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有情
過去劉家莊有個叫劉嚴的土財主，此人家有百頃良田，上千頭牛羊，僕人丫鬟成群，是這一帶的首富。
這劉嚴仗著自己有點錢，人又聰明，喜歡由著性子做事，有時不免太過刻薄。這天是他五十大壽，他花重金請來了“慶祥”戲班為自己祝壽。這戲班裡有一個叫王浩的武生，是“慶祥”的臺柱子。據說這王浩有一絕活，一口氣能翻一百個筋斗，面不紅心不跳。大多數人喜歡看“慶祥”班，其實就是想看王浩翻筋斗。
可今天劉嚴看了一天的戲，別說看王浩翻筋斗了，甚至連王浩的面也不曾見過。他這氣可就大了，當下就喊來了洪班主質問：“洪班主，到現在怎麼還不見王浩出臺，你想糊弄我嗎？”
洪班主急忙賠著笑說：“劉爺，實在是對不住，王浩這幾日受了風寒，身體不適，無法登臺演出。”
“什麼？”一聽這話劉嚴當即就瞪起了眼睛，“不能演出你咋不早說？你當我是好糊弄的。實話告訴你，今天我要是看不到王浩翻筋斗，佣金你一分也別想拿到。”
洪班主面露難色說：“劉爺，王浩真病了。您……”劉嚴翻眼看了看洪班主，說：“真病了？那行，等他病好了再翻筋斗。啥時我看了王浩翻筋斗，啥時你們再離開。吃住我可以管，不過得從佣金里扣。”
洪班主一聽這話可著急了，哀求說：“劉爺，您不能這樣，戲班的一家老小還靠……”劉嚴卻不理他，衝身邊的管家說：“告訴下人，把人給我看好了，要走了人，我拿你是問！”管家連連點頭應承。
洪班主見狀，只好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遇到這種難纏的人，只能盼王浩的病早日好起來了。
王浩這一病就是半個多月，雖說吃喝不愁，可花的都是戲班的錢。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戲班，很是過意不去，身子剛恢復，就決定登臺演出。洪班主擔心他的身體，就說要不再等幾天。王浩搖了搖頭，說他自有辦法。
劉嚴聽說王浩要登臺演出，心裡暗自高興。不過他卻對王浩說：“這可是你自己要演的，不是我逼你的。我得把醜話說到前頭，你要能一口氣翻一百個筋斗，佣金我一分不少，若不夠一百個，不好意思，佣金減半。”
說到這裡，劉嚴看了王浩一眼，似是關心地說：“你病剛好，身子骨還弱，要不行就趁早說，只拿一半佣金，你翻幾個筋斗意思意思就行。”
王浩心想自己已拖累了戲班，現在要是隻拿一半佣金，戲班還不得喝西北風去？他冷笑一聲：“請劉爺放心，一百個筋斗王某定當一個不少地翻給你，若王某不濟，甘願受罰。”“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走，去戲臺！”
時間不大，王浩臉上便塗好了油彩，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衣來到戲臺上，他衝臺下的劉嚴一拱手：“劉爺，您數清楚了，我這就要開始翻筋斗了。”
劉嚴坐在臺下的八仙桌前，桌上擺著幾盤吃食。他從一個盤子裡捏出幾顆瓜子，邊嗑邊說：“你可要小心點，我可一個一個數著呢。你翻一個筋斗我就從盤子裡拿一顆瓜子放到桌上，到時以桌上的瓜子數為準。這個可以讓洪班主在旁邊監督。”
坐在桌旁的洪班主衝王浩點了點頭，王浩會意，朝後臺揮了揮手，頃刻間鼓點響起。伴隨著鼓點，王浩先在臺上走了幾套花拳，熱熱身，然後隨著鼓點開始翻筋斗。他一會兒前翻，一會兒後翻，一會兒又側翻，一會兒又騰空躍起，花樣百出，令人讚不絕口。
臺下的劉嚴一邊看著，一邊從盤子裡拿出瓜子放到桌子上。洪班主緊盯著劉嚴，生怕他漏拿了。這時幾個跑龍套的揮舞著大旗在臺上助威吶喊，掀起了一陣高潮。王浩一口氣翻完了筋斗，人已累得趴在了臺上，被人扶了下去。
