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後金家仇最大的大明悍將，是怎樣逼上叛逃之路的？'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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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世祖朝封了五個漢人為異姓王，但在這五個王爵世系八個王中，在位時間最長、享受尊榮最顯者，莫過於智順王—平南王—平南親王尚可喜。

尚可喜與努爾哈赤、皇太極，本有一段血海深仇。

明天啟四年（後金天命九年，1624年），尚可喜的父親尚學禮——明朝東江遊擊將軍，在樓子山作戰，被後金軍殺死，年僅五十歲。時尚可喜剛隨父參軍一年，身歷目睹了父親死於敵手。

不僅如此，早在明天啟元年（後金天命六年），努爾哈赤對遼東用兵，攻陷瀋陽和遼陽、海洲等地，尚可喜之母就死於這一場戰亂。也就是說，尚母之死，與後金侵略有著直接的關聯。同時，尚家不少女眷在此戰中失散，是死於戰禍，還是遭遇劫掠，且不好說。

尚可喜

此戰，使尚可喜第一次家破人亡。其父尚學禮投軍，先在遼東巡撫王化貞部下，繼而隨毛文龍入東江，以功受賞，也帶動尚可喜投軍，使之成為了毛文龍倚重的心腹隨從。

尚可喜在皮島總兵官毛文龍手下衝鋒陷陣，浴血奮戰，卓有軍功。殺父之仇，激勵他要力抗後金，一雪家仇。毛文龍特地將尚學禮舊部交給了尚可喜統領。

崇禎二年，袁崇煥矯詔以十二款可斬之罪殺了毛文龍後，尚可喜雖然很憤怒，但對袁崇煥重新安置毛文龍的健校悍卒，編入明朝正規序列，表示順從和贊同。他沒有像毛文龍的養孫兼參將孔有德那樣迅速脫離皮島戰鬥序列。

崇禎四年十一月，奉命馳援大淩河的孔有德，中途出現變故，發動吳橋兵變，自稱都元帥。他還不想反明，不敢謀逆，不願稱王，但他佔領登州、擒獲巡撫的行為，就是謀逆，就是反抗，就是挑戰。

登萊巡撫孫元化逃離登州後，還是想招撫老部下孔有德，但朝廷的群臣不願給他機會，爭來爭去，就是要圍剿孔有德。然主戰派喊打不大打，主撫派打著小算盤。孔有德發兵三百詐降，聯合登州城裡的乾哥哥耿仲明裡應外合，爆發著名的登萊之亂。

大明王朝苦苦經營的遼東，徹底亂了！

2

駐守皮島的明將陳友德，是毛文龍的老部下、孔有德的老戰友，於是鼓動著三千部下，加入了叛亂的行列。

皮島大亂，東江總兵黃龍不知如何掌控，還被耿仲裕（耿仲明之弟）、王應元等拘禁。尚可喜正分屯海上，聞訊後率兵趕回皮島，殺了帶頭鬧事者耿仲裕、王應元等，扶黃龍復出視事。黃龍為表達感謝，倚重尚可喜為心腹大將。

黃龍有能力，但貪慾過甚。他一旦主持東江軍務，想的不是如何整頓毛文龍餘部，而是加緊剋扣糧餉中飽私囊。他不但獨自侵吞了朝廷特發給每人的五兩賞功銀，而且就連兵士的春秋兩季月餉、基本生活口糧也是加緊盤剝。

廣大士兵哀號：“致我小兵身上無衣，肚裡無食。”（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明檔·科題》第一千四百七十四號）

大敵當前，主將本該千方百計籠絡軍心，但是，黃龍的逆天之舉，最終於崇禎四年十月二十七日，激起一場大規模的反剋扣、反剝削、反壓迫的兵變。

黃龍被拘禁，手下無對策，是尚可喜聯合遊擊李維鸞等，從海上迅速回軍皮島，及時止息兵士怒憤，並只斬殺了帶頭鬧事的十餘人，震懾全軍，並將黃龍迎回總兵衙門。

此時的尚可喜，是忠於黃龍的，是忠於大明的。

黃龍感激涕零，擢升尚可喜為遊擊，主持後軍，並派他和金聲桓安撫東江諸島，並驅逐了旅順的叛黨高成友，隨即黃龍入駐旅順。

孔有德

崇禎六年二月明軍收復登州，孔有德、耿仲明竄逃海上，尚可喜奉命率艦隊圍堵叛軍，因遭颶風而全軍散沒，登陸登州後被明將祖大弼疑為叛黨，幸得黃龍搭救而返回旅順。

尚可喜平叛有功，黃龍力薦他為副將，駐守廣鹿島。

不久，尚可喜再次受到大噩耗，他的大哥尚可進在抗擊後金入侵的作戰中陣亡。父喪兄亡，後金同為凶手，尚可喜痛徹心扉。

一波接一波。孔有德、耿仲明向後金投降，成為帶路黨，引後金兵攻陷旅順，黃龍“披重鎧，巷戰死之”（《元功垂範》捲上癸酉條）。

《清史稿·尚可喜傳》沒有寫到尚可進，卻寫道：“明年秋七月，有德等從我師攻旅順，龍兵敗，自殺，部將尚可義戰死，蓋可喜兄弟行也。”尚可義也是尚可喜的兄弟輩。同時，死於此役者，還有尚可喜留在旅順的妻妾及家眷侍婢，數百口皆全部投水而死。

