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和死亡裡走出的剛果之子,仍然深愛著剛果。

"你要去打籃球,你必須打籃球,就像我,就像你母親,不打籃球,你就會被禁足,不許去和朋友玩”,德雷西-伊巴卡揮舞著昔日在籃球隊為國效力時練就的紮實胳膊,惡狠狠的叮囑,末了還記得補充一句,“否則就沒有鞋穿!”

塞爾吉-伊巴卡出身在剛果的布拉柴維爾,身前有十五個哥哥姐姐,他的父親德雷西伊巴卡來自石油與木柴的剛果共和國,一條鐵路縱貫南北,身材強健、兩臂蠻橫的肱二頭肌疊起來可以小小塞爾吉窒息;母親阿馬杜-德紅卡,屬於豹頭、象牙、實質基座構成國徽,耕種和採礦的剛果民主共和國,同樣為這個國家的女籃效力。

小小的塞爾吉就在這樣的籃球世家裡成長,為每天不用赤腳踩在泥巴里、踩在石塊上,為了假期能自由的出去和夥伴玩耍,伊巴卡開始在父親的引導下,試著拍擊質感極差的籃球,如果在小小的場地上玩膩了,就去爬山、翻滾、打架,然後傍晚回到祖父的餐廳狼吞虎嚥——伊巴卡的西班牙教練阿德沃爾後來回憶”這孩子到了西班牙,不會語法結構、不會用動詞,更分不清形容詞,但他真的很能吃.......嗯,我帶他去麥當勞,他一個人扒拉了四份套餐“。

塞爾吉-伊巴卡:戰火和死亡裡走出的孩子,依然深愛剛果

如果說籃球對七歲的塞爾吉是子承父業,是帶著父親獨斷專行成分的某種學業和任務,那在伊巴卡八歲生日到來之後,籃球乃至體育,就成了某種忘記苦難,逃離生活的東西。

霍亂帶走了德紅卡,那個堅強、健康、充滿活力母親和會給爬了一天山的伊巴卡提供滿滿幾碗飯的祖父;第二年,戰亂徹底爆發,成年男人和半大孩子都扛著槍走向戰場,十二三歲的孩子們整日叼著煙在街頭和田間遊蕩,抓住他們的衣服擠一擠,就能灑出滿地的機油和嗆人的硝煙氣。

十數年後,伊巴卡坐在黑布背景的攝像機前,女記者歪著頭問他

”你見過暴力.....還有殺人嗎?“

伊巴卡低著頭回憶,半晌抬頭

”我見過......我見過各種各樣的暴力,骯髒的凶殺,以及死亡“。

小伊巴卡隨著父親顛簸在戰亂的國度,從首都遷到小鎮,在看似平穩的幾年之後,災難又發生了。塞爾吉-伊巴卡被看似友善嘰嘰喳喳的聲音們圍起,“看,那是他父親”、“你爸爸怎麼了?”——德雷西伊巴卡因為政治原因被捕入獄,那年,塞爾吉12歲。他的生命裡,真的只有籃球,也只剩下籃球了。

但幸好,轉折發生了。

塞爾吉伊巴卡吃的比同齡人多,長的也比同齡人快,那些從小時候起就比別人多一碗的蛋白質,最終固結成了在一堆青年裡看的如同異類的肌肉輪廓。他的背部、雙臂,還有在球場上掃蕩奔走的方式,就如同他父親昔日橫開雙肘在禁區旋風過境時的樣子。不,不完全對,德雷西伊巴卡是個正兒八經的莽硬漢子,每時每刻都像在長阪坡上呼喝,塞爾吉雖然同樣強壯,但他也樂意做些別的——比如在防守端用運動能力扇出一個霹靂火鍋駭的對面驚慌失措,然後在進攻端趁對面沒回過神來,補一記柔和精確的跳投。

剛果青年隊相中了他,他為國出征,在青年聯賽中打贏了資格賽。那年,剛果政府的心情還不錯,他們破天荒的願意付一筆對他們而言不算便宜的機票錢和旅途費用,送這幫泥巴里滾打出來,遠沒有多出色的系統訓練的男孩子們遠赴國外,去和南非、安哥拉,以及尼日利亞這些常去歐洲訓練的球隊一起打錦標賽。

於是,命運改變了。

就像所有的體育漫畫故事一樣,一切的苦難和磨折都在此處行進到了終點。剛果的第一場比賽就是對陣南非,伊巴卡在場上像角馬一樣奔跑流汗,把8歲起蘊藏的憤怒和活力隨意傾瀉。他籠罩禁區,像十年後在NBA一樣的封蓋一切禁區附近的圓形物體;他統治籃下,像父親一樣揮開強勁的雙臂和肘子搶奪籃板;幼年時反覆不斷的爬山帶給了他綿長的體力還有消耗後的平衡感,他在禁區外後仰,用中投掠過對手錯楞的防線,哨聲響起,他拿下了27分19個籃板12封蓋。

伊巴卡在多年後承認“我打出的水平遠遠超過我當時的預期,我忘記了當時的一切,忘記了統計數據,即使我已經來到了世界最高的籃球殿堂之上,我仍然認為,那是我迄今為止打過最高水平的籃球”。

塞爾吉-伊巴卡在汗水和腎上腺素的影響下忘記了數據,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忘記了,譬如西班牙球探

