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瘋子的女人
文∣微橙子
蘇水秀的男人劉正南突然間瘋了。
她男人發瘋，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對於她男人的發瘋，周圍認識不認識的人，都跟偵探高手似地開始了各種推理演繹：
她男人賭博欠下鉅款，被債主追債……
她公公早前在世時，就偶爾有過間歇性神經不正常的情況，應該是遺傳所致……
她男人應該是勾搭了哪個女人，被別人的老公暴力廢了性功能……
她男人在外打工時誤入傳銷組織，走火入魔把家裡的錢全散光後逃回來就瘋了……
各種推演在這個小街鎮上盛傳著，蘇水秀從頭至尾卻只是沉默。
她永遠清晰地記得，自己的男人是怎麼瘋的。
她男人瘋的那天，早上天剛矇矇亮，屋外下著瓢潑大雨，可她男人就像一頭狼似地嚎叫著從家裡跑出來，一路跑一路大聲嘶吼著“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住著一個老和尚……”
蘇水秀在後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想要追他回屋。
可她到底是個懷著8個月身孕的孕婦，只跟了一小段肚子就一陣陣發緊，她明顯感覺到子宮收縮地厲害，趕緊掉頭回屋了。
她男人自那天早上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直到她生下兒子後長到8歲，他的人影也不知所蹤。但她堅定地相信，他一定會清醒過來回家找她娘倆。
她跟他成親後雖然日子過得窮苦，可是一直恩愛比蜜甜，他怎麼會忘記呢？
就算這一切是她招惹出來的事，可她也是被逼迫的，他難道這都想不明白嗎？
對，蘇水秀男人的發瘋，跟她直接相關——
她在一個深夜被街鎮上的一個地痞強姦了！
當時，她懷著8個月的身孕，晚上開始整宿整宿地睡不好，為了不影響男人休息，就在另一個房間睡。可那個地痞竟然撬門進屋摸上了她的床。
蘇水秀驚叫的聲音把男人驚醒了，她男人趕緊起身開燈過來看情況，一看地痞正要對水秀霸王硬上弓，吼叫一聲就要跟他拼命，可瘦弱的他哪裡是地痞的對手？
三兩下就被打倒在地，還被膀粗腰圓的地痞用繩子給死死地綁在了床腿上，用膠帶封住了嘴！
地痞有備而來，她男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水秀慘遭禽獸蹂躪。
末了，地痞用手戳著她男人的腦門凶狠地說：
想要太平過日子，你他媽就別張揚這事，更別想著怎麼打擊報復。老子光桿一個沒家沒口的人，若是惹毛了老子，你全家都得滅在老子手上！
地痞揚長而去。
這個地痞是個慣犯，聽說之前已有N個女人慘遭他的毒手，他有個癖好，專挑身懷有孕的婦女下手。可這個小街鎮上的那些受害者家屬，為了臉面以及害怕遭到更可怕的報復，都選擇了沉默嚥下不表。
蘇水秀掙扎著起身，流著淚水到廚房取了菜刀給男人鬆綁撕膠帶，她男人一下哇地哭了出來，一下下地左右開弓狠命扇著他的臉，罵自己：
我不是人！我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了，我還是男人嗎！
哭完之後，他撿起菜刀就要去找地痞拼命，蘇水秀死死地拽住他：
你萬一有個什麼閃失，讓我跟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活呀!
