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7月15日凌晨,“鑑湖女俠”秋瑾在紹興軒亭口從容引頸就義,但無人敢為其收屍,因為收屍者將被視作秋瑾的同黨,有可能引來殺頭之禍,但當時正值炎熱的夏季,秋瑾的屍體如果被陽光暴晒,很快就會散發出異味,因此被人草草地掩埋于山野之中。

而最終厚葬秋瑾的是一個女子,她僱伕役將秋瑾的靈柩偷偷運至杭州西湖西泠橋畔安葬,並親自題寫了碑文:“嗚呼鑑湖女俠秋瑾之墓”,那麼這個女子是誰呢?她為何敢冒被殺頭的風險厚葬秋瑾呢?這個人就是秋瑾的生前好友和閨蜜吳芝瑛,那麼吳芝瑛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吳芝瑛書秋瑾碑文

吳芝瑛(1867—1933)字紫英,別號萬柳夫人,安徽桐城人,她出生於官宦之家,其父吳康之曾任寧陽、禹城、蒲臺、武城等地的知縣,其伯父吳汝綸是同治四年進士,曾任直隸深州、冀州知州等職,與張裕釗、黎庶昌、薛福成號稱“曾門四弟子”,長期在曾國藩、李鴻章門下擔任幕僚,也是“桐城派”晚期著名的文學家,其晚年還曾出任京師大學堂總教習。

吳芝瑛自幼聰慧,由於家學淵源,得以靜處深閨而博覽群書,其詩詞、文章、書法都達到了一定的境界,堪稱是桐城當地有名的才女,她於1886年遠嫁江蘇無錫名士廉泉。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吳芝瑛書法

廉泉(1868—1931)字惠卿,江蘇無錫人,曾求學於著名的南菁書院,16歲那年中秀才,婚後八載又中舉人,其人精詩文、擅書法、嗜書畫,常常以詩文書畫交友于王公貴人之間,人稱“無錫才子”,吳芝瑛與廉泉的千里姻緣是如何牽手的,我沒有找到相關資料,但二人絕對是門當戶對,也是十分典型的才子與才女的組合。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廉泉(字惠卿)

廉泉在赴京參加會試期間,曾參與康有為的“公車上書”而得到尚書懷塔的賞識,開始在戶部擔任主事、郎中等職,吳芝瑛也於“戊戌變法”之年,隨丈夫廉泉移居北京皇城根下。

藉助於伯父吳汝綸的影響力,吳芝瑛與丈夫廉泉很快就以詩、文、書法等才華聞名於京師,當時的北京公理教會協會和書院院長麥美德仰慕吳芝瑛的才華,還與吳芝瑛結為女友,連一個美國人都如此,可見吳芝瑛當年之盛名,當年連慈禧太后也曾慕名召吳芝瑛入宮,對其詩文和書法甚為讚賞。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吳芝瑛書法

1901年7月25日,清政府被迫與西方列強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其中人均賠償一兩白銀,以當時全國總人口計,需賠款四億五千萬兩,面對鉅額賠款,清政府不得不加重各種稅負,而吳芝瑛則提倡“產多則多,產少則少,無產則不捐”的主張,遭到權貴階層的強烈反對和詆譭,而吳芝瑛則身體力行走上街頭,以疊箱當桌揮毫賣字,以此募集“愛國捐”。

廉泉與吳芝瑛夫婦在寓居京城期間,結識了不少有識之士,其中有蘇曼殊、徐錫麟、吳祿貞、李煜瀛等人,其中不乏革命黨人,儘管他們夫婦是體制內之人,而吳芝瑛也深受慈禧太后的青睞,但他們卻是深受“戊戌變法”的影響,在思想上傾向於革命黨人。

1903年,吳芝瑛結識了隨丈夫王廷鈞再次入京的秋瑾,由於王廷鈞與廉泉都在戶部任職,兩家還在菜市口附近比鄰而居,交友廣泛的吳芝瑛很快就與秋瑾結為知己,而秋瑾也拜年長自己八歲的吳芝瑛為姐姐。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秋瑾

由於秋瑾與王廷鈞性格不合且經常吵吵鬧鬧,吳芝瑛成為秋瑾的傾訴對象,而秋瑾在閱讀了吳芝瑛家中的中外進步書刊之後,其思想也漸漸發生了深刻的變化。

吳芝瑛在與秋瑾的交往中,曾書贈一副對聯給秋瑾:“今日何年,共諸君幾許頭顱,來此一堂痛飲;萬方多難,與四海同胞手足,競雄世紀新元。”從中可以看出吳芝瑛的家國情懷,並以此與秋瑾共勉。

1904年7月,已是兩個孩子母親的秋瑾不顧丈夫王廷鈞的強烈反對,執意東渡日本自費留學,而其所需經費也多為吳芝瑛資助,還在北京陶然亭為秋瑾餞行,並書一聯語相贈:“駒隙光陰,聚無一載;風流雲散,天各一方。”

秋瑾於1905年在日本東京加入了中國同盟會,成為反清的革命黨人,她與何香凝、吳弱男、吳亞男等人也是最早加入中國同盟會的女性。

1904年冬,吳芝瑛與權貴階層矛盾不斷激化,遂勸丈夫廉泉辭職而南歸無錫故里,1905年又攜全家移居上海,在上海曹家渡購地築園,建造了一棟別墅,並題名為“小萬柳堂”,不久又在西湖的南湖選址建造了有一座小萬柳堂,而吳芝瑛也由此被人稱之為“萬柳夫人”。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吳芝瑛

1905年11月,日本文部省頒佈了《取締清國留日學生規定》,在東京的8000多名中國留學生罷課抗議,最終有3000多名學生於1906年2月被退學回國,秋瑾也是其中之一,秋瑾從日本回到上海時,曾與吳芝瑛見面且相談甚歡,而秋瑾也暫時在上海協助創辦中國公學。