孔、耿之亂，讓尚可喜經歷了滿門殉國的悲壯。

3

仇恨本不共戴天。此仇不報非君子。尚可喜也知道罪魁禍首為後金統治者。但是一年半後，尚可喜竟然廉不知恥地步了孔、耿後塵，成為了皇太極熱烈歡迎的明朝降將。

尚可喜投金，是帶著父兄殉國、滿門自殺的仇恨，也是帶著遭昔日同事誣陷、新任上司侵害的仇恨。

黃龍死後，毛文龍侍妾的父親沈世魁攝總兵事。沈世魁是一位抗金悍將，但他在對待尚可喜的事情上，卻犯了不可饒恕的排除異己之過錯。其手下參將王庭瑞、袁安邦（後來夥同沈世魁的侄兒沈志祥投清）進言，要防止尚可喜奪權，不服管束，於是命尚可喜從廣鹿赴皮島。

沈世魁之所以要陷害尚可喜，是因為他一直把尚可喜當做了自己逆襲升職的攔路虎。崇禎四年的島兵譁變，幕後操作的黑手就是沈世魁。

他本是一個市井小商販，生意不好，流離失所，於是到皮島投靠毛文龍，屢立軍功，在巡撫和兵部的功勞簿上都有其名。他生了一個女兒，堪稱絕色。於是，他將這個角色女兒獻給妻妾成群、兒孫滿堂的毛文龍，寵冠一時，他也以雞犬升天，被毛總兵敬稱為“沈太爺”。毛文龍死後，陳繼盛、劉興治、黃龍相繼做東江總兵，沈世魁又先後將孀居的女兒推上了總兵大人的床。

他如此犧牲女兒，為的不時一頂“沈太爺”的帽子，而是在恃勢橫行皮島的背後，圖謀皮島老大的位置。崇禎三年，劉興治殺陳繼盛，沈世魁不但獻上了女兒，而且送去了不少銀子。很快，他又聯合另一將領張燾殺了新女婿劉興治，被登萊巡撫孫元化補為中後營參將，暫代管理事務。

他滿以為朝廷會命其繼任東江總兵，不意登萊巡撫孫元化和兵部尚書樑廷棟聯合推薦戰功卓著的灤州副將黃龍出鎮皮島。於是，沈世魁又命已做了三次寡婦的女兒入侍新來的領導，同時利用黃龍的貪腐慫恿耿仲裕等聯合兵士譁變。

在譁變期間，沈世魁被舉為代總兵。他滿以為此次能如願以償，卻不料還是小人物的尚可喜突然帶兵調停，使黃龍復出。

袁崇煥矯詔斬殺毛文龍

沈世魁對尚可喜恨之入骨。直至崇禎六年七月，黃龍戰死旅順，曾在三月前因黃龍離島追擊孔有德、耿仲明而暫代總兵的沈世魁，終於成功晉級，於是，他把復仇的怒火燒向了尚可喜。

軍令如山，違令者斬！

一說，尚可喜奉令渡海，遇到大風大浪，不能如期抵達。沈世魁想馴服尚可喜，於是採取了折磨戰術，不斷髮來命令催促。尚可喜花錢買機密，洞察到沈世魁與王庭瑞、袁安邦早知海上天氣，想以遲誤軍機處死尚可喜。不能按期抵達，死罪難逃！迎著危險前行，死神難逃。

一說，沈世魁與心腹設局，向駐守廣鹿島的尚可喜發出新任總兵官令，命其至皮島參加新的戰略會議。尚可喜得令，趕緊出發，途中得到一個朋友傳來的消息：開會是假，殺他是真。沈世魁早已將力保黃龍的尚可喜視若讐仇，一旦掌權，勢必將其置之死地。

不論哪種說法，都是沈世魁要尚可喜的命。

尚可喜聞訊大驚，悲憤不已，感嘆道：“吾束髮行間，海上立功，血戰十餘年，父母兄弟妻子先後喪生，出萬死於一生，計不過為朝廷追亡逐叛，而冒功嫉能之人乃出力而擠之死地。今權歸世奎，欲殺一營將，如疾風捲，特易易耳。大丈夫將掃除天下，寧肯以七尺之軀俯首就戮乎！”“世奎”即沈世魁。尚可喜如此激憤之語，出自後來貴為親王的尚可喜，在去世前首修的《尚氏宗譜》，為其被迫降清自辯情勢所迫。

進退失據，不然退而結網。難逃一死，不如冒險一試。退守廣鹿的尚可喜，不願意成為嫉妒者的祭品，於是在天聰七年十二月，暗中派出心腹部將盧可用、金汝貴潛入後金，和昔日的大仇人皇太極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