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文苑:七星河紀事

七星河 扶風身邊事 2017-04-13

周秦坡,一個蘊含上古意韻的地名。我就出生在這個村子。它位於關中西部平原扶風縣城北約三裡的地方,為七星河的東岸。解放初期歸法門寺區均誼鄉管轄,農業合作化時劃歸城關鎮領導。周秦坡分老莊、新莊兩個村子,新莊在東,老莊在西,兩村相距一里多路。新莊是平地,我家所在的老莊一半在平地,農戶住瓦房;一半在七星河的東坡上,農戶住窯洞。也許,正因為有了七星河的這個坡,村子才被叫成周秦坡吧。

扶風文苑:七星河紀事

七星河發源於縣北的喬山南麓 ,向南流 到縣城南郊後,與湋水匯合,然後一路向東,先後匯入漆水、渭河、黃河,流入大海。故可以說七星河就是黃河的子孫。關於七星河的名稱,說法很多,但多數人認可這樣的說法:它的佈勢,狀似天上的北斗七星,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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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小鎮所在地原名“大灣”

隨著改革開放,社會發展,近年來古老的扶風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諸如:法門寺佛指舍利的發現,使這裡成為世人注目的佛都聖地;縣城挪出原來的小盆地北移,使之插上了快速發展的翅膀;七星河國家溼地公園的開發,使這裡成為充滿勃勃生機的旅遊勝地,今年春節時,遊客人數一下超過了五A級景區法門寺,堪與禮泉縣的袁家村、興平市的馬嵬驛媲美。現在,我們周秦坡老莊,平地部分已被縣城新區佔領;溝坡部分已被七星河國家溼地公園開發,還在村南的大灣裡建起了七星小鎮,裝有路燈的景觀道路從南向北穿村而過,向白家窯水庫方向繞去;另外,小半個村子被圈起來建起了法門寺的下屬寺院——金碧輝煌的觀音寺,成為七星河邊的一道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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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雖然原來的周秦坡已面貌全非,坡下的那道小河變成了國家溼地公園,園內各種景觀小品琳琅滿目,叫人流連忘返。但幾十年來我伴著七星河生,隨著七星河長,七星河畔發生的那些陳年舊事,卻永遠藏在我的心裡,揮之不去。

七星河泉水養活了我們全村人

說起來你也許不信,我們村窯上窯下幾十戶人家,卻只有一戶院子有井,其餘人家吃用的水,全要到七星河邊的泉裡去挑。

那可真是一眼寶泉呀,它一年四季晝夜不停地汩汩往外冒著水,嚴冬季節河水結了冰,而泉水上面卻飄著一片氤氳之氣,它非溫泉,卻又不結冰,而且水質請亮甘冽,適口適胃。那時,不少農村人沒有喝開水的習慣,渴了灌一肚子泉水,感到舒服透頂,也不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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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村的人,對這眼泉水的感情可太深了。大人們每天傍晚從地裡幹活回來,一放下手中的農具,第一件事就是挑起桶下到河邊的泉中去挑水。那時你看吧,坡上溝下幾里路上,上上下下盡是挑水的人流。上自60多歲的老農,下到十幾歲的娃娃應有盡有。所以那時,我們村比別的村多了一個特殊的現象:每家每戶都有大大小小許多水桶和兩條好水擔。大桶是大人們挑水用的,小桶是娃娃們挑水用的,有時一擔水不夠用,就父子倆齊上陣。要是誰家遇上紅白喜事,來的客人多,用水量大,那就得發動親朋宗族的青壯年,成群結隊去泉裡挑水,儲滿幾大甕才夠用。所以在我們村娃娃們長到十歲以後,就要學會到河邊的泉裡去挑水,這幾乎成了一門必修課。大人們說,從小就要學會磨肩壓擔,長大就不會吃虧。這話聽著挺有哲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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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們開始挑水時,因為力氣小,用的多是兩個不大的瓦罐。但瓦罐容易破碎,後來有的家就換成裝餅乾的洋鐵桶,再過兩年就換成了小木桶。我們村的男人們,要是夏天脫光膀子一看,那兩肩上的肉被磨得又厚又硬,這在別的村是不多見的。