見王浩下了臺，洪班主就對劉嚴說：“劉爺，這筋斗您還滿意嗎？”劉嚴說：“筋斗翻得倒是不錯，夠不夠一百個，我可得好好數數。”說著他把桌上的瓜子攏到一起，一五一十地數了起來。可數了兩遍，都只有九十九顆。當下便對洪班主說：“洪班主，對不住了，這筋斗是不錯，可惜只翻了九十九個，咱們可有話在先……”
一聽這話，洪班主急了，問站在一旁的一個跑龍套的：“你可數清楚了，是一百個？”那跑龍套的說：“我數得真真的，師兄是翻了一百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劉嚴聞言，眉頭一挑，衝洪班主說：“洪班主，以瓜子記數可是咱們事先說好的。再說你一直在旁邊盯著，王浩翻一個筋斗我就在桌上放一顆瓜子，可沒動手腳。”
洪班主點了點頭，親自數了數瓜子，果然只有九十九顆。他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蒼白。劉嚴見狀說：“洪班主，不好意思了，願賭服輸。管家，拿錢。”佣金扣去一半，再減去這半個多月的花銷，拿到洪班主手裡的銀錢已所剩無幾。看看這點可憐的銀錢，洪班主無奈地嘆了口氣，令人快點收拾傢什，好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望著他們忙碌的身影，管家惋惜地搖了搖頭，說：“可惜，就差一個。”劉嚴看了管家一眼，順手用手裡的牙籤在桌縫裡一挑，就見從桌縫裡蹦出一顆瓜子來。管家一愣，猛然醒悟，豎起大拇指衝劉嚴說：“劉爺，高，實在是高！”
劉嚴不無得意地說：“想跟我鬥，他們還嫩了點。去，看著他們收拾，我休息一會兒去。”
晚飯時候，一個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來，對劉嚴說：“老爺，不好了，小姐不見了！”劉嚴大吃一驚，道：“什麼，中午看戲的時候不是還在嗎？”那丫鬟說：“是啊，小姐中午還在，可這會兒要吃晚飯了，卻怎麼也找不到小姐。”
劉嚴急忙讓人去找，可院內院外，院前院後找了個遍，也沒發現女兒的蹤跡。這時一個婆子戰戰兢兢地拿著一封信遞給劉嚴，說：“老爺，這，這是在小姐房裡發現的。”劉嚴一把奪過信，拆開一看，信卻不是女兒寫的。
信是王浩留給劉嚴的。王浩在信中說：劉爺，多謝你把戲班留在家裡，才使我有機會結識令愛。我和劉小姐一見鍾情，彼此愛慕，難捨難分。可我明白，你是絕對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戲子的，所以我們決定遠走高飛……
看到這兒，劉嚴氣得把信一下子摔到了地上。管家連忙上前撿了起來，還沒顧得看，劉嚴又一把奪了過去接著往下看起來。王浩在信中說，順便告訴你一件事，其實那一百個筋斗不是我一個人翻的。我病剛好，身子還弱，根本就翻不了那麼多筋斗。但為了早日離開，我只好想了個權宜之計。那跑龍套的揮大旗，是為了掩人耳目。在揮大旗的時候，我趁機下了臺，讓我師兄在臺上替我翻。因為臉上都塗了油彩，不細看根本就分辨不出來。另外你別讓人找小姐了，你找不到她。不過請您老放心，適當的時候，我們會回來拜見您和夫人的。賢婿王浩拜上。
劉嚴看完信，差點氣暈過去。他衝管家吼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派人去找小姐！”管家這才醒悟過來，忙帶人出去尋找，可哪還有蹤影。
三年後，王浩和劉小姐帶著兩歲的兒子回到了劉家莊。任劉嚴有千仇萬恨，可看到活潑可愛的小外孫，也只有打碎牙往肚子裡咽了，不過自此他待人也厚道多了。
選自民間文學2015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