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七十年眾生相（十二）：一場賭局
光緒的妃子——珍妃他他拉氏，在許多人的印象中，是作為光緒皇帝的靈魂伴侶形象出現的。傳說珍妃“貌既端莊，性尤機警”，深得光緒寵愛，卻遭慈禧太后嫉恨，最終被慈禧處死，沉於水井之中。
珍妃身世最離奇之處，莫過於慈禧處死她的原因。歷來野史小說家們對此有諸多記述，莫衷一是。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即珍妃死亡的時間。《清史稿》中對珍妃亦有寥寥數語的記述：
“恪順皇貴妃，他他拉氏，端康皇貴妃女弟。同選，為珍嬪。進珍妃。以忤太后，諭責其習尚奢華，屢有乞請，降貴人。逾年，仍封珍妃。二十六年，太后出巡，沈於井。二十七年，上還京師。追進皇貴妃。葬西直門外，移祔崇陵。追進尊封。”
“二十六年，太后出巡，沈於井。”說明珍妃是在庚子國難，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慈禧準備逃往西安前被殺的。關於珍妃的死因，《清史稿》並未著墨，而從其他相關史料的記述來看，主要有以下兩種說法。
一種說法是珍妃干預政事。這一說法來自於光緒老師翁同龢的日記，謂此前珍妃受賄，利用給光緒吹枕邊風的機會賣官，後來事情敗露：
“光緒二十年十月二十九日，太后召見樞臣於儀鸞殿，次及宮闈事，謂瑾、珍二妃有祈請干預事，降為貴人。……又次日，太后諭及二妃，語極多，謂種種嬌縱，肆無忌憚，因及珍位下內監高萬拔諸多不法，若再審問，恐興大獄，於政體有傷，應交內務府撲殺之。”
不過此事發生在珍妃死前6年，因賣官鬻爵之事，慈禧只是將珍妃和瑾妃二人打了一頓，並降為貴人，第二年又重回妃位。除了手下一個叫高萬拔的宦官當了替死鬼外，珍妃並無其他損失。因此這件事應該只是慈禧與珍妃交惡的一段往事，而非慈禧殺掉珍妃的直接導火索。
而第二種說法來自晚清重臣景善的《庚子日記》（後被證實為洋人偽作，但亦有一定參考價值），說是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慈禧準備攜光緒逃往西安，大隊開拔前，珍妃突然跳出來給慈禧提出了一個要求：
“珍妃向與太后反對者，此時亦聚眾來集，膽敢進言於太后，謂皇帝應該留京。太后不發一言，立即大聲謂太監曰：‘把他仍在井裡去。’……李蓮英等遂將珍妃推於寧壽宮外之大井中。皇帝怨憤之極，至於戰慄。”
理性分析上述兩種說法，似乎後一種更為可信。當時敵軍壓境，直逼紫禁城，慈禧老佛爺要籌劃這麼大一場逃亡，本已是千頭萬緒，手忙腳亂。若只是往日積怨，慈禧必不會在這當口浪費時間來處決珍妃，因此肯定是遇到了事關重大，且刻不容緩的事情。
此刻的“皇帝留京”之議，就是這樣一件大事。從《庚子國變記》記載後來的事情來看，這一提議很可能是出自光緒本人。在慈禧光緒一行抵達潼關時，光緒曾說：
“我能往，寇奚不能？即入蜀，無益。太后老，宜避西安。朕擬獨歸，否則兵不解，禍終及之。”
自慈禧發動戊戌政變，將光緒囚於瀛臺之後，光緒從一個半傀儡，淪為了徹底的傀儡皇帝，慈禧還有過廢黜光緒另立新君的想法。光緒很清楚，此次八國聯軍入京，是他翻身的唯一機會。雖然留在北京有些冒險，但只要在他的主持下完成與列強的談判，並得到洋人的支持，就能夠重掌大權。而遠在西安的慈禧鞭長莫及，他或許就能改寫大清的歷史。
而珍妃選擇在此時提出皇帝留京，其實是光緒與珍妃的一場豪賭。他們賭的是在此兵荒馬亂、人心惶惶之際，慈禧老太太或許會一時慌了神，為了自己逃命，而讓光緒留在北京。殊不知慈禧臨朝數十年，遇上再大的風浪，仍能鎮靜自若。老謀深算的慈禧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光緒和珍妃的小算盤，於是即命將珍妃沉井，殺雞儆猴，從此無人敢再提光緒留京之議。
其後十年大清之命運，其實全繫於慈禧此刻一念之間。儘管慈禧在庚子拳亂中犯下大錯，但她仍然選擇相信自己，不願將手中大權拱手讓人，因此其後大清痼疾難解，終至敗亡。而光緒在這場賭局中輸掉的，除了愛妃的性命之外，還搭上了自己一生所有的前途、希望、期許以及夢想，至死都被困在慈禧的牢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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