就我個人而言,作為家中的長子,也是從小就開始挑水的。說起來,我對七星河的那眼泉水是又愛又恨。愛,是因為它滋養了我們全村人;恨,是因為它讓我吃了許多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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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原來借住在半坡的兩孔窯洞裡,後來挪到崖上村子的最東邊。要去西邊的七星河挑水,大概要經過三裡多的坡路,那路又陡又不平,不小心就要摔倒。我挑著水一步半步地艱難爬著坡,為了減輕疼痛,還要不斷地換肩。從泉邊到家裡,途中要放下擔子在平緩處歇息四次才行。不論春夏秋冬,挑完一擔水都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從頭溼到腳。這個苦活不是幹一次兩次,而是每天都必須乾的,人們在用汗水養活著自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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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又不願讓勞累而年大的父親再去挑水,所以無論上小學還是上中學,下午放學回家後,我都要堅持去河裡挑水,始終保持水甕是滿的。參軍後每逢回家探親,家裡挑水的事我自然全包了。

我感到,一條看不見卻又能感覺到的泉水在空中流淌,它流進我們村每個人的身體裡,血液裡,滋養了我們一輩輩人的生命,這是七星河對我們的饋贈。

如今,幾十年過去,現在家家都用上了自來水,但我卻忘不了那眼曾讓我又愛又恨的泉水。去年回故鄉扶風,在參觀七星河溼地公園時,我特地跑到河邊去尋找那眼泉水,卻已無影無蹤。我想,若在那泉邊搞一個礦泉水廠,那水質絕對是上乘的。

戰亂時七星河崖畔的窯洞成為我們的庇護所

我們村大片大片的南北坡崖,構成了七星河的東岸。在那層層疊疊的崖塄中,隱藏著一些大小深淺不同的洞穴和窯洞,有些是天然形成的,有些是先輩留下的。在戰亂頻仍的1948至1949年,這些洞穴和窯洞成為我們村男女老幼躲兵災的藏身洞,為保護大家的安全作出了很大貢獻。我本人就曾在不少洞穴中躲藏過,其間發生的許多事至今記憶猶新。

不少年紀大一點的人也許知道,在解放戰爭中,扶風縣曾先後兩次獲得解放。第一次是1948年4月,第二次是一年多後的1949年7月扶眉戰役時。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西北人民解放軍與國民黨軍胡宗南、馬鴻逵部,在關中大地展開了拉鋸戰。而我們村又臨近縣城,村東是縣城通往法門寺等北鄉的大路,村中去七星河的那條坡路是縣城北十里內唯一能通向河西岸的通道,所以這兩條路也就成為行軍過兵的要道,不時有國民黨的散兵遊勇進村騷擾。每當得到過兵和打縣城的消息,村裡人都一溜風地揹著包袱、提著饃藍,扶老攜幼地跑進崖塄下的窯洞去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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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4月解放軍出擊西府,4月21日扶風縣獲得第一次解放。那天晚上,我們不少人躲藏在村北崖坡下的一孔大窯洞裡,南邊三裡外的縣城火光沖天,槍聲炮聲不絕於耳。大人們嚴管著孩子,不讓出聲哭鬧,幾個小夥子主動在窯外擔負著觀察哨的任務。

夜漸漸深了,槍炮聲也稀疏下來,人們驚恐地等著天亮。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隱隱約約地聽到,崖上面似乎有人在呼叫。仔細一聽,是在喊一個人的名字:“新泰!新泰!”

新泰是我鄰居家的孩子,比我大三歲。半夜三更誰在喊他呢?我們急忙找來新泰辨認。

只聽那人又喊道:“新泰,你們在哪裡呢?我是你姑父,你們都快回家吧,沒有啥事了!”

