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活人殉葬,是人類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幕。在古代,帝王和貴族死後用活人殉葬是一種普遍現象,這種反人類的殘暴行為暴露了帝王們的自私、野蠻和冷酷。

隨著社會的進步,人類不斷從野蠻趨向文明,人殉現象也逐漸減少,但這種悲劇在封建時代從未斷絕,就中國而言,直到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清朝時,仍有人殉發生。1661年順治帝駕崩,貞妃董鄂氏和侍衛傅達理殉葬。康熙以後,人殉被廢止了,但變相人殉仍然不斷,比如在孝道名義下的殉父、殉母等等。

總的來說,越接近現代,人殉發生得越少,而在先秦時期,是中國歷史上人殉的高峰。《墨子•節葬篇》中說:“天子殺殉,眾者數百,寡者數十;將軍大夫殺殉,眾者數十,寡者數人。”

近幾十年來對殷墟的發掘結果證明,《墨子》的記載完全符合事實。

在安陽殷墟商王陵墓區曾發掘出一座“亞”字形大墓,按商代葬制,這應該是一座王墓。這座墓的槨室頂部和四周發現了大批人殉骸骨,殉葬者達三百六十多名,其中大多是不滿二十歲的青少年,甚至還有幼童。這悲慘的景象讓如今的人們感到無比震驚,同時也表明,在當時的社會關係裡,奴隸在奴隸主眼中與牛馬豬羊沒有任何區別,只是被豢養的動物而已,隨時可以宰殺。

秦始皇把修建陵墓的工匠全部殉葬,是中國古代技術史上的一大悲劇

周朝建立後,出現了一批擁有悲憫心的仁人和賢者,他們從理論上和制度上抵制這種殘忍的制度。周公制定的周禮和孔子的儒家學說,都反對和抨擊這種野蠻的行為,孔子甚至連用陶俑陪葬都反對,他詛咒說:“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然而,由於君王的喜好,人殉的惡俗仍然興盛,除天子外,有些諸侯的人殉規模也很大。

當時東方諸國因為貼近文明中心,受周禮的影響教化較深,所以主要用牲畜殉葬。雖然也偶有人殉,但規模都比較小,一般只用一兩個寵愛的妃子陪葬。但秦國因僻居西垂,遠離中原文明,所以社會形態落後,君王死後人殉現象普遍,規模也大。

根據文獻記載,秦國用活人殉葬始於春秋時期的秦武公。據《史記•秦本紀》記載:“武公卒,葬雍陽。初以人從死,從死者六十六人。”

到了秦穆公下葬時,作為春秋五霸之一,他的殉葬規格更高了,殺殉的人數也更多。據《史記•秦本紀》記載:“三十九年,穆公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名曰奄息、仲行、針虎,亦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歌《黃鳥》之詩。”

秦始皇把修建陵墓的工匠全部殉葬,是中國古代技術史上的一大悲劇

為秦穆公陪葬的不僅有177名奴隸,連道德高尚,才能出眾,深受百姓愛戴,有著“三良”之稱的三位大臣也不能倖免,秦國人都為他們的悲慘命運感到悲哀。可見那時,即使是身為朝廷棟樑的股肱之臣,在君王眼裡也只是一件可以用來陪葬的器物,普通百姓生活的悲慘與不幸更是可想而知了。

1976年,在陝西鳳翔發現了秦景公大墓,在墓內發掘出186具殉人骨骸,這是中國自西周以來發現殉人最多的墓葬,規格超過有霸主之尊的秦穆公,說明那一時期人殉規模越來越大了。