然後,塞爾吉-伊巴卡就成為了西班牙聯賽球隊的B隊隊員,作為錦標賽得分、籃板、蓋帽三項數據都霸佔榜首的最有價值球員。他開始擁有了自己的體能訓練師和投籃教練,開始順著他的特點矯正手型,開始有計劃的幾組幾組的做衝刺而非在山上瘋跑,他開始看《NBA ACTION》每週播放的科比、勒布朗集錦,他學會了如何使用youtube,開始搜索那些偉大球員的影子,穆託姆博的封蓋,德克諾維茨基的跳投,鯊魚的神悍偉力,以及邁克爾喬丹的飛翔。

他開始擁有夢想,擁有未來的規劃,體育最終成為了改變他人生軌跡的東西,讓他不再像八歲那年唯一的願望只是可以正常見到剛果的朝陽,當然他還是每天吃兩份的漢堡、大塊烤雞,然後奔跑。

這個大個子會在五年後和另一位偉大的歐洲巨人一道,為西班牙奪下歐洲冠軍金盃,然後一齊挑戰美利堅的籃球霸權,這是後話了。

塞爾吉-伊巴卡:戰火和死亡裡走出的孩子,依然深愛剛果

後來的故事,我們都熟知。

雷霆隊......哦,那會還叫西雅圖超音速,在2008年選秀大會上摘下他,然後隔了一年終於耗德西班牙同意,用一筆錢買斷了伊巴卡的合同,然後,剛果之子成了一名NBA球員,從《NBA Action》的觀眾,成了《NBA Action》的主角。

他緊張的打量周遭的一切,帶著惶恐和興奮的心情每晚接受主場DJ偶爾拖長的“S、S、S、Serge,Ibaka~~~!!!" 還有觀眾們讓人昏聵的大吼,阿雅娜-克林頓就像曾經他的西班牙教練一樣教授他英語、語法、當地文化,教他如何在凌晨兩點下飛機面對數百位接機球迷不要嚇的一個踉蹌而是儘量露出陽光燦爛的傻笑。

他開始和隊友們交朋友,他和凱文杜蘭特比賽著早到訓練館,先到的人打開所有的球燈;他在隊友家裡打2K,偶爾操縱自己,然後比隊友多點一份披薩,搶先吃完以後開始互相掃蕩對方的盤子。不同於美洲巨人的靈感、歐洲巨人的精緻,他展現了非洲獨有的熱情,像角馬一樣出汗、讓對手也出汗,用野性和從未被上帝與苦難馴服的活力塞填禁區——四年合同期內,他的封蓋數依次是1.3、2.4、3.7還有3次,還順手在合同期內摘走兩次最佳防陣和蓋帽王。

在非洲的鐵與血中走出的他無懼一切,他用長臂和肌肉壘起泥土,汗水澆鑄成了俄克拉荷馬的長城,他開始在封蓋後學著自己早年在錄像裡看到的木桶伯一樣搖動食指,宣告主權和統治,在勒布朗-詹姆斯縱身飛向籃筐的時候高高躍起,用行動宣稱”這篇YOUTUBE視頻的標題是我!“

凱文杜蘭特冷若冰霜;拉塞爾威斯布魯克迅若烈火;詹姆斯哈登清風般徐緩圓順;而塞爾吉伊巴卡堅若磐石,就像剛果。他們成了最令人豔羨和恐懼的青年軍團,是天賦和一切美好的代名詞。

然後,命運開始像8歲那年,開始週轉了。

他們輸給了三巨頭,布魯斯克教練把眾人聚集到一起喊他們祝福冠軍,然後夏天在訓練館集合,但明明白白寫在集合名單上的人卻被送到了休斯頓;

他們緊隨27連勝的熱隊,在首輪對上實力勝過的休斯頓和哈登,然後威斯布魯克折了膝蓋,只留下他和杜蘭特在巨熊掌下苦撐;

14年他們波折週轉,用MVP的驚才豔豔渡過常規賽,馬刺手下0-2落後,屠刀懸於後頸,於是強行復出,為球隊、為隊友,然後是無可避免的下墜。

最後,就是命運兜的圈子了。15年傷兵滿營的困獸猶鬥,16年73勝面前榨乾體力的凡人徵天,17年的流落顛沛,18年在北境被勒布朗橫掃,然後19年,新的非洲之子佔據了他的首發位置,和他用只有他們倆能聽懂語言悄悄交流怎麼一會偷偷夾擊恩比德和字母哥,重返總決賽。

在兩年前面對面擊潰他們的仇敵面前,場均18分鐘10分6籃板2封蓋1搶斷,填上了馬克加索爾和西亞卡姆身後的餘裕,拿到賽點,距離天頂一步之遙——在來到美國十年後,在被西班牙帶走十三年後,在自己八歲那年生命中第一次失去二十一年之後。

塞爾吉-伊巴卡:戰火和死亡裡走出的孩子,依然深愛剛果

前段日子,他接受邀請回答問題介紹自己,講了講美食、講了講音樂、講了講時尚和過去。我張開手粗略數了一下,短短几百字的短文裡面,提到”剛果“和”家鄉“的次數,兩隻手已經有點數不過來了。

剛果的孩子,從戰火、鮮血、暴力和死亡中走向體育,功成名就,在體育的最巔峰,他仍然是剛果的孩子,還愛美食以及音樂。

塞爾吉-伊巴卡在訓練館的燈光下別過頭,轉向隊友,汗水和冷氣呲出若隱若現的煙和水霧,他說

”我還是更喜歡,你們叫我剛果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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