於是,藏在窯洞裡的人都跑了出來。

原來此人是中共扶風縣工委書記、游擊隊的領導人孫憲武。他1914年出生於本縣天度區晁留村,1932年加入共產黨。三十多歲的他,和藹可親,精幹儒雅。這次是帶領游擊隊配合解放軍打扶風縣城的。

我後來知道,第二天,4月22日,就在劉新泰家(即孫憲武岳父家),由中共西府工委書記、西府遊擊總隊政委呂劍人主持,召集扶風地下黨負責人開會,宣佈成立中共扶風縣委,孫憲武任縣委書記和縣解放委員會主任。

不久,出擊西府、已佔領寶雞的解放軍奉命撤退,國民黨軍隊又反撲了過來。5月20日,孫憲武在帶領部隊分散轉移中,於信邑溝附近不幸被俘。他被押往西安,在獄中他英勇不屈,進行了頑強鬥爭,於1949年2月15日慷慨就義。

1954年我在新完小(後為縣東大街小學)讀六年級時,老師出了一道作文題《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人》,我就寫了孫憲武的這段事。後經校長贊同,由班主任郭少熙老師在全校師生大會上進行了朗讀。郭老師是教語文的,他滿懷激情,聲情並茂,感染了不少人,影響頗大。以至在校園裡、在我回家的路上,許多我不認識的人見了我,都學著郭老師朗誦的口吻喊道:“新泰!”新泰!最有意思的是,我一個遠在東北工作的當年同班同學,六十二年後在北京見到我時,還“新泰!新泰”地叫著,又談起了當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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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1949年扶眉戰役未打響前,國民黨軍隊調動頻繁。有一天我和三個小夥伴正在七星河東岸邊割草,突然坡上面誰喊了一聲:“馬回子的隊伍過來了!”我們仰頭一看,一隊騎兵加步兵正從坡上走了下來,看樣子要到河西去。因為有騎兵,所以大家知道這是回民馬鴻逵的部隊。我們來不及逃跑了,便急忙跑到一個塄坎後面,鑽進一個洞穴裡躲起來。這個洞穴口有一米高,爬進十幾米後,洞子的高度一下降到不足半米,猶如地道戰中的閘門機關,我們肚皮緊貼著地才鑽了過去,拐了兩個彎後,前面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十幾平方米的大洞室,一縷亮光從側上射了進來。原來這裡是一個斷崖,崖下50多米便是七星河的潺潺流水,崖口被上面塌下的泥土遮住了大半,空隙裡可以進來空氣和光亮。這次,我們安全地躲過了兵災。以後這個洞穴便成為我們的一個祕密藏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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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河藏身洞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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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河藏身洞出口在絕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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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壁上的藏身洞

1949年7月扶眉戰役前夕,我們村駐進了胡宗南的部隊,大人們都拉著牲口跑到七星河上游的哈張溝躲了起來,我們一幫孩子和女人躲進了村邊的北窯裡,結果被到處找水的幾個國民黨兵發現了。他們做飯找不到足夠的水,又找不到青壯年男人,便拉出我和另一個男孩王忠民去七星河給他們抬水。王忠民家在鄰村大王莊,當時住在我們村外婆家(他大名王志偉,後來我們一同上了中學,他以後曾擔任過縣長、專員和渭南市委書記)。因為當時我們都不滿十歲,一個人挑不動,那些兵便找了一隻大桶,一根扁擔,讓兩人合著去抬水。並指著被扣留的十幾名老幼婦孺威脅說:你們乖乖地把水抬回來,不然她們就甭想走!

我們擔心被扣人質的安全,只好去河裡(而不是泉裡)為他們抬了一桶水回來。

好在這夥國民黨兵不到一天就驚慌地逃走了,我們才鬆了口氣。

總之,在戰亂的近兩年時間裡,由於有七星河窯洞的庇護,我們村基本保證了安全。相比之下,與我們村隔河相望的峪村,由於沒有這個條件,就遭受了不少損失。家住西峪村的我舅舅家,那用以馱糧謀生的唯一的一頭毛驢被國民黨兵拉走了;那天一場戰鬥過後,在他們院子的井臺旁發現了兩個被打死的士兵;與鄰居的隔牆上,竟然還耷拉著一具屍體,血流了一牆一地。外婆被嚇得跌倒在地,從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戰爭,難免給人類帶來苦難。但七星河卻用自己的身軀保護了我們。

