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六 叔'

"

六 叔

文/扶風老怪

六叔是我村中一位已經過世多年的老人,與我們同宗,但並非我的本家。可依我們張姓的族譜論,他與我的父親平輩,在他們本家中排行為六,因而我叫他六叔。

"

六 叔

文/扶風老怪

六叔是我村中一位已經過世多年的老人,與我們同宗,但並非我的本家。可依我們張姓的族譜論,他與我的父親平輩,在他們本家中排行為六,因而我叫他六叔。

扶風——六 叔

我住在關中地區湋河岸邊的一個小村子,小時候常在村子中間的碾房玩耍,自然會聽到六叔他們老一輩子的人講起過去的事兒。聽六叔他們說,民國十八年的關中大饑荒,十戶農家九家逃。富饒的關中平原,出現了“家家有新墳,戶戶聞哭聲”的人間慘景。在我們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六叔就是我們村中那場災難的倖存者之一。在談到那場駭人聽聞的災變時,六叔時常嘆息不止。六叔眼眶掛著淚水用沙啞的腔調說:“那個年代真可怕呀!一家人走在逃難的路上,可第二天就不知不覺地少了個人。這種事情有時會接連發生。我經常在逃難的人群中,看見人吃人的事情。我的兩個姐姐就餓死在逃難的人群中,她們的身體換來比金子還貴的糧食,才使我得以倖存下來。”正因為六叔經過了那場關中地區史無前例的大浩劫,六叔才會上心過自己的小日子。聽村中的老人講,災難過後,全村首先恢復元氣的就是六叔的家庭。當六叔家的炊煙裊裊升入天際的時候,六叔特意點燃了一串鞭炮,就是為了衝一衝黴氣。當六叔家的大紅公雞報曉天宇的時候,整個山村沸騰起來了,好事的村姑終於放開嗓子唱起了小曲。久違的歌聲、鑼鼓如同劃破黑暗的利劍,帶來了歡樂與喜慶。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們村子逐漸有了生氣。光禿禿的田野有了青色,斷斷續續農家也都冒起了炊煙,村中也能聽見犬吠,也漸漸出現了孩子們追逐嬉鬧的身影,寂靜多日的山村逐漸熱鬧起來了。

據村中的老人們講,六叔年輕的時候長得可秀氣啦,說話也細聲細語。就是這個原因,六叔意外地躲過了“一劫”。中條山保衛戰的時候,國民政府為了補充兵員,就在關中地區大肆抓壯丁。保長為了交差,就將六叔與村中的兩個年輕人的名字報給了鄉公所。徵兵的長官見六叔比較文靜,身體又瘦弱,就啥也沒問,直接劃掉了六叔的名字,因而六叔才又平安地回到了村中。同去的另兩個年輕人,一個戰死在中條山,一個據說高升做了長官,解放前隨敗退的國民黨大軍去到了臺灣。這兩個消息,前者為實,但後者無法證實。到底是死是活,誰也說不清。可唯一得到證實的是,這兩個年輕人從村中消失了。六叔從那以後,就變得沉穩了許多,似乎內心留下了無法癒合的傷痛。逢年過節,六叔都要去這兩家去看看,替他們的父母挑挑水,劈劈柴,與老人拉拉家常,藉以表達自己的人倫孝道。兩家的老人去世後,六叔又忙前忙後,像安埋自己的老人那樣把四位老人送進了墳墓。村裡的人們誇獎六叔道:“這個後生比孝子還親。”

解放後,六叔由於有躲避國民黨兵役的“光榮”歷史,被農業社當作生產先進積極分子培養,六叔光榮地當選農業互助合作社的小組長。六叔雖然長的不很壯實,但心靈手巧,農業社技術含量較高的活路都可以見到六叔的身影。織裝糧食的口袋,六叔是技術指導;安裝磨面機,六叔是技術顧問;改進生產農具,六叔是技術總監;結斷了的井繩,六叔是技術監管。尤其是每年夏季的揚場,六叔從不離左右。這個苦差事,六叔樂此不疲。六叔大度地說:“只要社員能吃到放心的麥子,我就是多流一點汗水又有啥呀?”六叔是我們村中出了名的“能人”。村裡的人們常說,在大躍進的時代,六叔的“忠”字舞跳得可好啦。六叔那舒展的手臂,靈動的身子,準確的節奏,飄逸的動作幾乎迷倒了四鄉八鄰的大姑娘。可六叔偏偏看中的卻是失了夫的我六姨。六姨那時剛剛喪夫,在孃家小住,被孃家人選為跳“忠”字舞的代表參加公社舉行的舞蹈匯演,因而有幸認識了前來參加舞蹈匯演的我六叔。兩人可謂是一見鍾情,六叔喜歡這個農家女人的大方潑辣,而女人喜歡六叔過日子的精打細算。六叔六姨的結合,可謂是珠聯璧合。他們的小日子,在我們村中過得真是有滋有味,可謂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們門前長滿了鮮花,他們家裡傳來了笑聲,他們成了令人羨慕的一家。

