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Remix的無限魅力

三體 Remix 文學 劉慈欣 書迷之家 2017-03-31

作者:老雞|扶立

科幻小說原來可以不是那個樣子,原來可以是這個樣子。在這之前,我對科幻小說的概念建立在小學時讀過的一本中國科幻作品集的基礎之上。現在想來那裡面的作品最多能算做科幻故事,充滿紅色的味道。比如某個農民發明家研究出母豬瘋狂下小豬的飼料,比如我英勇的公安戰士運用某項高科技成果將西方間諜一舉擒獲。

我毫不害臊地說,即使這樣簡單樸素的故事也把我看high了。我記得那是一個昏熱的夏天傍晚,在一個姓贏的叔叔家的院子裡,大人們在打牌,孩子們在打仗。我抱著那本有些發黃的故事集,蜷縮在院子角落的藤椅上,一口氣就看完了半本。大人們說這真是個怪孩子,像個丫頭不像個小子。後來大人們逼著我放下書去參與男孩們的戰鬥,後來我在跌跌撞撞的奔跑中磕破了膝蓋,鮮血長流。再後來,爸爸揹著我一路走回家。我記得那溫暖的後背和午夜的路燈,所以許多年後我看到賣血的許三觀揹著一樂去吃陽春麵,眼淚就忍不住。

那樣的後背和溫暖已不再。許多年後我面對我的父親無言以對。我還以扯得更遠一些。但我累了。所以還是說回科幻。時光跳躍到高中,王晉康和《生死平衡》。我很奇怪科幻小說裡還能寫到一些跟科幻風馬牛的東西。比如女人蒙面紗的隱約之美,比如男主角為了愛情投入宗教。這是我第一次隱隱約約地感受到remix的魅力。

後來我看了更多的《科幻世界》和科幻小說,中國的外國的。感謝我的高中同學。他無意間讓我知道了人類的想象力能走到多遠。當然《科幻世界》只是一個跳板,它把我彈到了更高的地方,讓我認識了克拉克阿西莫夫海因萊茵,以及更多的巨人。我心狂野之後,我反而很少去看《科幻世界》了。多年的訂閱之後,越來越難以看到讓人砰然心跳的東西。就漸漸地無味了。當老王封筆,能夠看一看的也只剩下大劉。

大劉啊大劉,大劉是中國科幻的奇花異果。我一直這麼覺得,就好比劉翔之於跨欄,丁俊暉之於斯諾克。大劉在最不適合的土壤之上開出了妖豔之花。又好比卡勒德·胡賽尼之於阿富汗,奧爾罕·帕慕克之於土耳其,一個民族只結出了一個果實,就能無愧於世界。大劉是中國科幻的異數,他是唯一一個能脫離於故事的侷限、站在高度上寫作並能不斷出產的異數。

撇開那些實驗作品,我一直堅信好的小說首先要有一個好的故事內核。但故事並不是全部。放眼中國科幻,能編出好故事的人不少,但跳出故事的卻不多。大劉的精彩就在於他摸出了remix的門道,把更豐富的東西糅進了故事裡,讓文本變得博大,讓閱讀變得更富有層次。

《三體》就是一個特別好的例子。還有一個特別好的例子是大劉早年的一個短篇,《鄉村教師》。這樣的小說你已經無法界定它的門類。你可以站在各個角度去看它們,就像一個不規則形狀晶體,可以從不同的立面看到不同的表徵。直面現實,或者映射當下,或者對歷史痛定思痛,或者對我們所面臨的世界把脈。究根結底,人文關懷是出發點,而科幻只是一個載體。

所以我特別喜愛《三體II》,卻更加喜愛《三體》。必須承認,在科幻寫作的技巧和想象力的縱深方面,大劉多少有些受困於歐美巨人的陰影之下。從文本而言,結構、節奏、敘事……很多問題,再次發映出大劉在寫作技巧上的侷限。從虛無世界的設定而言,宇宙學、空間航行、末日恐慌……也鮮有走出新的棋路。這是一個無可迴避的困境,因為很多東西都已經被前人寫到了極致。但是儘管有這樣的那樣的缺陷,大劉的作品仍然具備不可複製性,因為他寫出了別人所寫不出的東西。

我記得古龍某本書的前言裡曾寫到:福樓拜認為19世紀之後無小說,這是錯的。他又說,人的觀念和看法,隨著時代在變。對人性的描摹和刻畫,從不同的角度去寫,永遠都有出新的可能性。古龍用自己的作品力證了這一點,在武俠的領域。而大劉則在科幻的領域再次作證。

如果說,苦難是孕育藝術作品最好的源泉,那麼紅色十年,就是巨大的源泉。大劉在《三體》裡寫出了這種真實的疼痛感,還有人性的荒謬。這是大劉的聰明,他總能找到合適的音效素材,然後將它們打亂拼接。這不是寫作手法上的remix,而是寫作高度上的remix。就像古龍的新武俠小說,如果一定要把作品掰開來揉碎了,沒錯,每一個局部都不是很新鮮。但是混縮在一起,它就是獨一無二的。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真的。要幹好這樣的事兒,要有廣闊的視野,要有豐富的“閱”歷,最重要的,要有包容的胸襟。所以《三體》只是《三體》,劉慈欣也只是劉慈欣,他們都絕不是某個“第二”。在某個時代裡,寫作技巧和想象力都有窮盡,但remix可以讓有限變為無限,讓可能性不斷地延展。這不只是一個數學上的理論可行,大劉和他的《三體》,就是活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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