如今,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我還常常在夢中夢見在河溝峭崖中躲避戰亂的情景,那危情險景總是揮之不去。

達摩洞、竇滔墓為七星河增添了人氣和文氣

在七星河的西岸半坡中,建有一座古老的達摩洞;而與達摩洞遙遙相望的七星河東岸,有一座前秦安南將軍竇滔的墳墓。這兩個景觀,是我和許多人常常觀瞻的地方,為七星河增添了不少的人氣和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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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摩,又稱達摩祖師,為南天竺(印度)人,南北朝時的禪僧,通徹大乘佛法,達摩就是博通之意。他東來東土後,在嵩山少林寺曾面壁9年,是中國禪宗的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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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在七星河西岸半坡中的達摩洞,是面東開在高崖下的三座高大的佛洞,洞內彩繪金碧輝煌,塑有達摩等神像;南邊蓋有一座不大的神殿,正面有一個山門,院子約有半畝地大小。南北各有一條坡路通到河下。每年農曆正月二十三開始,達摩洞舉行廟會,這是那時我們熱切期盼的盛事。周圍各村那小腳老婆婆,年輕的媳婦姑娘,一撥撥的娃娃夥,還有賣各種吃食、耍貨及算卦相面的,把不大的院子擠得滿滿當當。老婆婆們大都是來誠心拜佛敬神的,媳婦們多是求子問病的,娃娃們主要是來解饞湊熱鬧的。院子裡擺著各種吃食攤,有峪村的炒涼粉,王家坡的豆腐腦,縣北街的油糕、麻糖和坨坨饃等,都叫人垂涎欲滴;還有賣膏藥蒙藥藏藥的,有賣香表蠟燭的,等等,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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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在這神聖的地方,也有一些不文明的事情發生。一些乞丐四處伸手討要,有一個年輕媳婦忽然喊道:誰把我的絲手帕偷走了!其中有兩件事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一是附近村莊有一個混混子,渾名叫瓜(土語傻的意思)三思,30歲左右,他懷揣一個幾寸長的刀刃片,走到賣油糕的攤位前,說:“看在達摩爺的面上,賞幾個油糕吃吧。”賣油糕的揮手喝道:走開!瓜三思磨嘰了一會,見不奏效,便從懷裡掏出刀片,在自己的額頭上劃了一下,然後用刀片在傷口上使勁一拍,拍的血花四濺,很是嚇人。攤主急忙給了他三個油糕打發走人。接下來,瓜三思走到一個個攤主前,不等發話,攤主就塞給他一毛兩毛錢叫他快走。他靠著達摩佛幾乎吃遍了每個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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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事是,一天下午一個趕完廟會回家的人,路過我們村時,看見四處無人,便趁機將鄰居家拴在門前糞堆上的一頭牛牽走了,後來被鄰居小夥子發現,騎著自行車追了回來,並把偷牛賊拉到了村口。這是一個40多歲的猥瑣男人,小夥子掄起手指粗的麻繩,打得那人嗷嗷直叫,嘴裡小聲嗚嚕著:“達摩佛保佑你,你就饒了我吧……”最後,在眾人的斥責下,那人縮著脖子溜走了。

一個達摩廟會,展現了人世間的眾生相。正是這些正面的、反面的,高尚的、齷齪的,會合在了一起,才提升了此地的人氣和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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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達摩洞相對的七星河東岸,坐落著陝西省文物重點保護單位、南北朝時前秦安南將軍竇滔之墓。竇滔是我的老祖先,其墓高10餘米,直徑20米左右,墓後邊是一個崖坡,墓前邊的坡岸下是流淌的七星河,墓前邊立有一石碑,上刻“前秦安南將軍竇滔墓”幾個大字,還有一個碑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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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前每年清明節時,縣內其他幾個鄉村的竇姓後人都要派代表,前來我村祭掃竇滔墓,我村的竇姓人家則輪流負責接待。大約是1948年清明節時,輪到我家接待,父親便背了2鬥小麥去縣糧食集市賣掉,然後買回了一些乾糧(即坨坨饃)、燒酒、香表等祭奠用品。竇姓在扶風縣共分佈在四大塊,即周秦坡老莊、法門寶塔村、魯馬村和銀王竇家。那天中午前後,其他村的竇姓宗親先後來了十多個代表,由父親和我村其他竇姓人家每家一人陪同,去竇滔墳墓前進行了祭掃,上了香,叩了頭,獻上了祭品,我也跟著去看熱鬧。