"

六 叔

文/扶風老怪

六叔是我村中一位已經過世多年的老人,與我們同宗,但並非我的本家。可依我們張姓的族譜論,他與我的父親平輩,在他們本家中排行為六,因而我叫他六叔。

扶風——六 叔

我住在關中地區湋河岸邊的一個小村子,小時候常在村子中間的碾房玩耍,自然會聽到六叔他們老一輩子的人講起過去的事兒。聽六叔他們說,民國十八年的關中大饑荒,十戶農家九家逃。富饒的關中平原,出現了“家家有新墳,戶戶聞哭聲”的人間慘景。在我們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六叔就是我們村中那場災難的倖存者之一。在談到那場駭人聽聞的災變時,六叔時常嘆息不止。六叔眼眶掛著淚水用沙啞的腔調說:“那個年代真可怕呀!一家人走在逃難的路上,可第二天就不知不覺地少了個人。這種事情有時會接連發生。我經常在逃難的人群中,看見人吃人的事情。我的兩個姐姐就餓死在逃難的人群中,她們的身體換來比金子還貴的糧食,才使我得以倖存下來。”正因為六叔經過了那場關中地區史無前例的大浩劫,六叔才會上心過自己的小日子。聽村中的老人講,災難過後,全村首先恢復元氣的就是六叔的家庭。當六叔家的炊煙裊裊升入天際的時候,六叔特意點燃了一串鞭炮,就是為了衝一衝黴氣。當六叔家的大紅公雞報曉天宇的時候,整個山村沸騰起來了,好事的村姑終於放開嗓子唱起了小曲。久違的歌聲、鑼鼓如同劃破黑暗的利劍,帶來了歡樂與喜慶。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們村子逐漸有了生氣。光禿禿的田野有了青色,斷斷續續農家也都冒起了炊煙,村中也能聽見犬吠,也漸漸出現了孩子們追逐嬉鬧的身影,寂靜多日的山村逐漸熱鬧起來了。

據村中的老人們講,六叔年輕的時候長得可秀氣啦,說話也細聲細語。就是這個原因,六叔意外地躲過了“一劫”。中條山保衛戰的時候,國民政府為了補充兵員,就在關中地區大肆抓壯丁。保長為了交差,就將六叔與村中的兩個年輕人的名字報給了鄉公所。徵兵的長官見六叔比較文靜,身體又瘦弱,就啥也沒問,直接劃掉了六叔的名字,因而六叔才又平安地回到了村中。同去的另兩個年輕人,一個戰死在中條山,一個據說高升做了長官,解放前隨敗退的國民黨大軍去到了臺灣。這兩個消息,前者為實,但後者無法證實。到底是死是活,誰也說不清。可唯一得到證實的是,這兩個年輕人從村中消失了。六叔從那以後,就變得沉穩了許多,似乎內心留下了無法癒合的傷痛。逢年過節,六叔都要去這兩家去看看,替他們的父母挑挑水,劈劈柴,與老人拉拉家常,藉以表達自己的人倫孝道。兩家的老人去世後,六叔又忙前忙後,像安埋自己的老人那樣把四位老人送進了墳墓。村裡的人們誇獎六叔道:“這個後生比孝子還親。”

解放後,六叔由於有躲避國民黨兵役的“光榮”歷史,被農業社當作生產先進積極分子培養,六叔光榮地當選農業互助合作社的小組長。六叔雖然長的不很壯實,但心靈手巧,農業社技術含量較高的活路都可以見到六叔的身影。織裝糧食的口袋,六叔是技術指導;安裝磨面機,六叔是技術顧問;改進生產農具,六叔是技術總監;結斷了的井繩,六叔是技術監管。尤其是每年夏季的揚場,六叔從不離左右。這個苦差事,六叔樂此不疲。六叔大度地說:“只要社員能吃到放心的麥子,我就是多流一點汗水又有啥呀?”六叔是我們村中出了名的“能人”。村裡的人們常說,在大躍進的時代,六叔的“忠”字舞跳得可好啦。六叔那舒展的手臂,靈動的身子,準確的節奏,飄逸的動作幾乎迷倒了四鄉八鄰的大姑娘。可六叔偏偏看中的卻是失了夫的我六姨。六姨那時剛剛喪夫,在孃家小住,被孃家人選為跳“忠”字舞的代表參加公社舉行的舞蹈匯演,因而有幸認識了前來參加舞蹈匯演的我六叔。兩人可謂是一見鍾情,六叔喜歡這個農家女人的大方潑辣,而女人喜歡六叔過日子的精打細算。六叔六姨的結合,可謂是珠聯璧合。他們的小日子,在我們村中過得真是有滋有味,可謂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們門前長滿了鮮花,他們家裡傳來了笑聲,他們成了令人羨慕的一家。

