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最有存在感的植物,從《詩經》時代就已存在感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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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9年第24期,原文標題《麥》

去山東之前,我預設此地的代表植物是“鬆”,一度被鬆吸引,但逐漸地,那些無處不在的金黃色的麥田佔了上風。《詩經》記述的大量農事與祭天活動中,有相當數量的詩篇都與小麥有關。

記者/駁靜 攝影/方銥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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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9年第24期,原文標題《麥》

去山東之前,我預設此地的代表植物是“鬆”,一度被鬆吸引,但逐漸地,那些無處不在的金黃色的麥田佔了上風。《詩經》記述的大量農事與祭天活動中,有相當數量的詩篇都與小麥有關。

記者/駁靜 攝影/方銥霏

山東最有存在感的植物,從《詩經》時代就已存在感爆棚

倘若小麥也講“產區”,馬莊鎮當可位列“頂級莊園”

麥子在山東的存在感,首先因為“競爭對手”水稻的缺席變得更加突出。我們到濟南後的第一頓飯,就在服務員響亮的“沒有米飯”的迴應裡開啟。

小麥在山東的種植,可以追溯到史前。龍山文化時期的文化遺存中,就發現過炭化小麥和大麥籽粒。到了夏商周時期,有了文字紀錄,與小麥相關的資料就更加豐富。《詩經》記述的大量農事與祭天活動中,有相當數量的詩篇都與小麥有關。“麥”在《風》《雅》《頌》當中都有出現。甲骨文中“麥”的寫法還有“來”和“牟”兩種,《詩經》有時也會使用這兩個字。

小麥第一次引起我的注意是在山東大汶口鎮的文姜城遺址。想象中的行宮遺址,縮減為一塊大理石紀念碑,冷峻地標明方位和時間。碑立在田埂上,四面被成片的麥田包圍起來,夕陽與麥穗的兩種金色混在一起,連大理石碑都沾染上一點柔光,讓我們不知身在何處——麥子的“貌美”好像一下子跳躍出來。

對這種美麗的嚮往大約屬於人類本能。簇擁的、成片的農作物,比如油菜花田、薰衣草田,總能散發出感人的氣息。而麥田,準確地講,沒有任何一片農田,能比立時就能收割的麥田和稻田更讓人有安全感。它們意味著糧食與遠離飢餓。而與秋收時的稻田相比,麥田還另有一個優勢:摘下麥穗,撮揉幾下,放進嘴中,直接就能吃,而且竟然相當可口,硬朗,微甜,水分含量高。

雖然麥子不像稻米那樣講究產區,山東省的汶陽田仍然十分出名。大汶河北岸,從泰安市的岱嶽區,再到寧陽縣和肥城市,沿河岸線幾十公里的農田,都能叫汶陽田。“汶陽田,脾氣好,能飢能飽,能旱能澇。”這句順口溜把汶陽田的優勢說得十分明白,山東農業大學農學院教授王東給我們的解釋是:“汶河提供的不僅是水源,它還會在泛濫時形成沖積平原,增加土壤厚度,土層厚,土壤根基就能往下扎。”它的主要土壤類型為褐土和棕壤,深厚肥沃,有豐富的地下水源,灌排條件良好。東周初期,齊、魯仍以泰山為界,汶陽田大部分時候都屬於魯國,但地處兩國交界,沒少惹得人為它打仗。

按照《春秋》和《左傳》對齊魯爭奪汶陽田的記載,公元前589年,“齊侯戰於鞍,齊師敗績”,這場“鞍之戰”主要目標就是汶陽田。魯國贏了,七月份,晉國出面讓齊國把田還給魯國。齊國國君頃公把這場敗仗十分放在心上,七年裡不飲酒不食肉,中間人晉國又看不下去,派了使者去跟魯國商量,最後重新將汶陽田交割給齊國。

直到今天,汶河以北的這片土地,仍是高產小麥的代表區域。在大汶口鎮,有幾塊麥田邊上立著一塊醒目的“省長指揮田”標牌,上面寫著“目標產量:800公斤/畝”,我們一開始還對它有所懷疑,但這個數字後來被王東證實。他說:“山東最早出現700多公斤乃至800多公斤的畝產量,河南現在也有這個水平,這說明,現在的地利條件在不斷提高。”山東是小麥大省,年產量排在全國第二,麥田幾乎無處不在,我們尋訪齊長城的沿路,無論丘陵地帶還是平原,總能與它們相遇。

離泰安大汶口鎮十幾公里處,有一個馬莊鎮。在該鎮的麥田裡,我們認識了薛麗娜與李寧夫婦。這對“80後”都是山東人,曾同時就讀於中國農業大學農業信息管理專業。幾年前,二人回到薛麗娜的家鄉馬莊鎮,做起了這個小麥合作社。這是從大城市畢業的年輕人很少會選擇的路,不過薛麗娜樂在其中,“我每天都會來我的地裡看一看”。她口中的“我的地”有約2000畝,就在進鎮必經之路的兩旁。這一大片寬闊的麥田,仔細去看,高矮成色都有區別。每隔幾米,就是一個不同品種,這是小麥育種和栽培研究者的試驗田,王東實驗的品種也是其中之一。再過兩週就可以收割,到時,產量等多種數據將會被收集起來,看看哪個品種、何種栽培方式最能獲得高產。

在泰山腳下的山東農業大學的實驗室裡,王東告訴我們,我們尋訪麥田的這幾日,剛過小滿,麥子正處在它生長期間蛋白質含量最低的時期,澱粉含量高,所以此時生吃,甜津的口感就來自它的高澱粉。小滿後,蛋白質含量又會從“V”形曲線底部回漲,一直到芒種時節達到峰值。麥農中間流行一句話,叫“麥熟一晌午”,意思是說,芒種前後,麥子隨時都可能需要收割,清晨查看的時候還未到火候,往往中午時分再看,就已經刻不容緩。所以《詩經》裡會有《臣工》這樣的詩篇,講述君王如何動員小麥收割,“於皇來牟,將受厥明;明昭上帝,迄用康年。命我眾人:庤乃錢鎛,奄觀銍艾”。我們在齊長城始發點圍看時,在麥田裡遇到一位農婦,正搓麥粒檢查成熟度,她最擔心天公不作美,“下冰雹的話,這一年的收成就全毀了”。

好在山東的這個5月底,每天都是暮春時節的好光景,陽光熱烈,雲層舒展,麥色金黃,麥浪翻滾。倘若在這樣的天氣裡找點樂子,非“烤麥子”莫屬。

薛麗娜和李寧兒時都有“烤麥子”的經歷。摘上幾叢麥穗,用晒乾了的玉米秸稈燒起火,直接烤就是了。幾分鐘後,麥穗發出烤玉米般的香味。在簸箕裡搓去了皮,麥子粒粒見真章,的確是充飢的好乾糧。《詩經·小雅》有一則《大田》,“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這句惹人心生溫暖:豐收時節,麥田的主人收割時會刻意留下幾叢麥子,留給那些家中沒有勞力的婦女。讀《詩經》中的農事詩很有趣味,它們當中的大部分總給人親近感,人們對大自然饋贈的感激之情非常真切,有時就通過“遺秉”“滯穗”這樣樸實的方式流露出來。

(感謝王東教授對採訪聯絡的協助;感謝山東大學文史哲研究院王承略教授對本文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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