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我的地主爺爺

人民網 服裝 濟南 新疆 瓷器 建築 佛像 邵逸夫 中管院道德教育中心 2019-04-20

一晃的時間,爺爺去世十四年了。十四年來,圍繞家族興衰這個話題,很多人都說我爺爺是家族走向敗落的關鍵,是個“敗家子”。

故事,當然要從爺爺小時候說起。

1920年,爺爺出生在一個地主家庭,小時候在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環境中長大的。後因曾祖父過早去世,18歲的他就成家立業,開始支撐起一個大家庭。當時爺爺從祖上接手一份相當豐盈的家產:一百多畝土地和一套三進院的宅院,另有成群的騾馬牛羊,堆積如山的糧食,家裡面還僱有長工短工。

三進院的宅院座落在村子中心的一塊正方形空地上,長寬約200米,四周是一圈寬約8米多的圍溝,只有南側中間部位,有一處通往村子裡的吊橋,吊橋白天放下,晚上收起,橋頭內側還有專門用於防禦兩個炮樓,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樣的設計格局,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它其時就是一座微型城池,與許多攻守兼備的民居是異曲同工,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為保全村裡人的生命和財產安全,起到了極大的作用。村子大約有三十多戶人家,基本全姓張,所以名叫張管莊。佔地約40000平米的村子,爺爺的宅院就佔據了大約20000平米。宅院大大小小約有40多間屋子,第一排是牛馬棚和練武場,第二排是糧倉和書房,第三排是客廳和住宅,最後一排是佛堂和長輩的住房。最後排的正屋是磚頭和土坯相結合的建築,雕樑畫棟,有兩三層樓高,在六裡地開外都能看到,好不氣派。

爺爺生活的那個年代,正是社會動盪,民不聊生的年代。曾祖父、高祖父都是本性善良、悲天憫人之人。尤其是高祖父張廣順,當地人都稱他為“齋公爺”,方圓幾十裡沒有不知道的。那時候他外出辦事或趕集,路上遇見沒有衣服穿的窮苦之人,就直接就把上衣脫給人家,自己則光著上身回來。從小受長輩們影響,爺爺也有一顆菩薩心腸。那時,家中長年架著一頂煮粥的大鐵鍋,是專門為乞討的窮人準備的。

村子裡年歲稍大的老人,現在還記得我們家“送棺材”的故事。那個時候,許多貧窮人家死了人,根本買不起棺材,有的就用草蓆把人裹起來,埋了。有的實在不忍心讓老人這樣草草下葬,為買一口棺材,甚至賣兒賣女。睹景傷情,爺爺就和家中長輩們商量,請來一些木匠,把家中的十多畝林地全部伐掉,專門製作棺材,只送不賣,做好的棺材,堆了半個院子。之後,凡是周邊的窮苦百姓家中老人去世,又買不起棺材的,就跑到爺爺家裡,衝著主人磕個頭,就把棺材拉走了。

除了給窮人送糧、送衣、送棺材,家中那時還時常有一些外地朋友來投靠或避難。據老人們說,三十年代未,村裡突然來了一戶姓李的人家,據說原來是我們祖輩的世交,從大別山區來。因為家中有人蔘加紅軍,政府常到家中抓人。為防止家人受到更大傷害,舉家逃到爺爺家中。姓李的朋友全家男女三十口人,在爺爺家中一住就是三個多月,只到風聲漸鬆才返回老家。

民間有一句諺語:“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

長期以往,家中錢糧進的少、出的多。大概六七年的光景,家中田地、牲口、林地等有價值的資產全部都沒了。最後連自己家人吃飯都成了問題。那個時候,爺爺不但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全家也是幾十口人吃飯。被逼無奈,爺爺就把祖上留下的神龕、佛像、香爐、字畫、書籍等拿到集市或當或賣,換一些糧食回來。這些事,大伯父記得最清楚。他說,小時候經常看見爺爺一擔擔地把家中東西挑到集上去賣。有些字畫、瓷器都是祖上幾代人傳下的老物件。大伯說,他印象中還有一件宣德爐,十分的精美。如果能留住一件,現在都價值連城。

賣到最後,家中連一件完整的瓷器也沒有了,真正到了家徒四壁的窘況。誰知道,這時老天爺又雪上加霜,連綿的大雨天,把家中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又衝倒了,一家人最後連個正經的屋子住,也沒有了。

有道是“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眼看著全家即將陷入生活的絕境,這時候全國解放了,家家戶戶分田分地。我們家非但沒有被劃為地主成分,還被劃到貧農隊伍之中,從原來丟掉土地中,又重新領回了二十多畝田地。再後來,因為爺爺是個文化人,又被選到公社當了食堂主任,一干就是四五年,正是這些好的因素疊加在一起,使我們全家幾十口人,從那個難忘的困難歲月中挺了過來。

我的父輩們長大成人後,除二伯父有身上有明顯外傷,沒能當兵外,其它全都參軍到了部隊。可巧,那時我的大伯父、三伯父、父親、五叔和六叔分別當兵去了北京、南京、濟南、新疆和武漢等5大軍區部隊,家裡面先後掛了五塊“光榮軍屬”的牌匾。那時,我爺爺談起自己的兒子們來,彷彿是個司令一樣,在鄉親們面前,別提有多牛了。我們的家族,可謂在爺爺手中實現了二次“中興”。

有道是“兒女長大時,父母變老日”。一轉眼的時間,爺爺奶奶變老了。六十多歲時候,七個兒女們決定,不讓他們到田間勞作了,改由大家輪流贍養。大伯父家住省城合肥,也最孝順,常把爺爺和奶奶接到城裡住,爺爺在城裡住膩了,就回鄉下住。全村的老人們都很羨慕我爺爺,誇他是最有福氣的老頭。

2005年,爺爺的生命走到了盡頭,身患高血壓的他,一頭摔到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享年85歲。留給我們下了無限的思念。

爺爺走了,但我時常想起他。他中等身材,微微有點駝背。身著一套深藍色的中式布衣,頭戴一頂黑色毛線織的獨籃圓帽,手柱一個柺杖。五官均稱,面容和藹可親,兩道濃濃的長壽眉垂過眼睛。

爺爺的一生,平凡而又不平凡。他年紀輕輕從先人的手中接過了一份豐厚的家產。但無奈身處亂世,不可能獨善其身。憑著一份憂國憂民的良知,散盡家財,參與到救濟貧苦百姓活動之中去。爺爺非但不是“敗家子”,而是一個大智若愚的智者。他憑著與時代同呼吸、共命運的仁德,趨利避害,在迷茫動盪的複雜社會環境中,保護了鄉鄰,也保全了全家,體現了他對生命的尊重,以及對國家對社會的擔當。同時,也改變了自己和後人的命運。

爺爺,您雖然沒有給子孫留下豐厚的家產和無價的傳家寶,但您把良知和美德留傳給了後人們,這比什麼都珍貴。

2019年,爺爺剛好99歲誕辰。在這個清明節,我將此文獻給我最親愛的爺爺張有仁,您永遠與我們同在。(來源:人民網-讀書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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