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摘自:世紀風采,作者:常浩如。

 長期以來,瞿秋白與楊之華的愛情故事,常被搬上銀幕,在《秋白之死》、《秋之白華》等影視作品裡都有生動的表現,許多的文藝作品也以此為素材進行創作和描寫,因此廣為人知。而瞿秋白與王劍虹的愛情故事,同樣也是生動傳奇、堪為佳話的,人們卻知之甚少。那麼,王劍虹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呢?她與瞿秋白有過怎樣的愛情故事呢?筆者根據自己所掌握的材料,向讀者作些介紹。

揭祕:瞿秋白和他的第一任妻子王劍虹

瞿秋白

土家族美麗才女

王劍虹原名王淑潘,1903年出生在四川酉陽縣龍潭鎮(今屬重慶市管轄)的一個土家族顯赫家庭。她的父親叫王勃山,早年參加了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辛亥革命後曾任孫中山廣州大元帥府的祕書,能詩善文,懂得醫術,善於交遊,尤其喜歡收藏,我們國家博物館所珍藏的一套編鐘和曾侯乙鑹等一級文物就是他無償捐獻的。王劍虹的母親叫呂蓮娣,知書達理,性格溫柔,十分賢惠,不幸的是,在王劍虹12歲時,她就去世了。

小時候,王劍虹讀過幾年私塾。她天資聰明、學習優異,跳級插班到當地一所高等小學讀書。1916年,13歲的王劍虹高小畢業。之後,她考取了鄰近的湖南省立第二女子師範學校。當她讀二年級的時候,後來成為著名作家的丁玲考入該校預科,不久,兩人成了十分要好的同學。丁玲這樣描寫這位比她大兩歲的好姐妹:“王劍虹長有一雙智慧、犀銳、堅定的眼睛,可謂是美麗端莊,但平時王劍虹顯得十分嚴肅,走路時昂首挺胸,目不旁視,顯得有一股傲氣,一看就是一個不庸俗、有思想的學生。”

五四運動爆發後,第二女師的同學們愛國熱情高漲。16歲的王劍虹“像一團火、一把利劍,一支無所畏懼、勇猛直前的隊伍的尖兵”,成為全校的領頭人物,在一次有校長、教員參加的辯論會上,王劍虹公開反擊校長的言論,與校長展開了一場精彩的辯論。她的發言,激起了學生們熱烈的掌聲。

婦女運動的先進分子

1920年,王劍虹在湖南省立第二女師畢業後,隨父親去上海繼續求學深造。臨行前,父親取龔自珍詩《夜坐》中“萬一禪關剨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一句,給她改名為劍虹。因為上海的許多學校讀書費用昂貴,最後就選了費用最低、由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術學校。一次上課時,王劍虹撞見一位教員調戲女模特兒,便憤怒地衝上去打了那個教員兩個耳光,這下闖了大禍,不久,學校將她開除了。

王劍虹的父親王勃山,作為老同盟會的會員及原國民黨政府祕書,與國民黨元老謝持是老朋友,通過謝持的幫助,王劍虹被介紹到中華女界聯合會會長徐宗漢處工作。徐宗漢是孫中山的親密戰友黃興的夫人。王劍虹在徐宗漢處主要就是做些抄抄寫寫的文字工作,自然就結識了徐宗漢的祕書王會悟,而王會悟又是上海共產主義小組主要成員李達的夫人。這樣,王劍虹又通過王會悟認識了經常指導女界聯合會工作的李達、陳獨秀。

1921年10月,為了更好地開展婦女運動,陳獨秀決定辦一個婦女刊物,由李達擔任刊物的主編,因為王劍虹愛好文學,頗有文才,陳獨秀就讓王劍虹與王會悟負責刊物的編輯組稿工作。

1921年12月10日,改組後的中共外圍組織中華女界聯合會的機關刊物《婦女聲》週刊正式創辦,刊物的名稱即是王劍虹首先提議的。該刊由李達親自參加審稿,王劍虹與王會悟是主要編輯,撰稿人有陳獨秀、沈雁冰、沈澤民、邵力子等等。王劍虹在編輯稿件的同時,還在創刊號上發表了《女權運動的中心應移到第四階級》一文,呼籲知識婦女組織團體,加入無產階級革命軍,她的能力和才幹得到了陳獨秀和李達的充分賞識。

