物品轉化成解決問題的工具上,它又無疑是高效的。

這種高效也體現在近年流行的各種「斷舍離」和「怦然心動整理術」中。它們手持奧卡姆剃刀,對自己「不需要、不適合、不舒服、不心動」的東西,統統捨棄掉。如果把物商定義為「對物體的理解能力」,那麼斷舍離推崇的以「我」為中心,重新審視物品對自己的意義,無疑有助於提高物商。問題在於,我們對一個物品的喜好會受到什麼因素的影響,從「利己」角度出發的斷舍離有哪些可能存在的危害,以及,我們要如何確定,是我們在用物品,而不是物品在奴役我們?

你如何確定是你在用物品,而不是物品在奴役你? | 100個生活大問題

我們如何把握一個物品,物品的好壞、美醜是如何被決定的

日本設計師黑川雅之在《材料與身體》一書裡認為,“在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間當中,人的心其實是靜不下來的。即使只是多了一棵樹或者一塊石頭,也會讓人覺得稍微安心一些。所以人們雕刻石頭,製造佛像;或者用樹木製成各式各樣形態的工具。這樣的加工讓人們又更加安心,於是人造物就這樣產生了。在他們之中,沒什麼用處的被歸為藝術,有實際用處的就成了建築或者工具。”

起初,人通過使用經驗來判斷一個物品好不好用,用直接的感官刺激來評價一個物品好不好看。人工製品規範化後,自然天性在技術和社會契約面前節節敗退。「上層」階級把「下層」階級的品味視為低級可笑,掌握話語權的廣告商、美妝博主和電影明星,用宣傳和推薦語來定義什麼是「好的物品」。那些因為變得太舊、太破、太過時而走完消費品之路的物品,則狼狽地被歸類為垃圾。

這種新即是好、華美即是好、快即是好的標準,可以用日本的「侘寂」觀念來作對比,侘寂推崇無設計、不用永恆性材料、質樸無華、任其隨著時間流逝損壞腐敗。當人們接收侘寂的思想時,會從之前連看都不看一眼的日常器皿中尋找到時間流逝的美,從那些被稱為失敗的陶器裡中發現殘缺自然的美。

對「物品從屬於功能」的嘲諷,可以追溯到 1917 年杜尚把小便池取名為《泉》。然而 100 多年後的現在,困擾我們的依舊是人們加在物品上的意義,而不是物品本身。一個無臉的小人,具不具有本身之美,不在於它自身的特性,而是那些決定它呈現方式的社會座標,是放在當紅歌手新專輯上還是放在川普的推特里。

去掉意義有助於本質的顯現,日本設計師佐藤大認為,「事物和事物之間,總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界限,設計師通過自己的方式消除這些界限,或者讓它們變得不那麼明顯。」「而設計師的使命,則是將那些從前被認為無甚關聯的思維和領域進行合理的連接和融合。」但對普通人而言,消除物品的既定界限,會讓人無所適從。一個手機不當手機了,要做什麼呢?沒有意義的物品會讓我們陷入恐慌。於是人們紛紛遵循商品邏輯,用「斷舍離」來把那些對自己而言沒意義的、多餘的、無用的東西丟掉。由於斷舍離思維是以「對我有用」為基礎的,那些被判定為「沒用」的物品,就會在一開始就被拋棄掉。

你如何確定是你在用物品,而不是物品在奴役你? | 100個生活大問題

“你到海邊玩,看到一顆小圓石子,撿回家放在桌上,彷彿它是稀世珍寶般的藝術品。”這是不少孩子眼裡物品的美。杜尚在 20 世紀初的現成藝術(objet trouvé)就致力於這種「物品仍然是那個物品,但人為地將它挑出來,聚焦,傾注注意力和情感,從而產生美學意義」的處理物品的方式。和如今「被動地接受一件物品好不好看」不同,現成藝術認為哪怕是最低下的物品都可以具有美感,方法即是人為地為它製造一座小型美術館。比如,你晚上做飯的時候把一塊抹布燒壞了。你大可以把它稱為垃圾,斷舍離掉它。也可以拿出一副畫框,把破布展開,裱起來。用標籤寫上「2019 年 5 月 10 日王朝靖做飯燒壞的一塊抹布」。