秋瑾很快就回到家鄉紹興,先後在紹興女學堂代課,後經同盟會浙江支部長褚輔成介紹,到湖州南潯鎮潯溪女校任教,期間與主持校務的徐自華相識,兩人一見如故,遂訂生死之交,並介紹和發展徐自華加入了同盟會。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徐自華

秋瑾的革命之路並沒有終止,而是四處奔忙從事革命活動,在上海籌備創辦《中國女報》,經常聯絡和策動各地武裝起義,徐錫麟於1907年7月6日策動安慶起義失敗後,秋瑾被牽連其中而導致其身份暴露,並於7月14日下午被捕,次日凌晨被砍頭於紹興軒亭口,時年僅32歲。

吳芝瑛聞之秋瑾遇害之後悲痛欲絕,在上海《時報》發表了《秋女士傳》、《秋女士遺事》等詩文悼念秋瑾,詳細記述了秋瑾平日行事之作風和視死如歸之壯舉,並在文中流露出營葬秋瑾之意。

當年12月,吳芝瑛丈夫廉泉在西湖西泠橋畔為秋瑾營建了墓地,秋瑾的長兄等人從紹興護送秋瑾的靈柩至杭州,於當月22日將秋瑾靈柩下葬,吳芝瑛書寫的碑文勒之於石,還有徐自華撰寫的墓表。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秋瑾靈柩運至杭州途中

吳芝瑛曾專程到秋瑾墓前憑弔,並作《西泠吊秋》詩四首,其中一首為:“不幸傳奇演碧血,居然埋骨有青山。南湖新築悲秋閣,風雨英靈倘一還。”

詩中的“悲秋閣”是吳芝瑛與廉泉在杭州南湖小萬柳別墅內建的“萬柳堂”,秋瑾犧牲後更名為“悲秋閣”,就是為了哀悼秋瑾,並題聯:“英雄尚毅力,志士多苦心”,廉泉還特別請無錫著名畫家吳觀岱畫了一幅《西泠寒食圖》,他們夫婦還在秋瑾就義的地方軒亭口建了一個“風雨亭”。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吳芝瑛在秋瑾墓前

吳芝瑛、廉泉夫婦與徐自華冒著極大的人身風險義葬秋瑾之舉,令海內外革命志士極為振奮且深受鼓舞,卻也因此觸動了朝廷的底線,一些鷹犬爪牙奏請查辦,但吳芝瑛卻毫無懼色,她甚至大義凜然地致書時任兩江總督端方:“是非縱有公論,處理則在朝廷,芝瑛不敢逃罪。”

吳芝瑛、廉泉夫婦與徐自華的命運備受各國輿論的關注,英國《泰晤士報》甚至在頭版刊登吳芝瑛的大幅照片,還有吳芝瑛好友麥美德女士撰寫的文章,而國內輿論界也競相轉載而遙相呼應,迫於中外輿論的強大壓力,朝廷未敢貿然追究和加害他們的義舉。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泰晤士報》刊登的吳芝瑛照片

吳芝瑛義葬秋瑾這件事,不僅在當時,即便是現在,也令人驚詫不已,這得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呀,秋瑾無疑是反政府的政治要犯,她在當年可以說是慷慨赴死的,因為她事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而沒有躲藏苟活,其凜然大義令人欽佩不已,而吳芝瑛的所作所為,也堪稱偉大之壯舉,更是令人感佩和敬重,只是秋瑾之英名在中國可謂是家喻戶曉,而吳芝瑛其人卻鮮為人知。

吳芝瑛與丈夫廉泉在上海和杭州兩地,大興土木建造的兩座“小萬柳堂”,可謂是耗盡了家財,併為此債臺高築,併為此曾以畫抵債,後來不得不將位於西湖南湖的“小萬柳堂”賣給了江寧富商蔣國榜,蔣國榜在改擴建之後,將其更名為“蘭陔別墅”,因其主人為蔣氏,因此當地人也俗稱“蔣莊”,蔣國榜曾於建國後邀請其老師馬一浮隱居於此。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位於西湖的“小萬柳堂”

吳芝瑛還曾秉承先父“恤民興學”之遺志,將其原籍其父吳康之的田地、房產等悉數捐出,用於創辦“鞠隱學堂”,其此舉甚至遭到吳氏族人的反對和抵制,但其正義之舉卻最終得以實施,當地百姓至今仍傳頌吳芝瑛捐產興學之惠澤。

吳芝瑛還曾為愛惜人才而變賣家中珍藏的著名畫家董其昌手書《史記》真跡全部,為誤落風塵的才女李蘋香贖身,《丹青寶筏——董其昌書畫藝術大展》於2018年底在上海博物館展出,不知董其昌手書《史記》真跡是否也在其中。

吳芝瑛與其丈夫廉泉晚年為沉痾所困,廉泉獨自借居北平潭柘寺養病,並因篤信佛教而入寺為僧,於1931年11月15日病逝於北平協和醫院,終年63歲,被安葬在潭柘寺旁,而吳芝瑛晚年則居住在無錫廉氏祖宅,她因肝炎於1934年3月1日逝世,終年66歲。

是誰“義葬”了革命志士秋瑾?

吳芝瑛

吳芝瑛和她丈夫廉泉遺有許多詩文作品,記錄了他們所生活的那個時代,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那個時代的歷史,從中也能看到晚清民初知識分子的道德操守和藝術才華,而吳芝瑛的詩詞、文章和書法更是日趨成熟,被世人譽為“三絕”,她是中國近現代最著名的女詩人和女書法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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