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金鑄史,那些最有趣的青銅器:嬴霝德鼎

一、大小懸殊,袖真迷你鼎:贏霝得鼎

作為過國之重器的青銅鼎,在中國文化中代表著政治權力,是威嚴王權之象徵。在殷周禮制中,「鼎、簋」和大小、數量和作器者政治地位是匹配,政治地位越高,青銅食器越大越多。

在西周漸漸形成所謂的「列鼎制度」,天子九鼎八簋,諸侯、卿、士隨著級別漸漸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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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在考古中發現的鼎越大、越多,證明器主人的政治地位越高,比如:世界上最大的方鼎和圓鼎:晚商司母戊大方鼎和戰國楚鑄客大圓鼎,都是王侯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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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些幾百斤的「大傢伙」可能我們司空見慣,已經不覺得很稀奇。但是,在殷周幾萬件青銅器中,也有一兩件很罕見的迷你袖真小圓鼎,如故宮博物院所藏的西周的【嬴霝德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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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贏靈得鼎

這件小鼎的尺寸是:高10.6釐米,直徑8.3釐米,重360克,也就是七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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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引自【注1】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我們使用參照物對比一下。

這是毛爺爺當年在安徽博物院參觀楚國大圓鼎的照片,毛曾讚歎「這個大鼎能煮一條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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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引自安徽博物院【注2】

2015年版第五套人民幣100元紙幣長寬尺寸是15.5*7.7釐米,【贏霝德鼎】比一百元人民幣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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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客鼎的兩隻鼎耳就有36釐米【注3】,也就是說這個小鼎還沒有大鼎的一個鼎耳大,大鼎和小鼎對比大致就是下圖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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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可以很直觀的看出:大圓鼎和小圓鼎的懸殊如天壤之別。


二、贏霝德小圓鼎有何用途?

如果鑄客大圓鼎能煮牛,那贏霝德鼎小圓鼎恐怕用來煎荷包蛋都嫌小。很顯然殷周古人鑄造這個小鼎不是禮器。

那如此mini的小鼎到底幹什麼用的呢?從另一件同類的出土文物,我們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1975年,考古工作者在安陽殷墟小屯村發現一件方鼎蓋,這個頂蓋只有6.3釐米【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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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引自注5

這個方鼎蓋上面有「王乍(女瓦)弄」四個銘文,也就是說這個長寬6釐米大小的小方鼎,是商王制作,送給一個叫(女瓦)的王妃的一個把玩的弄器。

《說文》:弄,玩也。從廾持玉。

《左傳》僖公九年:夷吾弱不好弄。杜預注:弄,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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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引自注5

這個世界真的很巧,美國紐約一名藏家藏有一款商晚期的青銅提樑卣,跟這個方鼎蓋的銘文完全相同,也即《殷周金文集成5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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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青銅卣尺寸也很小,不算提樑的話,也就是10多釐米,跟【贏霝得鼎】的尺寸差不多,所以,這也應該是一件弄器,跟上面小方鼎是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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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藏家收藏的這個小青銅卣,很明顯是當初經盜墓賊流散到海外的,很有可能盜墓賊將小方鼎也盜走了,將方鼎蓋遺留下來,被考古學家挖到了。

說不定以後在海外藝術市場可以見到這個小方鼎,什麼銘文都沒有,價格肯定會被低估,我們以後把眼睛睜大一點撿漏,運氣好說不定可以碰到,這可是商王給王妃的「御製弄器」。

那麼,綜上所述:從上述小方鼎蓋銘文和小提樑卣的銘文,我們大致可以猜測【嬴霝德鼎】應該也是一件弄器。


三,【嬴霝德鼎】銘文的解讀

目前學術界還沒有論文對【嬴霝德鼎】的銘文做出解讀,我嘗試解讀一下,提供一家之言。

【嬴霝德小圓鼎】的銘文是——「嬴霝德乍小鼎」:

吉金鑄史,那些最有趣的青銅器:嬴霝德鼎

殷周金文集成2171

「乍小鼎」很好理解:製作小鼎,「乍」是「作」的初文。從金文模式來看,前面三個字「嬴霝德」肯定是作器主人。

「嬴霝德」的「嬴」應該是氏族之名,也即表示姓氏宗族。

《說文》:「嬴,少昊氏之姓也。從女羸省聲。」

「霝」即「零」的初文,始見於甲骨文,本義是「小雨」,假借表示過「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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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注6

殷周金文中,古人很多人的名字中都有「霝」這個字,通做「靈」。

  • 比如《集成2502》是一件青銅鼎,器主為女性,叫做「婦媿霝(靈)」,「媿」即上古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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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周金文集成2502

  • 《集成3374》是一件青銅簋,器主為男性叫做「霝(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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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周金文集成3374

我在《金文人名彙編》(頁206)中找到另一些銘刻有「嬴霝德」的青銅器,顯示「嬴霝德」是人名,原來「嬴霝德」青銅器一共出土了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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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周金文集成》9419

吉金鑄史,那些最有趣的青銅器:嬴霝德鼎

《殷周金文集成》10076

至此,我們可以說【嬴霝德小圓鼎】的銘文——「嬴霝德乍小鼎」的意思是:嬴氏靈德製作的小鼎。

從另外兩件青銅器的銘文中有「季」字來看,器主「嬴靈德」排行老四,是西周時期嬴國貴族,而「嬴姓」正是所謂的「上古八大姓」之一,比如:秦國國君就是嬴姓。


參考文獻:

  1. 何林. (1984). 最小的鼎——贏霝德鼎. 紫禁城(5).
  2. 安徽博物院,鑄客鼎,from:http://www.ahm.cn/Collection/SpecialDetails/tbjj?nid=193
  3.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青銅資料庫,from:http://bronze.asdc.sinica.edu.tw/rubbing.php?02480
  4. 李學勤(1987). 中國青銅器的奧祕. 商務印書館香港分館.頁22
  5. 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安陽發掘隊(1976). 1975年安陽殷墟的新發現. 考古(4), 264-272.
  6. 李學勤(2012),字源,天津古籍出版社,頁1024
  7. 吳鎮烽. (1987). 金文人名彙編. 中華書局.頁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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