扶風——六 叔

六叔是個熱心腸的人,特別喜歡幫助別人。村子中無論是哪家,只要有事,六叔都會伸出援助之手。我的父親是個鐵匠,我們兄妹又多,父親經常在農閒時間開鐵匠鋪,修理鐵農具,以補貼家用,解救生活的燃眉之急。可我們兄妹又小,母親身體單薄,無法掄動大鐵錘。每當父親的爐火燃起的時候,父親就會對我們兄妹說:“去叫你六叔。”六叔也總是隨叫隨到,從不耽誤事情。六叔有時來的時候,順手給我們兄妹帶來了子女孝敬給他,可他自己卻捨不得吃的洋糖,瓜子,紅棗,核桃。有時還會為我的父親送來一包香菸。父親過意不去,就表示歉意:“六哥,讓你來幫忙,沒想到卻讓你破費。”六叔平淡地應道:“咱弟兄們誰跟誰呀?抽我的就等於抽你的。再說了,哥的日子總比你寬展些。”因而父母平時教導我們說:“你們兄妹的成長,中間不知夾雜了你六叔多少的汗水呀!”記得我上高中的時候,有一週母親生病住院,我返校的時候口袋空空如也。六叔見了,就從自己家中取出了乾糧,裝進了我的口袋。我推卻時,六叔生氣地說:“這娃,還對你六叔見外了。住校可不比在家,千萬不能餓肚子。你媽住院,六叔這兒就是你的家,缺啥拿啥,別與你六叔客氣!”當我1984年考入寶雞師範學院的時候,六叔聽到消息似乎比我的父母還要高興,特意從家裡取出了一套綠軍裝,送給了我,並語重心長地說道:“要去大城市讀書了,穿得洋氣點,別讓人小看了咱農村娃。”

六叔晚年,雖然失去了勞動能力,可依舊身體硬朗,精神矍鑠,尤其對生產隊的事情格外上心,因而成了生產隊利益的義務保護神。上個世紀的七、八十年代,生產隊組織人員澆地,因為與其他生產隊共用一條支渠,分水就是令人頭疼的問題。兩個生產隊經常為這發生爭鬥,甚至出現流血事件。有一年暑期,由於看水的人員家裡有事離開了分水口,下游的水流出現了斷水。下游的人尋了上來,看見渠水全部流進了我們生產隊的地裡,一時性起,就揮杴剷掉了幾十根玉米。隊長知道了之後,就組織了幾十個壯漢,帶上工具,前去下游的生產隊評理。而下游生產隊的隊長,見來勢洶洶,也糾集了一夥人,手持傢伙,在兩村的交界處守候。一場衝突迫在眉睫。六叔聽到消息後,顧不得吃飯,就趕到了現場,嚇退了眾人,避免了一場流血事件的發生。我就納悶了,身體單薄的六叔怎麼會阻止如此大的衝突?直到我走上了工作崗位,我才終於明白:六叔憑得就是一身的正氣公心,可謂是胸有豪氣自生威,心存公理身無敵。六叔的形象在我的內心漸漸高大起來,六叔也逐漸成為我敬佩的平民英雄。六叔過世後,我以義子的身份參加了六叔的葬禮,藉以表達我對這位平凡老人的崇敬之情!

今天,六叔離開我們已經許多年了,可我時不時會想起我的六叔,我覺得六叔並沒有走遠,生活中不時見到六叔的身影,我似乎隱隱聽到六叔那飽含真情的教導。因而特撰此文,藉以表達對遠在天國的六叔的緬懷之情。

作 者 簡 介

張恩明,網名:扶風老怪。陝西扶風人,中學教師。扶風作家協會會員。教學之餘,奮力筆耕,其作品語言樸實,感情充沛。作品曾在《秦嶺天地》《三秦文學》《扶風微傳媒》《同州芳草地》《扶風作家》等多家平臺刊發。

"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