 協辦上海平民女校

在從事《婦女聲》週刊編輯工作一段時間後,王劍虹又積極協助陳獨秀和李達創辦上海平民女校,做了大量具體工作。學校在南成都路輔德里623號租了幾間房子,徐宗漢把中華女界聯合會的一部分舊桌椅捐給了平民女校。學校籌備工作進入尾聲時,王劍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好友丁玲,於是向陳獨秀、李達反映,說丁玲在父親去世後,和母親一起寄居在舅舅家,還被包辦了與表兄的婚約。陳獨秀、李達聽後同意王劍虹動員丁玲來校就讀。

1922年春節,王劍虹利用回家探親的機會,專程繞道湖南常德來到丁玲家,說服了丁玲的母親,帶著丁玲一同到上海“尋找真理”,“開闢人生大道”,進了平民女校就讀。就這樣,丁玲的命運從此發生了影響一生的改變。

新開辦的平民女校只招收了23名學生,她們一般是思想比較進步和因逃婚或家庭生活困難而失學的女孩。學校是工讀性質的,設有工作部,下設編結、縫紉剪裁和聯絡推銷組。學生分高、初兩級,高級班的學生又是初級班的教師。給高級班上課的有沈雁冰、陳望道等。王劍虹、丁玲二人都在高級班;陳獨秀的夫人高君曼、茅盾的夫人、瞿秋白的第二位夫人楊之華等人在低級班。

南京相遇

1923年8月,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南京召開。此時,王劍虹和丁玲已離開上海平民女校,她們在南京“自己學習,自己遨遊世界”,當家庭教師、當傭人、當賣花女,過著極度儉樸的生活。一天,她們的好朋友、在平民女校認識的共產黨員、團中央書記施存統帶著兩個人來到她們的住處,一個是在平民女校時就已認識的熟人、也是團中央的柯慶施,另一個則是初次見面,只見“這個朋友瘦長個兒,戴著一副散光眼鏡,說一口南方官話,見面時話不多,但很機警,當可以說一兩句俏皮話時,就不動聲色地喧染幾句,惹人高興,用不驚動人的眼光靜靜地飄過來”。這個人,就是來南京出席團的二大會議的瞿秋白。

沒過多久,瞿秋白、施存統二人又來到王劍虹、丁玲兩人住的地方,他們幾個都對文學非常感興趣,當瞿秋白知道她們讀過一些托爾斯泰、普希金、高爾基的作品時,話就漸漸多了起來。瞿秋白還對她們講起自己在蘇聯的所見所聞,語言生動有趣,她們“像小時候聽大人講故事似的都聽迷了”。

隨著談話的繼續,瞿秋白也很有興趣地聽王劍虹、丁玲講述了她們近年來“東流西蕩”的生活,之後,瞿秋白鼓勵她們跟他一同去上海,到上海大學文學系聽課。瞿秋白說:上海大學是一所正規學校,在那裡可以得到高人的指導,學到對她們有用的文學基礎知識。瞿秋白還告訴她們:上海大學是國共聯合辦的,共產黨負責社會科學系,負責人就是他和鄧中夏。她們去後可以自由聽課、自由選擇。一旁的施存統也完全贊同瞿秋白的意見。王劍虹、丁玲被說動了,幾天後,她們即作出決定:去上海大學中國文學系讀書。

師生之戀

上海大學是國共合作背景之下創辦的一所地道的弄堂大學。瞿秋白擔任學校教務長和社會學系主任。這也是中國大學歷史上成立的第一個社會學系。當時,蔡和森、蕭楚女、張太雷、惲代英、施存統、沈雁冰等一批共產黨的重要人物和著名學者,陸續彙集到該校任教。

在上海大學讀書時,丁玲很喜歡沈雁冰講的《奧德賽》、《伊利阿特》等遠古異國的極為離奇美麗的浪漫故事,王劍虹則喜歡俞平伯講的中國古代詩詞,尤其深深為優美婉轉的宋詞所陶醉。但在所有的教師中,她們最崇拜的卻是瞿秋白。丁玲在一篇回憶文章中這樣寫道:

“可是,最好的教員卻是瞿秋白。他幾乎每天下午課後都來我們這裡。於是,我們的小亭子間熱鬧了,他談話的面很寬,他講希臘、羅馬,講文藝復興,也講唐宋元明。他不但講死人,而且也講活人。他不是對小孩講故事,對學生講書,而是把我們當作同遊者,一同遊歷上下古今,東西南北。我常懷疑他為什麼不在文學系教書而在社會學系教書?他在那裡講哲學,哲學是什麼呢?是很深奧的吧?他一定精通哲學!但他不同我們講哲學,只講文學。後來,他為了幫助我們能很快懂得普希金的語言的美麗,他教我們讀俄文的普希金的詩。他的教法很特別,稍學字母拼音後,就直接讀原文的詩,在詩句中講文法,講變格,講俄文用語的特點,講普希金用詞的美麗。為了讀一首詩,我們得讀200多個生字、文法,由於詩,就好像完全吃進去了。當我們讀了三四首詩後,我們自己簡直以為已經掌握了俄文了。”

在頻繁的接觸過程中,王劍虹與丁玲兩個少女的心絃被撥動了,她們不由自主地都暗中充滿了對瞿秋白的仰慕和愛意。同時,或許是由於王劍虹與瞿秋白在性格、氣質、生活經歷等方面有更多的相似之處,兩人都是早年喪母,都性格文靜、外柔內剛,都喜歡中國古典詩詞,因此,瞿秋白對兩位形影不離的美麗才女,更加喜歡的是王劍虹。

一天,瞿秋白為沈雁冰代課。課堂上,學過美術的王劍虹悄悄為瞿秋白畫了一張素描。下課時,她送給瞿秋白並問畫得像不像。瞿秋白心裡高興,仔細看了一會,卻口是心非地故意說:“不像。”王劍虹低下頭,停頓了一會又問:“畫得不好?”瞿秋白這才幽默地答道:“不,是你把我畫得太誇張了,我可沒有那麼英俊瀟灑。”

詩稿傳情

由於瞿秋白、王劍虹兩人都是性格內向、敏感的人,雙方都不好意思主動向對方表達愛情。一天,施存統夫婦邀請瞿秋白、王劍虹、丁玲一道遊覽宋教仁公園。已經內心深深愛上王劍虹的瞿秋白遠遠看見王劍虹,就匆忙找藉口迴避,從另一條路上走掉了。於是,王劍虹再也不說一句話,丁玲卻埋怨道:“怎麼也不打個招呼?”對此,憨厚的施存統頗感疑惑。

 第二天放學後,瞿秋白沒像往常那樣來王劍虹、丁玲的亭子間。王劍虹一直埋頭看書,沉默不言,直到深夜,還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第三天,丁玲到施存統家去,碰巧遇到瞿秋白。丁玲熱情地打招呼,瞿秋白卻說有急事,匆匆離去。施存統問丁玲:“你覺得秋白有些變化嗎?”丁玲搖搖頭。施存統接著說:“我問過他,他說他確實墜入戀愛裡了。”

性格天真爛漫,處處同一個男孩子相近的丁玲,將去施存統家的情況全部述說給王劍虹聽,王劍虹聽後一言不語。兩天後,王劍虹突然說要隨父親回四川老家。丁玲不解地一再詢問究竟怎麼回事?王劍虹只說了一句:“一個人的思想會有變化的,請你原諒我。”說完,避開丁玲,自己走了。

丁玲一個人獨自躺在臥室的床上,無意中她在王劍虹的墊被下發現了一頁布紋信紙,上面密密地寫了一首情詩《他》:

回自新氣的俄鄉,

本有的瀟灑更增新的氣質,

淵博的才華載回異邦藝術之色。

他的學識、氣質、形象,

誰不欽羨敬重,

但只能偷偷在心底收藏!