解放以後、尤其是“文化大革命”後,這種祭拜活動就漸漸稀少了。

竇滔何以受到後人如此的崇拜?

作為將門之後,允文允武的竇滔,21歲時與16歲的才女蘇若蘭結婚。當時,他們住在法門寺西旁的小西巷、即後來的織錦巷。不久,竇滔被皇帝秦苻堅派到秦州(今甘肅天水市)任刺史,其間,因仵旨被貶敦煌,後因戰事需要,皇帝又封他為安南將軍,派他去鎮守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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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若蘭名蕙,是鄰近的武功縣蘇坊人,傳說她三歲學字,四歲學畫,五歲學琴,六歲學書,七歲吟詩,八歲繡花,九歲織錦,十三歲時詩文超世驚人。竇滔赴襄陽上任時,她因丈夫身邊有個小妾趙陽臺,故不願隨往。與丈夫分別後,她一人在家,形隻影單,先後寫下了一千多首相思詩。後來她把這些詩濃縮在841個字中,並用五色彩線把它繡在一個八寸見方的手帕上,左右、上下各29字,名曰“蘇氏心詩璇璣圖”。這個圖可以左右讀,上下讀,順讀,倒讀,減一字讀,增一字讀,間跳讀,回還讀,斜讀,交叉讀,等等。能讀出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詩八千多首,且對仗工整,合轍押韻,詩情含蓄,意境深長。女皇武則天親為其寫了序言,贊曰:五彩相宣,瑩心耀目。縱橫反覆,皆為文章。才情之妙,超古邁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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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竇滔看到蘇若蘭寄來的織錦回文詩《璇璣圖》後,感徹肺腑,送走了趙陽臺,與蘇若蘭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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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古才女蘇若蘭開創了我國迴文詩的先河,歷代以來朝野都有不少人在研究她的迴文詩《璇璣圖》,出了不少專論和專著。有人推斷,蘇若蘭死後和丈夫竇滔葬在了一起。所以大家祭竇滔,念蘇蕙,給七星河平添了不少文氣秀氣和詩興雅興。

但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達摩洞和竇滔墓均遭到了破壞。達摩洞的住持被趕跑了,有關方面在那裡辦了一所農業中學;竇滔墓被平掉了,墓碑也被推倒了,墓碑上的字跡經雨淋風蝕已模糊不清。

隨著七星河國家溼地公園的開發,達摩洞和竇滔墓也迎來了新的春天,進行了重修和開發,它們作為兩個獨特的景點,將更多地吸引遊人的目光,為七星河國家溼地公園增光添彩。

七星河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糧棉果柴等物質

從我們村到七星河邊,有幾里長的大坡,坡上有大小溝崖,有層層梯田,也有一片片河灘地,它們為我們的生活作出了很大的貢獻。

每年夏天,七星河是我們年輕人游泳玩耍的好去處。七星河水並不深,但河流在兩個拐彎的地方,集聚形成了兩個水深1米左右、流速緩慢的大湖面,有300多平米,成了我們固定的游泳場,這是其他村不具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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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農村人很少吃魚,各飯館也沒有賣魚的。我第一次吃的魚就是在七星河抓的。那時正趕上七星河發大水,我們脫掉長褲下到河裡抓了不少魚,可不知道怎麼吃,又怕家裡人嫌棄,便集中到從縣城搬遷來的王醜醜家,由他動手做了一頓炸魚,我算第一次嚐了鮮。