你若傷了人命，必得進監獄；若是沒傷他命，你遲早還要出去打工，不是更給了他繼續來傷害我和孩子的理由？要是報警也未必有用，有用的話早把他抓起來了，讓外人知道了，我們這輩子都成了別人的笑柄！以後讓孩子長大怎麼見人！
她男人聽了，木然地站著，舉著菜刀的手慢慢放了下來。
蘇水秀勸男人回屋後，疲累地躺在床上撫摸著大肚子如劫後重生，喃喃自語：好在，沒傷到孩子，孩子還好好地……
可天剛剛矇矇亮的時候，她男人就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刺激給整瘋了。
那個地痞果然未再來騷擾她。只是聽說地痞在幾年後收了手，也娶妻生子並在鎮上開了家KTV過上了正常日子。
自她男人發瘋出走杳無音訊後，旁人就極力勸說蘇水秀去法院起訴辦個離婚，再找個男人過日子。
可她不應，她一直在苦苦地等著他。
她始終相信他會回來，她在心裡一遍遍地默默給自己祈願，更不能讓他回來找不著家。
別人不知內情，都說：
她真傻！
她男人這麼多年都沒音訊了，還死等啥？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在孩子十歲那年的秋天，蘇水秀的男人忽然回來了！
這個消息是鄰居告訴她的，鄰居說在趕集時在街上看到了她男人。
可鄰居說，她男人的瘋病並沒好，看到他時，他正躺在派出所有大門口大喊大叫胡言亂語，有民警出來拿著警棍揮舞著把他趕開了。
蘇水秀聽到這個消息時，心情瞬間激動起來：
等待了這麼多年，他終於有消息了！就算瘋病沒好，回來也是好的啊！
第二天，她趕緊著急忙慌地去鎮上尋他。
果然被她尋著了。
蘇水秀看到他時，他衣不蔽體地縮在離派出所隔壁的加油站牆角胡言亂語著，一頭稻草樣的頭髮亂糟糟地頂在頭上，面目黧黑髒汙不堪。
蘇水秀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喊他：正南！正南！
可他像耳聾似的，一臉的漠不關心，反而衝她嗚哇亂叫。
她急了，蹲在他面前大聲說：正南，我是水秀，來接你回家！起來，跟我回家！
可一聽“回家”這倆個字，他突然跳了起來哈哈大笑：回家，回家！
他真的乖乖地跟著她回了家。
回家後，蘇水秀給他清理乾淨全身，拿著剪刀給他把頭髮剪短，幫他颳了鬍子，穿整齊後發現竟然跟十年前的他沒有多大區別。她一把抱住他，把頭埋在他懷裡，雙手捶打著男人的胸嗚嗚嗚地哭了。
她男人這會竟然像恢復了正常記憶似地，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不哭，不哭，我要給你報仇……報仇……
可沒兩天，她男人又開始四處亂走，但每到晚上又知道回家。
別人跟蘇水秀說：
你男人這是裝瘋吧，真正瘋了的人哪會記得回家？你看他胡言亂語，瘋瘋癲癲無所事事的樣子，肯定是這些年在外頭遊手好閒，好吃懶做養的毛病。
可她心裡明白，他絕對不是裝。
她男人還經常惹是生非，要麼追著附近的孩子打，要麼將別人的菜地扯得亂七八糟。
一段時間後，所有人才相信，她男人是真的瘋了。
因為他常常惹事，蘇水秀不得不經常提著藍雞蛋上門跟人家道歉。
最令她羞恥的是，她男人還總是時不是地把衣服脫個精光，一絲不掛地在村子裡、街鎮上四處遊逛丟人現眼。
蘇水秀的兒子對這個突然而至的爹也嫌棄得要命，不止一次跟她說：不想要這個讓他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來的瘋爹。
一天半夜，蘇水秀醒來發現他男人不見了。
次日趕緊去街鎮上找，可到處找也沒見著。
可她很快就聽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街上那個地痞的老婆被一個瘋子強姦之後上吊了！
果然，地痞家門口停了輛警車，門前集聚了很多人，人們七嘴八舌地在議論著看著熱鬧。
蘇水秀心裡一動，趕緊捂著胸口跑回了家。
她知道，如果這是真的，肯定是她男人乾的！
後來，她聽說她男人曾多次拿著把菜刀，揮舞著站在地痞仇人家門口，嘴裡喊著：以身換身，以命換命！
可奇怪的是，警方在來家裡盤問她男人去向之後，地痞並沒有前來報復她。
只是，從此之後，她男人又不知所蹤了。
在這一刻，蘇水秀才確信，她男人可能並沒有真的全瘋，或許在某一刻，他是清醒的吧！
但最後，她男人還是被警方拘到了，經鑑定，她男人屬間歇性精神病人，被判了三年監牢。
她去監獄看他，他嘿嘿地笑：老婆，仇也報了，三年我就出來了，你的苦日子就要出頭了！
她的淚，就無聲地滑了一臉——
等待了那麼多年，她以為她的日子能夠重新開啟，可老天沒有憐惜她的遭遇，又將她打回了無盡的等待深淵。這世上有一種等待，是苦盡甘來，可有一種等待，只能是一場場避無中避的事故。
他是一枚執著於復仇的瘋子，她又何嘗不是一個執著於感情的瘋子？
或許，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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