秦始皇把修建陵墓的工匠全部殉葬,是中國古代技術史上的一大悲劇

秦景公大墓中的殉人

據文獻記載,秦景公以後,又經過了十個君王,直到秦獻公時,秦國才廢止人殉。《史記•秦本紀》記載:“獻公元年,止從死。”也就是公元前三八四年,秦國正式廢止人殉。

然而,實際情況並非如此,此後秦國的人殉非但沒有禁絕,反而在秦始皇時達到了巔峰。秦始皇陵雖然還未發掘,但根據現有史料來看,陵墓中的人殉數量之大,可能是空前絕後的。

秦始皇人殉規模大,與他好大喜功,貪婪殘忍的性格和他掌握的巨大的資源有關。

秦滅東方六國,統一天下後,秦王以始皇帝自稱,集三皇五帝的聲望和權威於一身,君臨天下,唯我獨尊,成了那時中國有史以來權勢最大的人。為了與至尊身份相符,秦始皇的後宮配置規模也是前所未有的。在咸陽的宮廷裡,充滿了從六國擄掠來的“鐘鼓美人”,她們在後宮裡終日歌舞不休,杜牧在《阿房宮賦》裡,對這種情景做了充分描述:“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悽悽……”雖然這裡有詩人的藝術誇張成分,但秦始皇后宮裡的妃嬪確實很多。據《三輔舊事》記載:“後宮列女萬餘人,氣上衝於天。”傳統上,中國帝王的後宮一般形容為“三千粉黛”,可是這個記載明確指出,秦宮中女性多達萬人。

公元前二一零年,秦始皇崩,以陰謀篡得皇位的秦二世下了一條萬惡的詔令,將沒有生過孩子的妃嬪宮女全部殉葬。《史記•秦始皇本紀》載:“先帝后宮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從死,死者甚眾。”由於後宮女性人數過萬,為秦始皇生過孩子的是極少數,所以殉葬女性數量極多。目前在陵寢內城的小型墓園中找到了99座陪葬小墓,考古人員發掘了其中10座,發現裡面堆滿了散亂的年輕女性骨骸。地宮內的情況雖不得而知,但根據現有史料和考古發現的證據來看,將來某一天打開秦始皇陵時,世界將為之驚駭。

秦始皇把修建陵墓的工匠全部殉葬,是中國古代技術史上的一大悲劇

殉葬的後宮女性

秦始皇陵中,除了後宮嬪妃,還有一批能工巧匠,也被做了人殉。據《史記•秦始皇本紀》載:“葬既以下,或言工匠為機,藏皆知之,藏重即洩。大事畢,已藏,閉中羨,下外羨門,盡閉工匠藏者,無復出者。”意思是下葬完畢後,因為擔心參與陵墓工程建設的工匠洩露寶藏信息,就把他們全部活埋在了陵墓中。由於秦陵工程規模浩大,參與施工的工匠人數應該很多,雖然沒有得到文獻史料上的統計數字,但成千上萬是肯定的。這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大悲劇,也是中國工程技術史和藝術史上的巨大損失。參與施工的都是當時身懷絕技的優秀工匠,隨著他們被殉葬,很多古代傑出的技術和工藝也就失傳了。

秦兵馬俑的製作,極其逼真傳神,可以和古希臘雕塑媲美。但是秦以後,中國再也沒有出現過如此寫巧奪天工的塑像,以至於西方人說秦俑藝術是希臘傳來的。這種藝術在秦以後突然消失,足以證明擁有秦俑塑像技藝的工匠都被殉葬了。

西安西郊出土的秦朝時期的下水道,主要是用陶製成的,其結構和連接方式與兩千多年後的今天非常接近。但秦朝以後這種下水道的製作技藝也消失了,以至於唐朝的長安城只能用明渠做下水系統。夏秋之際的長安氣味燻人,蒼蠅漫天飛舞,使偉大的長安失色不少。唐代段成式在《酉陽雜俎 》中寫道:“長安秋多蠅,成式蠹書 ,常日讀百家五卷,頗為所擾 ,觸睫隱字,驅不能已。”這段話的意思是,長安秋季的蒼蠅多得把人眼睛都遮住了,趕都趕不走,讓人無法讀書。導致長安城衛生狀況如此不堪的原因,也要歸咎於掌握製作陶質管道的工匠被坑殺,以致下水道技術失傳。

秦始皇把修建陵墓的工匠全部殉葬,是中國古代技術史上的一大悲劇

秦代下水管道

秦陵中發現的青銅劍,表面有一層10微米厚的鉻鹽化合物。這種“鉻鹽氧化”處理方法,是近代才出現的先進工藝,德國在 1937年,美國在1950先後發明,並申請了專利。而早在春秋戰國時期,中國人就已掌握了這一先進的工藝,可秦以後也失傳了,這種現象只能用掌握這種技術的工匠突然消失來解釋。

