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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位滿族老人在冬日午後的陽光裡,拿著小馬紮兒,提著鳥兒籠,陸續來到這座老房子前嘮嗑。靠近他們便會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老人們操著一口北京話。言語間多帶兒話音,比如“看花兒”“貪玩兒”,彷彿這裡並非山東腹地,而是老北京的皇城根兒下。這就是獨具特色的“北城話”。在他們獨特的“北城話”裡,蘊藏著青州滿城一個世紀的祕密。

100年前,青州市北城社區這裡曾是清朝八旗駐防城。如今的北城社區,除了主幹道駝山路上的一座老宅院外,已很難找到當年滿城的蹤跡。這座當地唯一殘存下來的滿洲兵駐防城的官宅,如同一位蒼老而衰微的老人,顫顫巍巍地站在新建小區“旗城家園”的面前,院前矗立的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彷彿老人的一根柺杖,抵擋著開發商最後的推土機。

這是滿族老人顏士會的老宅,目前只剩三間,磚木結構,四樑八柱。內廳兩門上雕有龍和牡丹的圖案,青州市北城社區退休教師唐玉民對滿族文化頗有研究,他說這叫“天龍地母”,表明這個家族在清代的地位相當高。當地人傳說,顏家是金國建立者完顏阿骨打的後裔。由於家譜在“文革”中被毀,每每聽到此類議論,顏士會老人對於曾經的榮耀與富貴總是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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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位滿族老人在冬日午後的陽光裡,拿著小馬紮兒,提著鳥兒籠,陸續來到這座老房子前嘮嗑。靠近他們便會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老人們操著一口北京話。言語間多帶兒話音,比如“看花兒”“貪玩兒”,彷彿這裡並非山東腹地,而是老北京的皇城根兒下。這就是獨具特色的“北城話”。在他們獨特的“北城話”裡,蘊藏著青州滿城一個世紀的祕密。

100年前,青州市北城社區這裡曾是清朝八旗駐防城。如今的北城社區,除了主幹道駝山路上的一座老宅院外,已很難找到當年滿城的蹤跡。這座當地唯一殘存下來的滿洲兵駐防城的官宅,如同一位蒼老而衰微的老人,顫顫巍巍地站在新建小區“旗城家園”的面前,院前矗立的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彷彿老人的一根柺杖,抵擋著開發商最後的推土機。

這是滿族老人顏士會的老宅,目前只剩三間,磚木結構,四樑八柱。內廳兩門上雕有龍和牡丹的圖案,青州市北城社區退休教師唐玉民對滿族文化頗有研究,他說這叫“天龍地母”,表明這個家族在清代的地位相當高。當地人傳說,顏家是金國建立者完顏阿骨打的後裔。由於家譜在“文革”中被毀,每每聽到此類議論,顏士會老人對於曾經的榮耀與富貴總是沉默不語。

八旗子弟來青州,青州旗城的百年記憶

“城外城”

年屆八旬的那端奎是顏家院前的常客。不僅因為他和顏家是兒女親家,更重要的是,他的祖上在青州滿族中地位比較高,他說:“我們家是正經的官宦人家。”定鼎中原之後,“以神武定天下”的滿族,高度重視軍事力量。經百餘年經營,清廷在邊疆、海防和內省各要害地方建立起一套完整而細密的八旗駐防體系,山東青州的駐防八旗即是其中之一。

雍正七年(1729),經河南山東總督田文鏡力奏,雍正皇帝欽定,在青州修建八旗駐防城。

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員劉小萌說,八旗駐防,規格最高就是將軍。全國97處八旗駐防,只有10處設將軍,青州是其中之一。

經過幾年緊張施工,雍正十年(1732)九月二十日,青州滿城竣工。清末民初邱琮玉的《青社瑣記》中記載說,落成之日,雍正皇帝欽定四門,城牆高一丈二尺五寸,城周為六裡二分二釐,城內建築按八旗佈局。按編制設官署58所,兵房2016所,此外還有匠藝房、官學堂、演武廳、廟宇等,共計4899間,總面積7466640平方米,是一個配備齊全、有獨立作戰能力的軍事駐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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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位滿族老人在冬日午後的陽光裡,拿著小馬紮兒,提著鳥兒籠,陸續來到這座老房子前嘮嗑。靠近他們便會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老人們操著一口北京話。言語間多帶兒話音,比如“看花兒”“貪玩兒”,彷彿這裡並非山東腹地,而是老北京的皇城根兒下。這就是獨具特色的“北城話”。在他們獨特的“北城話”裡,蘊藏著青州滿城一個世紀的祕密。