讀罷這首火一樣的詩篇,丁玲頓時恍然大悟,原來王劍虹愛上了她們的老師瞿秋白。丁玲知道:“王劍虹這個自尊心極強的好姐妹,她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她怕顯露了自己的愛情會遭人議論或訕笑,她藉口隨父親回老家,是要逃避,是要把愛情牢牢地關在心底裡。”豪爽的丁玲理解王劍虹,她要盡最大的努力去幫助她。於是,丁玲立即帶上王劍虹的愛情詩去找瞿秋白。

瞿秋白接過丁玲遞過來的王劍虹詩篇,讀了好長時間,他激動地問:“這是劍虹寫的?”丁玲點點頭說:“劍虹是世界上最珍貴的人,你去吧,到我們的宿舍去,她在那裡……”瞿秋白握住丁玲的手,說了聲“謝謝”。

兩個小時後,丁玲回到宿舍。只見桌上攤著一些紙張,上面零零碎碎地寫著長短不一的語句,看來一對戀人是用筆交談,情意融洽。王劍虹用感激的目光看丁玲。丁玲從牆上取下一張王劍虹的全身像片,送給瞿秋白。瞿秋白接過來小心地揣在口袋裡。

沉醉愛河

1924年1月,瞿秋白從廣州趕回上海與王劍虹結婚,新郎瞿秋白25歲,新娘王劍虹21歲,新房在上海大學附近的慕爾鳴路(今茂名北路)彬興裡307號。兩人在一起時,瞿秋白每天寫詩,王劍虹也天天寫詩。他們還一起讀中國曆代的名家詩詞。有時,瞿秋白還教王劍虹吹簫唱崑曲。此時的瞿秋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在外忙了一天回來,興致仍然很高。有時為了趕寫文章,就通宵坐在桌前,泡一杯茶,點一支菸,奮筆疾書,王劍虹則在一邊陪伴著他。

新婚後,瞿秋白繼續在上海大學教書,還擔任共產國際代表鮑羅廷的翻譯兼助手,又要參與籌備國民黨一大,雖然忙得很,卻寫了許多贈給王劍虹的詩文。他寫道:

……你偏偏愛我,我偏偏愛你---這是冤家,這是“幸福。”唉!我恨不得插翅飛回吻……

愛戀未必要計較什麼幸福不幸福。愛戀生成是先天的……單隻為那“一把辛酸淚”,那“暗暗奇氣來襲我心”的意味也就應當愛了,---這是人間何等高尚的感覺!我現在或者可以算得半“人”了。

夢可!夢可!我叫你,你聽不見,只能多畫幾個“!!!!!”可憐,可憐啊!

“夢可”是法語“我的心”的音譯,是他對王劍虹的愛稱。從上述文字中,可見瞿秋白與王劍虹愛情的熾烈。

 1924年1月20日,中國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在廣州召開。正在新婚蜜月裡的瞿秋白接到通知,前往廣州出席這次大會。會議期間,瞿秋白一有空餘時間,便給王劍虹寫信。其中有兩封信是這樣寫的:

“這兩天雖然沒有夢,然而我做事時總是做夢似的---時時刻刻晃著你的影子,言語都……平生最大的‘生趣’。沒有你,我怎能活?以前沒有你,不知道怎樣過來的,我真不懂了。將來沒有你便又怎樣呢?我希望我比你先沒有……”

“我苦得很---我自己不得你的命令,實在不會解決我的人生問題。我自己承認是‘愛之囚奴’,‘愛之囚奴’!我算完全被征服了!”

遠隔千山萬水之外的王劍虹不斷收到這一封封滿含甜蜜愛情、語言像火一般滾燙的書信,每一次展讀,心中都感到無比的溫暖,沉醉在無比的幸福之中。

天人永隔

然而萬分不幸的是,王劍虹這位溫柔美麗、能文善畫、頗有詩人氣質的土家族才女,與瞿秋白結婚僅僅半年多,就因患肺病於1924年7月在上海醫治無效而去世了,死在瞿秋白的懷中。

愛妻的逝世,令瞿秋白悲痛欲絕。他把王劍虹的棺木送往四川會館,從牆下取下妻子的照片,並在照片後面寫下了一行字:“你的魂兒我的心”,然後用一塊綢巾裹在照片的鏡框外面。聞訊趕來的丁玲惆悵地捧起這幅照片,撫摸著鏡框上的白綢巾,她一眼就認出,這張照片正是當初她從牆上取下送給瞿秋白的。她感慨萬千,在後來所作《我所認識的瞿秋白同志》一文中寫下這樣一段評述瞿秋白與王劍虹美好愛情的文字:“儘管他們這段生活是短暫的,但過去火一樣的熱情,海一樣的深情,光輝、溫柔、詩意濃厚的愛情,卻是他畢生難忘的……劍虹在他心中是天上的人兒,是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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