在河南的考古發掘中曾發現過一段先秦時期的“鐵路”。經過研究,專家們認為這是人類史上第一條“鐵路”。當然,這條“鐵路”的軌道並不是用金屬打造,而是木質的。但是它不僅有路基,還有枕木。雖然已經歷了兩千多年的風雨侵蝕,路基依然非常結實,儘管枕木已經嚴重腐朽。但仍然可以從遺蹟中看出,枕木之間的距離大於人的步距,卻正好適合馬的步伐,也就是說,這條軌道的修建,是為了讓馬車更好地通行。這個發現也更好的詮釋了“車同軌”的真正含義。然而,秦以後,這種先進的軌道交通方式就消失了,因為設計和製造這種“鐵路”的工程師們悲慘地死在了秦始皇地宮裡。

秦始皇把修建陵墓的工匠全部殉葬,是中國古代技術史上的一大悲劇

先秦“鐵路”

除了這些地位卑微的宮女和工匠被殉葬外,一些地位高貴的貴族也被用於人殉,他們主要是秦二世的兄弟姐妹。

文獻記載,秦始皇有公子24人,公主10人。二世為了保全自己靠陰謀得來的皇位,將這些公子公主全部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葬於秦始皇陵的陪葬墓中。

據《史記•李斯列傳》載:“十二公子戮死於咸陽市,十公主磔死於社,財物入於縣官,相連坐者不可勝數。”《史記•秦始皇本紀》載:“又將六公子戮死於社。”又載:“公子將閭昆弟三人囚於宮內,議其罪獨後,二世使使令將閭曰:‘公子不臣,罪當死,吏至法焉。’將閭曰:‘闕廷之禮,臣未嘗不敢從賓贊也,廊廟之位,吾未嘗敢失節也,受命應封,吾未嘗敢失辭也,何謂不臣,願聞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與謀,奉書從事。’將閭乃仰天大呼者三,曰:‘天乎,吾無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劍自殺。”可見公子將閭兄弟三人根本無罪,二世卻以“不臣”的罪名逼他們自殺,三人雖竭力爭辯卻無濟於事。

公子高想逃亡,可是又擔心家族受累,於是就上書請求殉葬。《史記•李斯列傳》載:“乃上書:‘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乘輿。御府之衣,臣得賜之;中廄之寶馬,臣得賜之。臣當從死而不能,為人子不孝,為人臣不忠。不忠者無名立於世,臣請從死,願葬驪山之足,唯上辛哀憐之。’”

公子高這段話的意思是,他深受秦始皇的恩典,作為臣子和兒子,應該盡忠盡孝,所以請求殉葬在驪山腳下。

秦二世看了公子高的上書很高興,便問趙高:“此可謂急乎?”趙高說:“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謀?”於是秦二世就批准公子高殉葬並賜錢十萬。

1977年,在秦始皇陵外城東側發現了十七座甲字型墓葬,其中的隨葬品都很豐富。從墓葬的甲字型規格和隨葬品來看,墓主人地位很高。但這些死者骨骸散亂,一般都是首、身、四肢分離,有一具頭骨中還嵌入一隻銅箭頭,明顯是被殘酷殺死的。經過鑑定,這些骨骸為五男二女,除一具女性為20歲左右外,其餘年齡大致在30歲左右。墓室中發現了掘墓人留下的烤火碳跡,說明墓是在寒冷的冬季挖掘的。從墓主人的非正常死亡情況和墓挖成的時間來看,與秦始皇子女的死亡時間一致。綜合這些情況分析,這些墓葬的主人很可能就是秦始皇的子女。

秦始皇把修建陵墓的工匠全部殉葬,是中國古代技術史上的一大悲劇

散亂的骨骸

秦始皇陵至今仍未發掘,人們對其中的寶藏充滿了期待和遐想。但是這座地下寶庫被打開的那一天,真正讓人目瞪口呆的,應該不是那些珍奇異寶,而是殉葬者的累累白骨!對於那些妃嬪、宮女、工匠以及秦始皇的兒女來說,秦始皇陵不是一座舉世矚目的超級陵墓,而是殘害他們生命的萬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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