100年前,青州市北城社區這裡曾是清朝八旗駐防城。如今的北城社區,除了主幹道駝山路上的一座老宅院外,已很難找到當年滿城的蹤跡。這座當地唯一殘存下來的滿洲兵駐防城的官宅,如同一位蒼老而衰微的老人,顫顫巍巍地站在新建小區“旗城家園”的面前,院前矗立的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彷彿老人的一根柺杖,抵擋著開發商最後的推土機。

這是滿族老人顏士會的老宅,目前只剩三間,磚木結構,四樑八柱。內廳兩門上雕有龍和牡丹的圖案,青州市北城社區退休教師唐玉民對滿族文化頗有研究,他說這叫“天龍地母”,表明這個家族在清代的地位相當高。當地人傳說,顏家是金國建立者完顏阿骨打的後裔。由於家譜在“文革”中被毀,每每聽到此類議論,顏士會老人對於曾經的榮耀與富貴總是沉默不語。

八旗子弟來青州,青州旗城的百年記憶

“城外城”

年屆八旬的那端奎是顏家院前的常客。不僅因為他和顏家是兒女親家,更重要的是,他的祖上在青州滿族中地位比較高,他說:“我們家是正經的官宦人家。”定鼎中原之後,“以神武定天下”的滿族,高度重視軍事力量。經百餘年經營,清廷在邊疆、海防和內省各要害地方建立起一套完整而細密的八旗駐防體系,山東青州的駐防八旗即是其中之一。

雍正七年(1729),經河南山東總督田文鏡力奏,雍正皇帝欽定,在青州修建八旗駐防城。

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員劉小萌說,八旗駐防,規格最高就是將軍。全國97處八旗駐防,只有10處設將軍,青州是其中之一。

經過幾年緊張施工,雍正十年(1732)九月二十日,青州滿城竣工。清末民初邱琮玉的《青社瑣記》中記載說,落成之日,雍正皇帝欽定四門,城牆高一丈二尺五寸,城周為六裡二分二釐,城內建築按八旗佈局。按編制設官署58所,兵房2016所,此外還有匠藝房、官學堂、演武廳、廟宇等,共計4899間,總面積7466640平方米,是一個配備齊全、有獨立作戰能力的軍事駐防城。

八旗子弟來青州,青州旗城的百年記憶

民國時期的青州旗城東門

清廷早期設立的八旗駐防,多於舊城內圈出。而青州駐防軍隊集中居住的滿城,是在青州府以北5華里處另建新城。由於青州滿城建在青州城以北,人們習慣稱滿城為北城,青州城為南城。

雍正十年(1732)九月初二的京城,金風送暑,軍旗飛揚。這一天,2000名滿洲兵丁以及他們的眷屬共計15000人,在青州將軍鄂彌達帶領下,自京師啟程,分作四隊,浩浩蕩蕩前赴青州。那端奎的祖先,一位名叫葉赫那拉廣泰的軍人,正是在那一年從北京被派往青州,官居正白旗協領。

那端奎鋪展開家譜說,他們家在北京屬正白旗,葉赫那拉廣泰已是入關後的第四輩。當時朝廷規定,青州駐防遇有官兵亡故,屍體運回北京,家屬歸回北京八旗。老病致仕以及退甲(即退役)的也要回北京。不過到了乾隆二十一年(1756),皇上批准各省駐防官兵購置墳地,病故後在當地埋葬,其家屬也停止送京。從此,青州駐防官兵成為青州當地常住居民。

那端奎說,他們葉赫那拉氏在青州代代繁衍,至今已傳至第十三代。

革命來了

辛亥革命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熱烈響應,但對於滿人來說,卻是別有一番滋味。清末已經生計日艱的青州滿人,面對這場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選擇了無奈而平靜地接受。

宣統三年(1912)2月12日,隆裕太后以一紙退位詔書宣告滿人建立的大清朝退出歷史舞臺。此時的青州將軍文瑞恰巧被調往西安,於是,副督統吳延年(1872-1932)被推到了青州歷史的最前臺。

吳延年,青州滿族正紅旗人。光緒三年(1907)任協領,宣統二年(1910年)升至副督統。青州市文化館研究員李鳳琪說,吳延年這個人善於交際,處事圓滑,有文化,思想也比較開明。當年,正是這位“處事圓滑、思想開明”的副督統,率青州八旗兵民接受了詔書,表示擁護共和,官守其職,民安其分。