在那些層層梯田裡,溝溝塄塄上,除種一些莊稼外,不少人家還種了棉花和果樹,有大棗、桃子、杏子、李子等。在坡地種莊稼無大路可走,收割都靠肩挑背扛,相當費勁。而種經濟作物比種莊稼省力省事,還能換一些零用錢。就在今天七星小鎮下面的坡上,大家還栽種了幾大片桑樹,採下桑葉用於養蠶,每年能增加不少收益。

在我們縣,除絳帳一帶的渭河灘,縣北塬上從來沒種過水稻,當時的糧店也沒有賣過大米,吃大米飯成了我們的奢望。於是,有人便開始把七星河邊的河灘改造成水田,試種水稻,竟然搞成功了。水田慢慢擴大,收成漸漸增加,我們村終於有大米吃了,這令鄰村的人十分羨慕,有人用二斤面來換一斤米。正月裡待客,客人往往不吃臊子面,而要吃一頓白米飯。

我家在七星河邊有三畝地,地很遠,從挑水的坡上下到河邊後,還要沿河向北走幾裡地,走到如今的白家窯水庫跟前才到,去一趟相當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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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少走路,我們下地幹活時,都是走到村北的二臺上,從那裡順著50度的陡坡,側著身子,一點點地溜到地頭。那裡根本沒有路,不小心就要滾下懸崖。空著手爬坡還湊合,我最頭疼的是割完麥子後,那一捆捆麥子都要由家人揹著,沿50度的陡坡爬上岸。那時我十幾歲,一次背兩捆,父親背4捆。一次,我揹著兩捆麥爬到半坡,累得頭昏腦脹,喘不上氣來,突然腿一軟,一下摔倒了,身子向坡下滾去。跟在後面的父親一把抓住了我,但麥捆卻滾下了坡崖。

我氣急敗壞的說:這破地,乾脆甭要它了,誰愛種誰種去!

父親擦把汗,指著四周的坡地說:我們是靠地吃飯的呀。

的確,旁邊有的坡地只有磨盤大,有的一間房子那麼大,但它們都被人開墾出來,種上十幾棵玉米或能產幾升麥子的小麥。農民生活的確不易呀。我無話可說了。

滾下坡崖的兩捆麥子,一捆架在了半崖腰的樹杈上,一捆散在了崖下的河沿上。最後,父親從家裡拿來一個長把麥鉤,把樹杈上的那捆麥取了回來,又下到河邊,把那捆散了的麥子也收了回來,做到了決不糟蹋一把麥子。

去年我回扶風,在參觀七星河溼地公園時,我站在陡坡崖下,仰望著我走了無數次的通向崖頂的那條似有似無的小道,看著我家那已被劃為溼地圈內的三畝地,心裡發出無限感慨。

七星河不但為我們提供了糧棉果,也是我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草場和柴場。那時,差不多每家都養有一兩頭牲口,除種一點苜蓿外,夏秋兩季牲口吃的青草大都要到野外去找去割。我每天下午放學後的一個任務就是背上揹簍、拿著鐮刀去河坡上為牲口割草,今天走北坡,明天去南崖,到處搜尋牛喜歡吃的野草,緊趕慢趕,割夠一揹簍草天就黑了。為多割草,我攥草的左手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經常被鐮刀砍破。有時舊傷未愈,新傷又出現了。幾十年過去了,現在這三個指頭上的傷痕仍隱約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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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除了缺吃的,也缺燒的。收麥後的麥草大部分要留著喂牲口,做飯和冬天燒炕的柴火就顯得很緊缺了。為此,夏秋季的星期天,我和許多人一樣,都揹著大揹簍去七星河的溝崖野坡上割柴火,什麼酸棗樹、荊條子、野蒿子等等,早晚都能割回兩大揹簍,然後晒乾摞起來。這種柴燒炕耐熱,做飯耐燒,很受歡迎。有幾個鄰居,每年割的柴能摞成一個小摞子,夠燒到第二年春天。

到了冬天,無青柴可割了,農閒時父親便帶著我去溝崖上挖木柴,主要是挖一些乾死的樹根。那時冬天上學教室很冷,學生們都自己買一個小陶瓦爐,用泥糊上週圍,安上爐齒,上課時放在腳下取暖。本來火爐應該燒木炭,但木炭太貴,燒不起,所以只能燒木柴。學生上學時,都一邊揹著書包,一邊揹著木柴。