一旦套上藝術的帽子,你會發現,要找到真正「醜」或「沒用」的東西,是困難重重的。你說不清一個女人身上插著三萬支羽毛做的衣服在美術館和菜市場裡招搖過市的坎普風算不算醜,那些穿鼻環打舌釘在身上各部位都打了孔的朋克算不算醜,更何況達達主義和未來主義都曾不遺餘力地讚美過醜。在美醜的對立已經逐漸消失的如今,美的反面不再是醜,而是無聊和平庸。如果同意這樣的說法,一件物品對個人而言,最大的無用並不是沒有實際用途,而是導致無聊和平庸的「敷衍將就」。於是,提高物商的方法,關鍵在於「鄭重其事」。先把物品進行解構,瞭解附加在它身上的人為意義,再注入感情,進行自我重構。

誰才是主角,我們如何達成與物品之間的平衡

約翰·伯格在《觀看之道》裡認為:“我們從來都不只是在看一樣東西,而總是在看東西和我們之間的關係。”

在商業社會裡,人們經常用商品來衡量自己的生活水平,底層邏輯仍舊是「你擁有什麼,你就是什麼」。但人和商品經常不處在平等的關係。買了昂貴的東西,十分珍惜,但這種珍惜不是「愛護物品」的珍惜,而是小心翼翼的「供奉」式珍惜。好東西捨不得用,彷彿自己配不上它。穿上設計師品牌的「高級衣服」,又沒辦法做到輕鬆自在,如同被衣服綁架。

太過理所當然就會讓人變得過分依賴既定的秩序。比如電梯裡顯示的樓層數字和紅綠燈即將變換的數字,都會讓人有可控制感。 而如果電梯裡顯示的樓層不是連續的數字,13 樓之後就是 15 樓,即便真實的樓層仍然是連續的,乘坐電梯的你也會有異樣的感受。

人的異化在於,原本錢是人生活的工具,如今錢成了生活的目的,原本手機被人操控,現在人被手機操控,原本時鐘是為了讓人得以掌控時間,現在人做的任何事都被限定在時鐘裡。

好的相處模式,是既知道自己的個性,又瞭解物品的品性,如同夥伴一樣,物品能幫你揚長避短,你也能幫它發揮出最大功效。

人們不喜歡被他人物化,覺得自己沒有被平等對待。相對的,把物品「人化」,則是一種能提高對物品瞭解程度的「鄭重其事」。比如,給物品取人名,叫沙發「李東寶」,叫掃地機器人「趙霸天」,趙霸天惰工躲到李東寶家下頭不出來了,你就可以在家公開嚴厲批評趙霸天。

侯世達在《表象與本質》裡認為,人的認知很大程度上是依靠類比來完成的。當你把物品人化後,就更容易去了解它的脾氣、特質,從而更加珍惜和更願意維護。

你如何確定是你在用物品,而不是物品在奴役你? | 100個生活大問題

如何增加對物品的感知力,提高物商的具體建議

瞭解物品的方法即降低它的不確定性。多接觸多看資料是沒錯,但具體而言大概可以有這些步驟供參考:

1.把它放到名字裡。記住物品的名字,如果一個概念有自己的名字,它就會擁有真實的力量。你就能把它從虛無裡具體出來叫住它把握它操控它。比如,草木綠究竟是哪種綠。

2.把它歸類。關注同類別的物品的差別,瞭解分類規則。比如,翡翠綠和草木綠的區別。

3.把它放到固定的位置。一旦決定好物品的擺放位置,它就變得容易掌握。比如,草木綠在內的顏色照片都放在第二格抽屜。

4.把它放到容易拿到的地方。任何一個動作需要兩步以上就容易讓人犯懶,因此儘量縮短獲得這個物品的中間步驟。

5.物品和物品之間的擺放遵循特定的規律,例如放進統一規格的外框,或是等距離擺放、差距擺放。人的精神極易受視覺左右,視野裡無規律的雜物一多,注意力不免潰散,有跡可循會增加對物品的可控感。

6.除了把注意力放在一個物品「使用時」上,也要關注當這個物品「休息時」的狀態。當電視開著時,它承載著播放的功能,當它關閉時,它是家裡礙事的奧卡姆剃刀要切除的對象,還是能為環境加分的一部分。

7.對自己而言,所謂的品味,就是判斷什麼是美的膽量和能力,關鍵是對趣味做出判斷。也就是說,如果你判斷毛毛蟲是美的,那它無疑就是美的。這放在其他方面也成立,當你對所有水果都差不多喜歡時,與其模糊地說都喜歡,「最喜歡山竹」則會降低不確定性,從而在不損害其他水果的前提下,提高對山竹的感受力。

你如何確定是你在用物品,而不是物品在奴役你? | 100個生活大問題

題圖、插畫來自:鄭舒雅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