今天回想起來,青州滿人是非常幸運的。他們在這場劇烈的社會動盪中,沒有遭遇血雨腥風。

“青州滿人能逃過此劫,主要是因為自雍正皇帝建青州滿城以來,當地的滿漢關係始終是比較融洽的。”從小就聽老輩兒講故事的唐玉民說。

在今天的青州北城社區居委會大門前,矗立著一對兩人多高的石獅子。唐玉民說,這是照原來青州將軍府門前的獅子仿製的,目前獅子的真身在青島湛山寺門前。這對獅子是平齒。獅子是食肉動物,應該是尖齒,這對獅子為何是平齒呢?原來,雍正皇帝想借此表達不魚肉鄉里的意思。這個故事並無典籍可考,是青州百姓口口相傳下來的,從中不難體察出青州滿漢關係之一斑。

儘管青州滿漢關係比較融洽,但面對如此劇烈的社會變革,相當一部分滿人還是選擇了改姓。辛亥之後,很多滿族人不願繼承祖姓,也不沿用原姓。因而在青州,父子不同姓,兄弟不同姓的很多。有的做工時頂替漢人的名字,就改用了漢姓。唐玉民說,青州北城有個小名叫“石頭”的滿人,辛亥之後便改姓了“石”。曾經目睹辛亥革命的少年瞿秋白,用了八個字概括當時的社會變化:“皇帝倒了,辮子割了”。那端奎聽老輩兒唸叨最多的,也是這兩件事。

滿城的敗落

辛亥革命後,清廷雖然垮臺了,但青州的駐防八旗仍然存在,而且編制未動,只是變成了地方武裝。從民國二年(1913)開始,糧餉大大縮減。北城曾派代表赴省上訪,要求按照民國承諾的優待條件,解決八旗兵民的生計問題。當時青州地方官為了維持地方治安,也願保留這支軍隊,於是報請省裡批准,在地方賦稅附加款內,撥給一定數額補助費,維持八旗兵民的生活。

1929年旗兵團解體,致使青州八旗兵民生活發生徹底改變。

在此之前,由於旗兵團的存在,北城仍保留著八旗組織和相應的制度。吳延年既是旗兵團團長,又是八旗副督統。在吳的統領下,軍隊一團三營,仍有4員協領、16員佐領。原八旗軍隊的其他軍事官員,比如防禦、驍騎校等,隨著軍制的轉變,改稱連長、排長了。

吳延年一出走,土匪佔領北城,協領、佐領多數隨即出走,八旗行政組織也隨之解體。此後,北城滿族大量外流,主要去了青島、濟南和天津。

李鳳琪出生於旗兵團解體前一年。他說,6歲時第一次坐火車隨母親去青島探親。母親姊妹6人,除母親一人外,其他5個都在青島做工。

李鳳琪說,1929年旗兵團和八旗組織解體後,在青島四方機車車輛廠任副廠長的唐良恩,曾派專列來青州,接大批族胞去青島打工,不論男女,分別安排在四方機車車輛廠和滄口的“鍾淵”“大康”等紗廠,其中滄口紗廠最多,約千人左右,素有“小北城”之稱。李鳳琪的5個姨媽都是乘坐唐良恩包的專列去的青島。

“那段時間北城滿族婦女外出打工的特別多。滿族婦女不裹腳,很多工廠招工都點名要滿族女工。”李鳳琪說,他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姊妹幾個湊在一塊,一說就是一夜,一邊說一邊哭。

旗兵團和八旗組織解體,俸餉全部停發,別無出路的青州北城滿族只有“逃”和“賣”兩條出路。“逃”就是逃往外地,另謀職業。“賣”就是賣官產,賣家產,有什麼賣什麼。

北城最初拆賣的公共建築是將軍府的兩座轅門。因為轅門是木架結構,好拆好賣。當時,南城有個公產局,掌管全縣的公共房產。旗兵團解體後,北城出現無政府狀態,公產局派人來看了將軍府和各衙門的官房。此後北城便有人煽動說,南城要來拆大人府(即將軍府),與其讓他們拆走,還不如咱們自己拆了呢。於是,有些人便拆了將軍府東西轅門的木料。南城公產局得知後,也派人來拆,把拆下的木料全部用車運走了。

此後,有的人膽子越來越大,拆完轅門又拆將軍府和無人辦公的衙門。一些滿人外逃時,將自己的住宅託鄰人代管,時間一久,也常常被拆賣。也有些人流浪在外,生活困難,不得已回來拆賣自己的官房暫時餬口。據說,當時青州火車站附近曾出現了一個北城人賣磚瓦木料的破爛市。

1990年代以來,舊城改造席捲整個中國,古蹟已經殘存不多的青州滿城也未能倖免。如今,顏家老宅是青州唯一保存下來的滿洲兵駐防城的官宅,目前已成高樓中的盆地,人去屋空。但對當地滿族老人來說,這座老房子承載著他們的魂兒,意味著踏實、溫暖和舒坦,也意味著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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