我們挖的木柴,一邊供我上課燒火爐用,一邊給家裡煮麥仁用,因為那很費火,還留一部分過年時煮肉做菜用。

挖柴是個很苦的活,一個是樹根不好找,二是地凍得像石板不好挖。一次,父親在一個懸崖邊找見一個大樹根,離崖邊不到一尺遠,崖下便是滾滾的七星河,很不好挖。我說:太危險,算了吧。但父親卻不願意放棄。他用一根繩子綁在自己身上,另一頭綁在五六米遠的一棵樹上,站在懸崖邊,掄起钁頭,幹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把這塊磨盤大的幹樹根挖了下來。拿回家劈開,壘了半人高。所以我從小就知道,對農民來說,燒的和吃的同樣很重要。

前二年回家探親,我看到不少村子的路邊堆著發黑的麥草,地頭堆著沒人要的玉米杆。我有點奇怪:這是多麼好的柴火,怎麼沒人要?我回家一問,弟弟說:現在做飯都用電和煤氣了,大部分人睡床用電褥,不燒炕了,誰還用柴?柴都成負擔了。

看來,我真的落後於時代了。

扶風文苑:七星河紀事

2016年下半年的一天,我從北京收到扶風縣有關方面發來的短信,稱:七星河國家溼地公園於國慶節要正式開園,園內建了許多景觀,如花壇水景,廊橋亭榭等等,現邀請縣內外有關人士為這些景觀題名。給我的任務是為“福廕亭”題寫亭名。

“福廕亭”!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一下觸動了我的心靈。是呀,對我們住在七星河畔的人來說,多少世代以來,七星河用它博大的胸懷,對我們的老老小小給以佑護,給以蔭庇。今天,過去粗陋的七星河變身為國家溼地公園,它必將給我們和後人帶來更大的福祉。

扶風文苑:七星河紀事

我記得,縣城南大同村的大明寺,過去曾名“福廕寺”,是隋煬帝楊廣為感懷父親隋文帝楊堅的恩德而建的。今天,我們古名新用,也恰到好處。

扶風文苑:七星河紀事

我飽含深情,用隸書題寫了“福廕亭”三個大字,發回了扶風縣。不久,縣文化館王斌館長和書協的任九洲先生給我發來了懸掛我題寫亭名的福廕亭的照片,說這座亭子建在老城區七星河公園進口不遠處,邀請我回故鄉看看。

扶風文苑:七星河紀事

啊,七星河,我們的母親河!如今的您變得這麼年輕,這麼美麗,這麼惹人喜愛,成為渭北平原的一顆耀眼的明珠!也許有一天,連從小在您身邊長大的我也完全不認識您了。


【作者簡介】竇孝鵬::生於1939年, 陝西扶風城關周秦坡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58年應徵入伍,歷任解放軍七十六團汽車駕駛員、文化教員、政治處宣教幹事、汽車連副指導員,解放軍青藏辦事處政治部新聞幹事,總後勤部通訊社記者、編輯,總後勤部文化部創作室專業作家及後勤雜誌社編輯、副社長,金盾出版社副社長,後勤雜誌社副編審,編審。1958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長篇小說《崩潰的雪山》,散文集《春滿青藏線》(合作),短篇小說集《鷹》,報告文學集《戎馬關山最難忘》,長篇紀實文學《長城鏖兵》,長篇傳記文學《楊至成將軍》,中篇報告文學《文韜武略黃大將》、《兩度入朝統大軍》、《域外歷難記》、《革命英模人物故事》叢書等。中篇報告文學《崑崙魂》獲1993年青海省文聯、作家協會優秀作品獎,報告文學《世界屋脊有一群軍人》獲總後勤部第二屆軍事文學獎,短篇小說《路》、散文《心連在線上》、報告文學《十萬里路見忠心》和《他,沒有躺倒》均獲解放軍總後勤部歷次優秀作品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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